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晨曲
高几
天还未亮，在各种鸟叫声中TOTOTOTOTOTO敲木鱼一样的声音异军突起，清晰有力地从不远处传来，那是油鸭在叫。一年前的此时，在大淀湖畔总听到湖上有这种声音，没想到竟是水禽鸊鷉俗称油鸭的叫声。这种叫声突破了我对禽类叫声的认知极限，也让我更理解世界的多样性和许许多多以为不可能之事物存在的可能性。只有突破囿于观察而得到的有限想象力，才能体会到天马行空的辽阔情怀。只有对未来敢于想象而不是陷在过去的各级地层，或许才能得到我们想要的未来。
油鸭的个头不大，在湖里的动作很灵活，入水出水迅捷异常，叫声尤其干脆洪亮，虽没有柳莺、画眉那样婉转，也算独具一格。至于听到油鸭这样叫的时间，好像就在近十年间的光景。以前没听过见过它们。小时候的鸟不外乎麻雀、黄腾和高贵一点的燕子。燕子是不能吃的，这是幼时大人的训斥和教育。麻雀曾经是四害之一，被捕捉吃掉的对象。如今也不能吃了。凡不是豢养的禽畜都不能吃了。听到TOTOTOTOTOTO的声音，想来油鸭的嘴跟鸭子的嘴一样是硬的，不硬，没办法发出这样的声音。在四五点钟天开之际，它们在湖上TOTOTOTOTOTO地打情骂俏，让盛夏的清晨充满了浪漫的味道。
油鸭过后，就传来布谷布谷或者hòhóhòhó的二音节鸣叫声，不知是禽是兽。我很惭愧对自然界的认知太有限，买过一百种花卉一千种植物的看图本，但至今认识的植物种类仍是了了，看到各种花草仍叫不出名字。对动物知之更少。哪个鸟飞过都不知道是什么鸟。对这发出布谷布谷或者hòhóhòhó的禽或兽根本就不识，声音总是从不远的地方传来，却永远看不透这个地方，当然，更无从看见这样叫着的家伙。话虽如此，能听到这样的声音，还是能感受到自然界的多姿多彩的。使人遐想，让人满足。hòhóhòhó，或许它们也正在寻找我们。
叽叽喳喳的各种小型鸟的叫声就此起彼伏接连不断了。红胁蓝尾鸲、金翅雀、田鹀在耳边不断鸣叫，分不出谁是谁。有的在找对象，有的在宣告领地，有的在八卦，总之赛歌一样热闹而且悦耳。燕子的叫声很特别，那种婉转无以复加，估计大多数鸟类都望而却步叫不出来。晨曦中的树林间烟云缥缈，正是赛歌的好地方。除了听见声音，密林中看不见蓝尾和金翅，但仿佛音乐节一样神奇的奏鸣曲和偶尔跳跃的影子明示着它们的存在。不能辜负如此美妙的清晨和每日焕然一新的感觉。一个愉快的开端往往预示接下来愉快的一天。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反复无常的梅雨飘然而去，大块云朵低挂和突然倾盆阵雨的模式悄然出现。跑在两边都是大株香樟、楝树的珠溪路。浓密的树荫遮住了初升的阳光。此时，鸣蝉的声音把百鸟奏鸣曲比了下去。一整片响彻云霄的“咭——”充满在置身的空间里。蝉们不换一口气地长时间吊着嗓，告诉我们它们才是盛夏之王。曾经读过佝偻承蜩的故事，和卖油翁一样励志。不管别人怎么理解，我所见另一斑却是生活之艰辛。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小时候用长竹竿塑料袋捉过蝉，蚱蝉、蟪蛄、黄腹、白鼓，各种叫不出名的蝉把夏天还给了自然。
跑鞋沙沙沙地轻摩地面，时而一阵微风拂面，舒爽沁入心田。养护工早已拿着苕帚清扫地上永远扫不尽的落叶。两三个年长者迈着细步舒筋动骨，一个女子在遛狗，一大群年轻人骑着单车倏忽而过。银杏桥所跨之小河近处有油鸭，仔细听发出的声音是ONGONGONGONGONGONG不是TOTOTOTOTOTO了，却频率一样音调一样，委实奇妙。问渔桥边新塘江畔已有人持着钓竿静待鱼儿上钩。四周各种奏鸣曲驱散烦忧，啾啾、唧唧、呖呖，自然之声不绝于耳，如果有鱼扯线，就是锦上添花之喜。很羡慕沉迷钓鱼的人，相信他们都是沉得住气的人，气急败坏的人再努力也不容易让鱼上钩。有时候我差点想，是不是鱼在水底下观察岸上的人呢？通过声音容貌判断出哪个饵料不能吃。我虽非鱼，鱼之所思所想还是能感受到。空气里除了鸟鸣的旋律还有微微的酸腐味，一辆装运垃圾的车子驶过留下的气味。人间烟火气不过如此。
2023.7.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