又见得兴
“二十年弹指一挥间”,“人间芳菲四月天”,引用这两句人人皆知的诗句,表明一种恍惚,一种期待,一种美好。
没变。当我走进位于青浦城中南路的联怡酒家,第一眼看见陈先生,出现在所有“六根”里的,就是这两个字。小杨说,“时间仿佛回到过去,还是那个长发束起,彰显着不羁与自由,散发出独特的艺术气息的陈先生”。是的,啤酒和木雕刻成的凛然气质依旧如从前。《光辉岁月》一直在延续。
跟陈先生分别已有二十年,我从太阳岛离职,之后,俗务缠身,除了有一次陈先生他们从太阳岛驾船到泖河对岸的练塘东三村短暂相聚,好像没有再聚的时候。不过,种子已然种下,不管是鸡冠花、月季,还是辣椒、蚕豆,来日必会开出艳丽的花朵、结上丰硕的果实。果不其然,这天很快到来。
“陈先生,一点都没变哪!”
“是啊,好像每天都在约会啦。”
变和不变,心有涟漪依然这么默契,“薛定谔的猫”已经告诉我们真相。
庄子说,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他说的是泉涸之鱼。对于我们,策划太阳岛,风花雪月,笑傲江湖,亦是平生快事。有一种江湖,或不能忘,更不敢忘。在最青春之时,遇最道同之人,以10万罐啤酒、20万头熏拉丝筑成的万里长城拉风线,经得起岁月的考验。
变和不变,就像宇宙的样子,要么像甜甜圈,要么是一张弧折的纸,赋予着我们的江湖和人生。英姐、梅姐同从前一样,乌黑的头发哪有花甲之说。圈圈不再是那个扑上来吊住脖子的小丫头。薛诚义依然诚义无价,40支烟一天的邹建平居然罢烟了。汪哥三叉戟胡须沉稳老练已臻艺术之化境,小邓白面优雅仿佛优客李林回归,谢总意气风发如赌神穿越,而小杨脱胎换骨得让人不敢逼视。熏拉丝变成了牛蛙。健力士啤酒从非洲黑变为印尼红。喝酒的情怀没变。朱老师仍然怒吼一声“干了”,何世荣还是软语款款的一声“得兴哥”一杯状元红,宝辉依旧讷言踏实,小心翼翼呡一下红酒杯。
我们虽然看上去不再年轻,但我们其实还很年轻。跟陈先生在一起时悄然撒下的种子,合纵连横,成长为磐石般无法撼动和摧毁的友谊之墙。当白族酸辣鱼挑逗味蕾之涎,当汗血宝马颠碎了蜜桃臀,当小白球一道弧线一杆进洞,所有的过往立刻浮现在眼前。那是令人心疼的江湖,大至宇宙,小似米雕,藏万罐“啤酒叮咚”于其中,哺育着嗷嗷待哺的我们。我们走在三泖之岸,驻足唐塔之下,看桃花春水,闻人间烟火,听鸟声清越,体味生命之舟的无尽动力。
泖河的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休地从太阳岛两侧绕过,东流入海。岛上郁郁葱葱的树林、宛如仙境般的度假小屋、毅然矗立的唐代风格泖塔,在川鱼沙鸟生生不息的时间长河里跟繁星夜聊,跟赵孟頫、董其昌,跟唐云、白杨对话。从泖岛变成太阳岛,历史烟云固然成其底蕴,然而更离不开后期的挖掘、布景、磨合。这是每个曾经在太阳岛的人铸就的传奇。日出东方,月落泖河,只有沉默的犀牛目睹着泱泱奇景、时间车轮,发出无声的喟叹。
江湖何其多。马祖道一之江西和石头希迁之湖南汇集当时禅风要义,参学之人求法问道必去江西湖南,谓之走“江湖”。不说“任心为修”,也不论“触目是道”,这样的江湖足够宏大却不够具体。与庄子的江湖各有千秋。只有太阳岛江湖才能更加精确地解释“江湖”之定义。即便陈先生已不做大哥好多年,留下的“江湖”足令世人仰慕。汪哥说,杀回上海重招旧部吧。林志炫说,承包下来做熏拉丝养殖基地。够了,承包岛中岛一定够了。
何世荣叫得兴哥比韩红好听多了,陈先生偷笑。
韩寒,哪个韩寒?黄总左右顾盼。
韩红啦,那个啦,唱青藏高原的那个啦。
不是小叶吗?子楣不是复出了吗?
这个不敢啦,黄总也不敢啦。
这个一流啦!
不要打哑谜啦,小杨如梦初醒,深情说道,时间仿佛停留,让我们的记忆永远定格在那温馨的一刻。
陈先生谆谆教诲,黄学良说SUNISLAND中文翻译是伤害人。
不,是伤爱人。黄总纠正。
《你快回来》在MUSIC 2000里被反复点唱。
安东尼把沙滩浴场的水泥混凝土魔术般变成红褐色的火山岩,他只要咕嘟喝一口虎牌啤酒就像不倒翁一样摇晃。我们曾经踱进陶艺馆,看老刘的土窑和烧制出来的一大堆埙和各种陶罐,听老刘说,宜兴的土质不行、不行。至于潘氏蒸鱼头、慎家良酱鸭有没有放祖传的秘制作料,不得而知。最心仪的还是汪哥心心念念想要建基地批量生产的——啤酒。啤酒的精髓在于冰冻,低温使得啤酒中水分子包围乙醇分子的链状结构的数量增加,以至味道变得更加醇厚,口感更好。在东方红码头的吧台上,从谢灵运、陶渊明说到李清照、徐青藤,蓦然回首,映入眼帘的是一罐瓶壁上滋着水珠的冰啤酒,烦忧至此尽消。
宋代宣城人梅尧臣路过三泖,赋诗一首:
断岸三百里,潆带松江流。深非桃花源,自有渔者舟。闲意见飞鸟,日共泛觥筹。何当骖鲸鱼,一去几千秋。
遗憾的是他没有看到如今的太阳岛,否则三泖再如何波澜壮阔,也不会给他胜似桃花源的感受。巨大的“美人鱼”撇嘴观望遥远星宿,如佛陀趺坐观星,慎重思考着江湖的未来。
202405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