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的分类上，纪君祥原本的《赵氏孤儿大报仇》被认为是元杂剧四大悲剧之一，如果不是之首的话。但是在我看来，赵氏孤儿的故事，完全谈不上悲剧。特别是主人公赵氏孤儿，更谈不上是一位悲剧人物。
赵氏孤儿大报仇2024剧照
讨论赵氏孤儿之前，我想同时讨论另一个人，杨康。杨康是金庸《射雕英雄传》里的人物，非常明显，他有着赵氏孤儿的影子。相信金庸创作的时候，一定参考了赵氏孤儿的故事。但是我们对比杨康和赵氏孤儿，就会发现他们命运的重大区别。
出身
杨康的生父是杨铁心。虽说有所谓杨再兴后人的头衔，其实就是个街头卖艺的人。之前也只是一名农夫。算是相当底层的出身了。
赵氏孤儿则是权臣赵盾的孙子，赵朔与公主的儿子。赵氏家族的嫡长子。贵不可言。在剧中的设定，算是天底下第一流的出身了。
养父
杨康的养父是完颜洪烈，金国六王爷。文武双全，才学过人。也极有可能篡位的金国准继承人。
赵氏孤儿的养父是屠岸贾。晋国第一权臣。取代赵盾的人。但没有赵盾的家族势力。
赵氏孤儿大报仇2024剧照
出身和养父的不同，造成了杨康和赵氏孤儿在命运选择上完全不同的压力。赵氏孤儿选择自己的真实出身，向屠岸贾复仇，这中间他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呢？好像并不会失去什么。无论身份地位，财产官职，赵氏孤儿抹去自己屠成的名字，回归赵氏，只能获得更大的利益。继承了赵氏的全部，夺走屠岸贾的全部，一跃成为晋国第一大势力的话事人。
杨康面对的什么样的选择呢？他如果选择真实的出身，他就要失去金国小王子的身份，失去未来金国继承人的可能。荣华富贵也好，雄心壮志也好，都不要痴心妄想了。
那么杨康背叛完颜洪烈，认了杨铁心，可以得到什么呢？贫穷，或许还有名声。江湖上人人竖起大拇哥，说一句赞叹的话？老实讲，以金庸江湖的规则，这也是痴心妄想。金庸江湖里品行只是实力的附属品。江南七怪何等侠义，但要是没有一个郭靖这样实力超群的徒弟，能成为豪客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已属难得。欧阳锋杀掉江南七怪，也就杀了。
我并不是推崇杨康卖父求荣的价值观。我只是想说，杨康面临的选择压力，是赵氏孤儿不可同日而语的。赵氏孤儿完全不需要付出杨康那样的代价，就可以站在主流价值这一边。这是命运的垂青。
所以，赵氏孤儿的故事不是悲剧。赵氏孤儿更不是悲剧人物。赵氏孤儿全家被杀，父母被杀，那不是他可以选择的。赵氏孤儿的选择，只有一件事，在知晓自己身世之后，要不要复仇。然而，这其实也不用选择。因为复仇对于赵氏孤儿来说，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在赵氏孤儿的故事里，反而是其他人需要做出极为艰难的选择。实际上，赵氏孤儿故事的魅力，很大程度就在程婴用自己儿子的性命，换得赵氏孤儿的复仇。这样极致的选择，我觉得这才是赵氏孤儿故事广为流传的最重要原因。作为编剧的我，非常想讨论这些选择。所以在我们这一版的赵氏孤儿故事里，我们改编的重点，就是在那些选择上。所以在我们的版本里，你会看到这些选择。
公主的选择，是自己苟活下去，还是想办法保护自己的儿子。不要觉得一个母亲就会天然保护自己的孩子。那么多母亲为了非常小的事情或者非常小的恐惧，就戕害自己的孩子，我见得多了。
程妻的选择，是附和丈夫的决定，同样狠心献出自己的儿子，还是去挑战诸如忠诚权威、服从权威服从父权这些价值观？不要小看这样做的难度。因为我见到那么多的母亲戕害自己的孩子，正因为忠诚和服从。
公孙杵臼的选择，是本剧中最为容易的。虽然为了不相干的人付出性命，看起来好像特别艰难。但是一个知识分子，一个被压抑到透不过气的知识分子，一个把舍生取义作为信条的知识分子，往往只是缺一个去死的理由。
韩厥的选择，则是编剧最为动容的。一个怯懦的人，一个从内心认为自己是个懦夫的人，一个把活下去当作最高目标的人，一个对权威从不敢质疑的人，违抗命令，主动选择去面对死亡。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韩厥是人。人性有时候，就会那样高贵，就是会做出不功利的选择，让我们不得不膜拜。
回到杨康的身上，符合功利的选择，就会是一个让人心安理得的选择吗？
不会。
杨康选择了富贵，选择了认仇人做父亲，但是他的内心从此再也无法安宁。他不能再有尊严地活着，他也没办法理直气壮地做一个好人。
他死去，被乌鸦啄食身体，是金庸对他的怜悯。罪恶不再延续，用生命和身体去赎去自己的罪恶，用自己悲惨的命运去警示后人，这总够了吧？
4月19日晚19：30，昆明马家大院马家大院
赵氏孤儿大报仇继续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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