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
高几
清明前后，春雨纷至沓来。江南这种光景不知已历多少时光，从现下来看，江南被如此滋润应始于意识产生之初。意识产生之前，“贝尔不等式”试验告诉我们无所谓什么物理状态。当然，盘古女娲亦为意识产物，在神话里那时可是激烈的造山运动，雨这种东西是不是存在也未可知。春雨之中，我多半会萌生这样支离破碎、一塌糊涂的傻想。
作为一个自然存在，春雨的合不合时宜无法被认定。当然，任何评价都基于人们的心情。好和坏往往随心所欲，就像宇宙是如牛顿说的那样平直的还是如爱因斯坦说的那样弯曲的，要看量子纠缠是不是真的或假的一样，基于“上帝”的心情。无论好坏悲喜，其实都是人们的心路历程。
一说起春雨，我想多数人会立即浮上刘文正美妙的歌声：三月里的小雨淅沥沥沥沥沥淅沥沥沥下个不停……春光美景与飞雨翩跹和谐共处，还有那雨幕中传来的一两声清脆的鸟叫声，充满诗情画意。碰巧遇到嫩黄的柳枝条随风飞舞，而桃花颤巍巍地吐着芬芳细蕊，那就加倍随心而动，明媚美好。然后就会背诵起杜大诗人的《春夜喜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大概喝了点酒，早上看到湿漉漉的地上杜鹃盛开，满是春雨温柔之态，不禁诗性大发。
俗话说，春雨贵如油。不论贵过哪种油，一来可见春雨的珍贵，二来可见其时油的稀少宝贵。春雨的可贵在于对万物的催生。仲春时节，看到窗外一片绿油油生机盎然的天地，心之所感非适宜不可。这样的世界乃春雨所赐，不由人不对春雨感激。春雨，贵在缠绵，像小情人一样如胶似漆、蜜里调油，时而簌簌如风吹竹林，时而细细无声似雪花滋润大地，时而冷冽如冰贴紧湿透的后背，时而热烈如歌给人一个紧紧的拥抱。
可是，春雨有时候也有讨人嫌的时候。无休无止、缠绵过头。如牛毛般飘个不停。到处都泥泞不堪，天空总是灰蒙蒙地，原来轻飘飘站在树梢剪刀般叫着的喜鹊也飞得干干净净。一旦惹人厌，就连似有若无的雨声感觉起来都有些刺耳。陆放翁善写春雨，单单以《春雨》为题的就写了七八首，喜多悲少，其中一首这样写道：片片红梅落，纤纤绿草生，无端夜来雨，又碍出门行。大概其时心绪不佳，看什么东西都堵心。
学戏剧的人知道，悲剧的力量远大于喜剧。从欧洲喜剧之父阿里斯托芬盛赞《俄狄浦斯王》作者索福克勒斯“生前完满，身后无憾”就知端倪。莎士比亚的《李尔王》《奥赛罗》也胜过他的喜剧。悲剧的根本主题是“自我与世界之间不可解决的矛盾冲突”。爱国诗人陆游是个悲情者，以诗嫌雨恰是山河与自我之间分离引发的痛苦所致。对着无限壮美河山难掩悲恸流泪之情，远比欣喜快乐更加触人心底最柔软的所在。对着春雨踌躇继而忧郁的情绪更能激发更美好的未来发生的勇气，科学告诉我们其实人人都是“上帝”。
记忆中小时候的春雨多半下在春耕的水田里。“毛毛雨落沉田”，原来水汪汪的耕田更加柔情似水。下雨的时候，农民不出工，母亲就教我们玩一种叫“大老坑”的扑克牌游戏。外面淅淅沥沥，屋里和暖温馨。如果不是破旧的屋顶漏雨的话，简直天上人间。雨后，村里的同龄少年都会聚在一起玩烂泥巴，造大轮船、造大卡车。烂泥巴虽没有后来的橡皮泥那样柔韧，但造好的车船太阳一晒，硬邦邦模样威风。
跟阳光相比，春雨自然有些萧索令人惆怅；跟霾雹相比，她又是一片温润春光。
2024年4月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