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片作为一种类型,一直都有一个非常重要却很少有人提及的特点:功夫,是价值支撑的一门艺术。
《精武英雄》里,讨论的是爱国与狭隘民族主义之间的区别。这样的价值体系也影响到各位主角追求武术的不同方式。霍廷恩抱残守缺,因而在主角中武功最差;藤田刚不择手段,因此刚而易折;陈真包容并蓄,于是终成大家。电影里每个人功夫的选择,直接映照到现实。所以精武英雄里功夫的对决,实际上也是价值体系的对决。
至于李小龙,《少林足球》里是这样评价的:腰马合一,是是我心中浩气长存的已故伟大武术家李小龙先生已经解释过的。浩气长存,就是许多影迷对李小龙电影的精神解读。从孟子养吾浩然之气,到文天祥天地有正气,于人曰浩然,指的是正义不可战胜的沛然之力。那么正义,就成了李小龙所有电影里的精神支柱。李小龙的动作,也的确让我感受到浩然之气的具象表达。
《黑客帝国》里,所有的打斗,其实都在讨论,什么才是随心所欲。既然我们极有可能只是缸中的大脑,那么,为什么又要被虚构的矩阵世界的规则束缚呢?
回到这部九龙城寨,动作,从价值的载体,变成了展示的主角。我的观感,这甚至成了为了展示一种所谓老派动作而创作的一部电影。这些动作,有没有什么价值支撑呢?
基本没有。
电影的开头,动作是有价值的,虽然不多。陈洛军的搏命动作,是非法移民要在香港活下去的代价。所以这样惨烈的动作设计,就变得有意义。唯有惨烈,才能展示非法移民生存之艰难。
而后,几个人带上面具干掉那个打死女人的恶徒,算得上匡扶正义。只是这场打斗,毫无悬念,主角们以多对少,暗中偷袭,并且各个武功盖世,打一个普通人,虽然正义,动作设计上却没有价值。
而影片最大篇幅,最浓墨重彩的动作戏,放在了王九的身上。这位王九,身怀神打绝技,刀枪不入力大无穷,敏捷迅猛战力惊人。可以说毫无破绽。
即使不讨论我个人对神打之类设计的反感,电影的设定仍然是非常糟糕的。
功夫片的设定,再强的强者,也得有他的软肋命门。这是符合中国传统哲学观念的。笑傲江湖里,武当冲虚道长居然毫无破绽,令狐冲不得已冒险试了试,没想到看起来最强的地方就是冲虚的弱点。鹰爪铁布衫里,大BOSS郑重刀枪不入,不过我们都知道他的命门所在,主角团队联手逼出来,一记鸡飞蛋打,这就让一系列动作有了意义。
反观九龙城寨,王九的弱点没人知道。主角团队也不打算寻找弱点,稀里糊涂上去一阵送死。这些动作毫无意义。最后王九的弱点暴露,也非主角们主动行为的结果,只不过是凑巧而已。
为什么这样一部动作片,却不肯好好为动作设计匹配的价值体系呢?
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电影里的正方,龙卷风及其追随者们,在卖粉。你跟我说他们代表正义?
本来以九龙城寨为主要立足点,似乎电影有点儿想表达守护家园,守护九龙城寨这样一个人情社会的理念。
可是主创们,假如你们的家园被摧毁的时候,假如你们赖以生存赖以自豪的社会秩序被摧毁的时候,你们会以命相搏吗?
完全不会。
根本不会。
绝对不会。
所以,这部电影的主创想讲一个自己没有底气,也不相信的故事。
那就只好乱打一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