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野生菌特别贵。
拜互联网所赐,云南的野生菌已经成了网红食物。品尝云南野生菌,成了许多人的心愿。木水花野生菌市场随时可见的直播,已经极大改变了野生菌的销售模式。而五月的干旱,又给野生菌的价格添了把柴。
王世襄先生记录,1986年的时候,最顶级的松茸直供出口,价格为每公斤四十元。我算了下,约为当年城镇人均月收入的58%,农村人均月收入的113%。
今年出口级松茸一度高达3000元每公斤,是去年城镇人均月收入的73%,农村人均月收入的203% 。
这么一算,确实贵了。原因简单,好东西被大众更广泛地认识,不贵那是不可能的。
虽有抱怨,但这不是坏事。能够把自然的馈赠换回更多的钱,我为野生菌生态链上生存的人们感到高兴。保护好生态可持续就好。
旅居云南这么多年,我早已经以云南为荣。云南的好东西被更多的人了解,我会骄傲。就好比乐夏3里边,我永远支持麻园诗人。咱云南的乐队,生命力就是旺盛。
说起来,野生菌其实遍布全国,东北的榛蘑,湖南的枞树菌,贵州四川也有许多牛肝菌呢。但是哪里也比不上咱云南的野生菌数量之大种类之多美味之极,以及哪里也没有云南的野生菌文化。
说到野生菌文化,我想聊聊野生菌鄙视链。野生菌本来不分高低贵贱,结果生生弄出个鄙视链,这可太符合文化的定义了。
首先,我们得为菌儿们分分类。分类贴标签,是鄙视的先决条件。
云南的菌,分成:人工菌、杂菌、野生菌。
我个人的感受,青头菌以下(不含青头菌,我挺尊重青头菌的),通通算杂菌。什么铜绿、奶浆、谷熟、鸡腿诸菌,在我这里通通属于杂菌。至于鸡油菌,汪曾祺先生早有定论,中看不中吃。只能呆在杂菌之列。别不服气,马皮泡这样的人间美味目前也还在杂菌里混着呢,马皮泡的风味口感你鸡油菌拍马也追不上,只不过名气实在不大。
而金耳、口蘑、竹荪、姬松茸一干菌等,不好意思,你们再好吃,卖得再贵,也是和平菇茶树菇一个分类,人工菌。顺便提一下,我看到京城一家贵的要死米其林餐厅,非要把黑皮(露水)鸡枞说成是鸡枞,然后卖出四位数的高价,真正是脸皮都不要了。是的,姬松茸绝不是松茸,黑皮鸡枞绝不是鸡枞。
目前非常让我困惑的是,羊肚菌可以人工养殖了,那么该归到哪一类?放入人工菌实在不忍心,放在杂菌里它味道实在太高级了。可是它还能位列野生菌吗?唉,想想从前羊肚菌不能人工养殖的时候,它是多么高高在上的存在呀,我这样的俗人怎么配为它的分类忧心忡忡呢?
野生菌里,干巴菌是当然的王者。只是为什么近来香气的惊艳程度不如从前了呢?大概是因为我自己正在慢慢衰老吧。对了,我要吃青椒炒干巴菌再拌白饭,而不是青椒干巴菌炒饭。
鸡枞则永远是野生菌的皇后。就好像Queen乐队的波西米亚狂想曲一样,是永远的经典。不要问我鸡枞和干巴菌谁更厉害,这是对野生菌的不尊重。
至于松露,呵呵,我引用我自己戏剧里的一句台词:“你以为你是朵高贵的松露?其实,你就是个猪拱菌”。
松茸的境遇比松露要好一些,因为爆红的美食节目,从专供出口到全民接受,然后云南人也不情不愿地算它是个说得过去的野生菌吧。
牛肝菌里我偏爱黄赖头,觉得它是特别正经的牛肝菌。绝大多数黄赖头都愿意好好长认真长,长得伞是伞把是把。不会像某些红牛肝黑牛肝,长得歪七扯八,伞也不好好开个形状,胡乱跟身边的菌交际,一点儿也不严肃。至于见手青,肯定是很厉害很嚣张的牛肝菌啦,只是它现在成了菌中顶流万千追捧,搞得我面对见手青心态都不好了。就好像一个本来很少人喜欢的歌手,忽然变成了大众偶像,老粉丝高兴是高兴,却又有点儿不是滋味。
说到见手青,我很不喜欢拿菌中毒来开玩笑的流行文化。见小人可不是吃菌中毒的标准反应。很多时候,是高致死的急性肝损害、横纹肌溶解,是急性肾衰呼吸衰竭等等。真别拿吃菌中毒开玩笑。更别为了追求幻觉去尝试。就算你家住云大医院门口也别试。
另外,我对目前流行野生菌的烹饪技法也有点儿意见。
王世襄说:“云南多蕈,可谓得天独厚,但吃法似乎还不够多种多样”。我挺赞同王先生的说法。比如我自己,前段时间买了点儿品相一般的鸡枞,就没有拿来煮汤,我试着用汪曾祺记录的和鸡腿一起红烧的方法烹饪,很有意思。
北京和云南的几家高端餐厅,用各种技法来烹饪野生菌,有很棒的尝试,可惜价格阻挡了它们被更多老饕认识的机会。希望大众餐厅也能多追求更多野生菌的呈现方式。
11月24日晚,《塑料时代幸运船》继续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