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立好根基,人生本应该是一件毫不费力的事情

文摘   社会   2024-08-26 09:00   上海  

1

种过的种子,今天发芽了


我一直有一个手机卡,基本已经不用了,但是却不敢停掉——因为每一个孩子被收养的时候我都给过他们一个卡片,上面有我的电话:目前的收养法无法保护孩子被收养以后的生活,万一他们在国外过的不幸福,也还有一条后路。


这个电话卡有十二三年了吧,很少有人打,当然,我知道有可能是他们已经找不到电话号码了,毕竟当年走的时候都还很小,但是在我心里给自己编织了一个梦:他们都过得很幸福,就像我是知道很多孩子是活不了很大的年纪,但我没有他们的消息,就当他们在大洋彼岸幸福的生活着。


春节的时候这个电话神奇的响了,当然并不是孩子过得不幸福,她的父母来中国参加朋友婚礼,也带她回来探亲。


她已经19岁了,已经是个大人了,她和养父一起来机场接我,她一眼就认出了我,我亦也是——这是出乎我意料的,在飞机上的时候我有些怯懦,8年未见,我怕我们已经生疏,我怕曾经用生命刻骨过的人生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消逝。


然而并没有,她狠狠地抱着我,她用已经不太熟练的中文说“你好不好”……

她现在阳光、开朗,有时会让我有一种错觉,她从未经历过那撕裂的童年。



我刚从派出所接回她时,她很仇视我——其实并不是仇视我,她仇视所有的成年人,她对于所有人给她的善意和爱都有着深深的抵触和质疑,陪伴了她四年之后,我拉她的手,她才不拒绝。


直到她要被收养走不久,她告诉我她的身世:她妈妈把她扔出去,她自己找回家过,她妈妈又把她扔了,她又找回去过。——那时她已经3岁了。


她哭着说,“既然妈妈不想要我,那我就走吧。”

——在我陪伴她的这些年里,我是有受伤和委屈的,但这一刻我瞬间谅解了她所有的仇视:

我想,她的妈妈并不是最终找到了一个理想的遗弃地点,而是她已经放弃了回去。


被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次又一次的丢掉,那真的是至深的刺伤了吧——在她身上,我常常感觉到羞耻感:“我到底是有多糟糕,你才一次次契而不舍的要扔掉我”的羞耻感。

她再也再也不想在第二个人类身上有任何期待。——三岁的孩子被迫成为一个无情的人,要求她快乐,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



这一次我们也有聊到这个话题,我问她,“你的伤口,还会疼吗?”

她说,“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关心她的伤口有没有消除,只有我关心它疼不疼。谢谢姐姐,永远为我保留一个位置。”


后来我与她的养父母单独见面,我向他们鞠躬,深深深深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我知道那样一个从根基上有过原始伤痛的孩子成为现在如此阳光,并不是辛苦的范畴,那是需要以生命为单位的付出和至深的情感。


阿姨说,一切的起源是十几年前我种好了足够有力量突出重围重新生长的种子。


后来我和阿姨和她的姐姐成为很好的朋友,熟悉了以后发现我们其实都是同一种人,前夕我种种子,后他们以同一种生命力量培养,最终,伤口仍然还是会痛的,但是已经不在意了,有足够的生命力量去承接“疼”和世间的一切。


2

我的生命根基


我其实算是一个在有爱的环境中长大,在我的童年并没有过任何来自原生家庭的伤害,我中学时是全班倒数前三名,我的父母从不拿我和别人比较,也没有觉得学习不好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我妈的观点就是:她觉得她的这个水平教育不了孩子,她自己也没有活的很好,她无法用她的那套来制约我,自己都对自己不满意,怎么拿着不满意的方式去要求孩子呢?


所以养成了我盲目乐观的性格,我妈前段时间说我有一个什么毛病应该改,我没有否认,但我不想改,我说,“我都这么多闪光点了,我有点毛病怎么了?”


——这当然有运气成分,你遇到怎样的父母多数是靠命。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对文言文的天然的好感,这大概与基因有关,我爸爸的家庭是书香门第,我爷爷的爷爷刘官礼是中国近代史上的风云人物,是贵州新式教育的奠基者,以前我们家的私塾现在是贵州民族师范大学。


直至今日,后来的子孙都表现出不同程度的对于文化和文明的天然优势。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爷爷就喜欢教我一些四书五经里的诗句,所以我自幼就有了一些基础,在我八九岁时,第一次遇见《道德经》,深深被折服,从此带我进入到传统文化的世界里,它是世界在开始之初的根基,历史的发展因诸子百家而起始,今天,我们已经很难直接认识这个世界里,我们生活的世界里都是人为的,诸子百家是唯一能够借助他们来认识世界最可靠的起始样本。


——我以这样的方式理解我所生活的世界, 不失为是一种扎实、稳固、符合自然规律的根基。



尽管后来我经历过很多苦难,但因为根基足够牢:诸子百家对于世界的百家争鸣的不同角度认识给我对于世界的本质有了自己的判断,家庭的环境从未让我形成自我否认与自我攻击,所有的无力都是人类的渺小,我没有不够好,我成长成什么样都是我应该成为的样子,不存在任何对于自己的否定。


成长的经历痛自然也是痛的,但是有生命的力量破茧成蝶,重新开始,当被破碎继而重建之后,根基会越来越牢固,所以环境很难影响到我,纵使是权威,也没有丝毫的不清不楚的追随,至此,才算扎根于这世界。


2

“我觉得”——你靠什么“觉得”?


“我觉得”——你靠什么“觉得”?又靠着什么相信?


医疗和考古都是一个讲究证据的事,医生基于当今科学我们对于人体的判断和诊断标准,用明确的证据去“我觉得”,考古亦是如此,有猜测,但所有的猜测都是在考古物证的基础上的合理性推测——全球各行各业的标准都有一个体系化的知识背景和论证逻辑在背后支撑,在此基础上,专业人士进行合理化的观点。——这就是“靠山”,我们依托着知识背景和专业体系进行“相信”。


我始终觉得所有根深蒂固的、扎实稳定的、不容易被影响的“相信”是需要扎实的根基与靠山的。

我自己?我活的时间太短,我们又生于一个几乎所见事物、所学世界都是“人”所创造出来的,我们与世界发生关联的机会太少太少,凭着我自己的想法去定义人生实在太薄弱了,而应试教育当下的教育体系为了考试的学习,又没有古代、民国时期的稳固的思想体系,在这种条件之下的“我觉得”实在是太容易倒塌,不大可能应对一生要经历的人生课题。


大概在七八年前,我突然有一天猛然惊醒:你要经历这个多变的时代,你拿什么经历?没有一些硬靠山,人容易倒塌,这是一件太正常不过的事情。

于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建立我的“靠山”。


我的第一靠山

时间验证过的思想



如果你问我,你相信什么?

我想,我毫不犹豫的回答一定是:我相信被长久的岁月验证过的事情。

中国文明5000年的主要思想就是儒、释、道,一个王朝更迭了5000年,在任何一个动荡中,最后长治久安都是靠着这三类学说,它经过了考验,算是一种“证据”。所以,我相信它。


所以我用了很长时间将历史中被证明的思想学说分类、与今天的时代进行融合,舍时代不同所不适用之学说,取世界如何变幻永不改变的事物,它大概就是规律。


——我的专业、我的人生选择、我的价值观架构在这个体系之上,是我面对苦难时非常重要的“靠山”。


我的第二靠山

循证的专业



西方科学医学对人类最大的贡献就是:证据。

以前的人们无法测量,都是大概,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今天的人类活得更久的原因,古代我们无法对人体进行准确的测量和实验,人的器官是如何运作的?需要多少含量的营养素?哪些营养是可以自体合成的?无法精准判断。对于食物的营养成分也不够精准,土豆里含有多少克的碳水?多少克的脂肪?这些物质人体吸收上限是多少?——这都需要科学的证明。


简单说就是测量学,古代无法准确测量,而今我们能够靶向——并不是靶向治疗,营养的摄入和发育所需、器官的管理都足够靶向,找到了器官的规律,准确的给予,自然寿命就长了。


——我关于人体的进化、器官的运作规律、人体解剖学有一个全面的体系的知识背景作为基础。


其次,中医提供了西医无法胜任的地方,人体有40亿到60亿细胞,机器不可能全都知晓,人体是整体运作,每个系统、器官之间有协助和帮扶作用,同一时间机器很难全部地、以上帝视角来观测人体的全部运作。


中医从来不负责杀死癌细胞,它修复与生俱来的器官,以“恢复出厂设置”为原则修复破损的器官,器官修复完善,它自己可以抵御恶性细胞的攻击。——40亿到60亿的细胞,人和机器都不可能全部知晓,那谁知晓?细胞和器官它们自己,它们自己知道此刻发生了什么,该如何调动体内的资源,最好的医疗在我看来就是给予器官后援支持,让它自己去运作,正所谓“助人自助”,是最好的生命一样,世界上大部分事情都是同一个原理


再其次是藏医,我现在已基本完成了藏医的整体体系的学习,它主要是通过隆(简单地说是生命运动的能力,生命活动的动力)、赤巴(热能,维持体内平衡)、培根(具有水和土的均衡作用)。

比起中医,藏医更像是一个天平,将体内所有细胞和组织保持在平衡点上,是平衡维持健康。


再然后是临床经验:将患者所有信息以一个整体去判断人在患病之后、面对死亡时的普遍现象,你不能站在一个角度去看问题,只有将所有信息合一的视角去理解一个生命。


最后是人性与环境。

我会先假设人性部分,比如,会假设人人都怕疼,然后用事实证据去佐证;也会先假设人因为过去有很多支撑点,比如工资、稳定的生活、亲属,所以他的安全感建立在这些基础之上,当他要脱离所拥有的一切独自去经历死亡,会有不安全感所带来的一些情绪——这也是人性。


我会先以人性的角度有一个初步判断,继而通过他的事实证据去佐证。


——这是我的专业逻辑以及多角度对于生命的佐证和帮扶,综合所有带来一定程度的理解,基于这份目前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证据链来决定临终关怀的方案。


我的第三靠山

发展规律



世界有人类以来大家都在寻找规律,包括今天的各行各业都是依据于规律而形成的,建房子的方法、医疗流程、教育科目、包括直播、商业也是找到了人性的规律和当下社会人们的兴奋点,所有行业都是依附于规律。


——当我发现世界上所有人都要依附于“规律”时,找到世界的发展规律当然是最简单的生存之道。


什么是规律?

历史就是最好的规律的证据和事实的呈现,所以我用了几年的时间,像破案一样去论证,所有朝代的兴盛与灭亡几乎都是同几个原因,这就是规律,时代会变,世界的发展规律没有变过,与其找到解决当下问题的技巧和办法,不如掌握世间的发展规律,以后的所有难题你都有解决之道,解决当下的问题,永远都在解决问题,只有获得能力,就没有“问题”一说。


我的第四靠山

社会学与天文学



个体的角度不能成为“标准”,社会要发展、人类要延续下去,一定无法十全十美,只能找到一个良性发展的规律和逻辑,因为一个人无法独善其身,一个人需要与环境发生关联,小环境之上有更多层环境,它们最终混杂在一起,谁都无法一个人美好,所以人的思考角度和学习方式一定是以社会为单位。


社会又是什么?无非就是那些内容:文化、科学、经济、军事、政治、人性、自然……这些的集合体才能解答问题,从任何一个单一的视角都无法理解这个世界的发生。


而天文学也是这个逻辑,不过是视角更大了。


这些大概就是我的“靠山”,我是依托于大的世界背景和扎实的知识背景以及被岁月验证过的思想体系作为价值观和人生选择的条件,在此基础上的“相信


——当然,这还远远不够,只能算是勉强及格,有了几条基本的底线作为判断标准,应该可以跨得上“勉强不算太离谱”。


End


所有的一切都取决于人原始扎根在这土地上的根有多深,就像我开篇讲述的女孩,在种地基的时候是以怎样的视角和对世界的认知埋下的种子,最后长出来的就是什么样的果实。


摇摇欲坠、不稳的地基也不大可能长出坚韧的果实。

我曾经以为童年是根基的起始,这个时候种下的种子很难改变,在陪伴很多弃婴成长的过程里,并没有明确的“我要改变你”或“我要治愈你的伤口”为目标,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们有太明确的目标和期待,而失去了这个目标以为的生活,而真正治愈人的是整个生命,生命是浩瀚的,岂是人力的目标形式能够战胜的?自然是要用浩瀚的生命去经历,而不是人为的目标去铲除。


很多身世破碎不堪的孩子最终长出了我根本无法预料,也绝不是规划与目标能够实现的样子,于是我可能渐渐明白,童年创伤并非是根深蒂固的,是你与这个世界的关系。


我的一个好朋友的老公是一个民谣歌手,常年在外面流浪,但是我朋友和他单独解决问题,她从来没有和孩子抱怨爸爸,有一次,我们去朋友家做客,他们家的小朋友悄悄的问我,“他爸爸(指做客的朋友家小孩)为什么要住在他们家?”


我一下子就乐喷了,于是我发现她没有丝毫的受伤感,她觉得爸爸就是不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的,而大理这个包容的地方任何一种生活方式和情感模式都是可以的,周围的环境并没有一种“爸爸一定要尽责任”的概念,所以让孩子也生活的很好。


受伤是什么?

本质就是你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啊。


“问题”不是解决掉的,你站在更高的视角,问题自然就变小了,它还在那里,但你见过了更广阔的世界,“问题”已无法刺痛你了,你已经不在乎“问题”在你生命中,你们可以一起共存,也可以生活的很好。


“不需要解决”大抵是“解决”最好的诠释了吧。






感谢阅读

End


此生未完成
纪慈恩,临终关怀循证医学者、死亡教育工作者、儿童福利院康复师。著有《遗愿清单》《真真:带着女儿的遗愿去往世界》。死亡是小事,活在当下才是大事,生与死只占人生的两天,而当下却是人生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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