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保胎6个月,可是孩子活,我妈就得死!”

情感   2024-09-14 08:39   浙江  

把你的美好,装进我的瓶子。

贰 瓶 子

让我陪你很久很久



1


冬日的清晨寒气重,吐息皆成白雾。


周五是大手术日,一般都会有三台宫腹腔镜,三台宫腔镜或几台其它的手术等着。


沐棉这周五全是妇科手术,她早早到班做准备工作,可一拿起手术排表,愣了愣。


“怎么只剩下了一台宫腹腔镜两台宫腔镜?其它的呢?”


哦,还有一台清宫术一台输卵管结扎术。


“原定的两个超难的宫腹腔镜手术呢?”沐棉纳闷,昨天检查的时候病人还在啊,怎么一转眼,病人资料上面写着:已出院。


“回去离婚了。”同事说,见她不信,重复了一句,“真的,一个回去离婚了,另一个当场分手,手术不做了。”


第一个患者是个输卵管堵塞,自然试孕不成功,做试管依然失败,最后决定进行宫腹腔镜手术,做最后的疏通。


“结果昨晚公婆那边拿了张离婚协议书过来,说先签了吧,家里不指望她能生孩子了,然后患者说,那就离吧。”


倒是非常干脆,没拖泥带水,估计也是受够了。


“第二个患者情况差不多,男方父母觉得盆腔结核自然怀孕概率小,劝儿子撤,唯一不同的是这个没结婚,损失小些。”


沐棉又气又恼又好笑,脱了手套往桌上一丢,长长叹了口气。


在这家全国知名的三甲医院妇产科工作7年,沐棉才知道自己的工作量竟然和离婚率、分手率挂钩。


的确好笑。


不做就不做,大周五的,正好可以休息一下。


她摘下口罩,露出张清冷秀美的脸,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秋水为神,见之令人忘神。


“沐棉,沐医生。”有人在后面叫她,“主任正找你呢,叫你去趟办公室。”


“产科28号床的刘滟,她想要引产。”


沐棉惊讶回头:“啥?!”



2


刘滟,女,今年39岁,结婚11年,求子11年。


现有孕6个月。


她和丈夫张宇是大学恋人,感情甚笃,在一起近20年。


结婚后别的愿望没有,就是想要个孩子。


但这个孩子要得无比艰辛,刘滟有输卵管问题,一侧积水,另一侧粘连。


耗时多年始终无法自然怀孕后,8年前开始做试管,断断续续做了共8次,无一成功。


最后几乎绝望,去年尝试了最后一次,想着再不成就算了,结果怀上了。


沐棉加快脚步,都怀上了,为什么还不要?而且为什么刘滟这次没找她,而是直接去找了老主任?


是指数不好了吗?还是有什么意外?


她一把推开主任办公室的门,匀了口气:“主任!”


桌子前一个面容憔悴的孕妇转过头,正是刘滟,她扶着桌子起身,喊了声:“沐医生。”


沐棉按下她的肩膀,开门见山:“怎么?是有什么事吗?”


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主任叹了口气往后靠,点点旁边的椅子示意沐棉坐下说话。


“孕妇本身没问题,但她坚持不要孩子了,她要去救妈妈。”


救妈妈?这又是什么剧情?


主任办公室里人不少,刘滟夫妇,老主任,沐棉,还有肝胆外科的凌晗专家,都来了。


开了个简单的碰头会。


“简单地说,就是刘滟妈妈的肝硬化急剧恶化,已经进入晚期,需要马上进行肝脏移植手术,可家里能配上型的,只有女儿刘滟。”


凌晗一句话概括所有,“老人等不了她生完孩子,她也等不及要救妈妈。”


刘滟忍着不哭出声,但眼泪一直在默默地流,看着让人难受极了。



3


老主任看着沐棉:“可捐肝,她有孕做不了,还有,她体重超标,也做不了。”


要捐肝,孩子就不能要,还得马上养好身体,体重各项指数都必须回到正常水平。


可不捐肝,外部肝源排队已经排到了五年后,刘妈妈等不起。


诊室里安安静静,大家集体噤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要这个孩子了,我要引产。”刘滟红肿着眼睛说。


“胡闹!”老主任脱口而出,“你这孩子要得有多不容易你忘了?你现在还在住院,你忘了?”


从查出有孕没多久,刘滟就被查出有妊娠合并抗磷脂综合征,这种病容易导致腹中胎儿难以通过正常渠道得到营养。


于是刘滟开始打肝素,每天打,早晚各一支,肝素针特别疼,她如今已无处可下针。


可那只是孕期艰难之一,刚满四个月,刘滟有轻微出血症状,马上住院,发现孕期她的宫颈管长度变短,宫颈口不自觉呈现U型开放。


沐棉给她做了宫颈口扎紧术,最后住院卧床保胎,迄今两个月,指数刚恢复正常。


“我都知道,我也才刚打了第一针促肺针,希望万一早产,宝宝的心肺功能能不那么弱。”


刘滟握住沐棉的手,泪如雨下。


“可妈妈她已经等不起了。”


如果现在把孩子打掉,她还有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减肥,调理好身体,然后立即给妈妈做捐肝手术。


再等?妈妈等不了。


“我不同意,”老主任最理智,“不要在冲动时下任何决定,我们再想想。”


沐棉沉默了一下:“张宇,你的意见呢?”


一直不做声沉默的张宇开了口:“我不同意引产,这个孩子……”


这个年近四十的大男人突然抱头蹲下,哽咽,“他已经6个月,是条活生生的命,不是毫无知觉,可以任意处置的东西!”


“难道只有妈妈的命重要,我孩子的命就不重要吗?!”



4


刘滟愤怒地给了自己老公头顶一下:“你自私透顶,只想着你的孩子……”


但说着说着,她自己忍不住又是一阵泪雨。


谁舍得?她也舍不得,怎么都舍不得,可她该怎么办啊?


辛苦了十来年,为的是什么?可如果妈妈没了,她一定会后悔自己的见死不救。


张宇抬头,眼睛通红:“是我自私吗?你明明知道,即使你现在引产,你也需要时间恢复身体健康,你用了那么多药,每天肝素针打着,你的肝脏还符合条件吗?”


还有,你引产过后的身体,能恢复到健康水平?承受得住捐肝手术吗?


不是一拍脑袋就可以,说做就做得到的。


这是条钢丝绳,不小心就是满盘皆输,什么都得不到啊!


因为这个,他们才苦苦瞒着刘滟,能拖一时是一时,直到隐瞒不下去。


刘滟想再给老公一下,但举起来的手怎么都打不下去,眼看也要崩溃。


“别哭了。”沐棉扯了张纸塞给她,她最冷静,表情甚至可以说是无情。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会让肚子里的宝宝受影响,万一再有个意外,你谁都救不了,把眼泪收回去。”


沐棉转头看老主任,“她如今是妊娠24周+5天,5天前做的四维彩超,显示胎儿的双顶径58mm,股骨长43mm,头围216mm,腹围在190mm。”


是非常标准的24周胎儿的模样,预计体重在630克左右。


老主任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马上对着沐棉摇头。


沐棉闭嘴,不再往下说。



5


刘滟跟着老公先回了病房,医生不允许她冲动下做任何决定。


就像老主任说的:“你肚子里的宝贝,是大家一起盼了多年的,不是你脑袋一拍,随便可以说要或者不要的。”


他们夫妇走后,办公室里的老主任才指了指沐棉。


“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劝她生下孩子,而是默认二选一吗?”


沐棉知道,因为24周超轻早产儿的存活率非常低,即使外部条件全部都够,胎儿也很有可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后遗症,早夭或者出现远期后遗症,那才是最漫长的折磨。


老主任拍着桌子:“有些话在病人面前慎言,宁可不说,也不可说错。”


沐棉低头不语。


凌晗看了她一眼,这个年轻医生是妇产科有名的后起之秀,很受老主任喜爱。


产妇的数据能张口就来,仿佛早刻在了脑子里,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是太小了,但也可以试试。”她解围,“我们召集神外血液新生儿科开个会吧,看看可否可行。”


凌晗叹了口气,“我也回去再斟酌一下,看能否多抢出一点时间。”


时间多些,也许能给胎儿多一点长大空间。


几人马上分开去各自去忙。


沐棉回到手术室准备后面的手术,老院的数据,甚至整个北京的,全国的超早产儿数据全都在她脑子里,风暴一样刮过。


不是没有过24周超轻早产儿存活的例子,但实在太稀少,少到没有明确的统计数字。


如果刘滟能再坚持一个月就好了,28周到32周,胎儿的存活率会提高到90%,而不是现在的……无数据可查。


沐棉甩甩头,把“如果”给丢掉,洗手消毒上了手术台。


当晚,妇产科,新生儿科,肝胆外科,麻醉科以及血液科等众多科室开会,讨论刘滟“24周生产”手术的可行性。


沐棉代表主任,上台发言。



6


“众所周知,24周早产儿由于孕周不足,身体器官尚未发育完全,所以很难支持生存,往往会出现呼吸窘迫,神经系统障碍,心脏功能受损,即使有外部医疗设备辅助,也很难存活……”


“而由于各器官系统发育不全,很大可能会出现呼吸道窘迫综合征、脑室内出血、脑室周围白质化、神经系统功能障碍等后遗症,导致小儿出生后脑瘫、运动功能障碍、视听功能障碍等,甚至可能因为后遗症死亡。”


“而且,如果孕妇本身身体情况不够好,胎儿脱离母体后能否有足够的抵抗力,也不容乐观……”


离开了母体的包裹,胎儿还能健康成长吗?


新生儿科祝美惠给的数据理智又客观:今年上半年,新生儿科共收治1500克以下的早产儿128例,存活率为92%。


750克—1000克的早产儿存活率逾80%。


750克的早产儿存活率亦超过了60%。


“从这个孕妇的四维彩超来看,胎儿应该在700克左右,风险很大,但不是不可以试一试的。”她说。


大家纷纷发言,个个神色凝重,几乎无人轻松。


“我接生过一个24周的早产儿,他的皮肤呈胶冻状,肺泡才刚刚开始发育,后来在保温箱里住了4个月,坏死性小肠结肠炎没扛过去,花费近百万。”


老主任实话实说,“其实救与不救,哪有铁口断言的答案?”


某参会医生推了下眼镜:“那就同意孕妇引产好了,生下来之后有后遗症更麻烦,极早早产儿发生脑损伤的概率高达40%,其中又有三分之一可能不幸脑瘫或者癫痫,一个病孩子会拖垮整个家的……”


有人拍了拍他,指了指屏幕上孕妇为了怀孕做过的所有努力,那不是1、2年,也不是1、2次,而是11年和8次,可见他们对孩子的深切渴望和喜爱。


医生无语,深深叹了口气。


“那有什么办法?命里无时莫强求,除非不救老娘,但他们良心上过得去吗?”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直到产科住院部护士长一把推开门。


“主任,沐医生,24床刘滟破水出血,有早产征兆。”


沐棉猛地站起来,椅子后推第一个冲出去:“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说一切正常吗?”


“她妈妈来了,”护士长跟在后面跑,“刘滟妈妈不准女儿引产,说她宁可去死,也不要女儿这么多年的心血白费。”


沐棉停了两秒,一脸气懵了的表情,最后狠狠一跺脚,飞快跑了起来。


老主任回头指挥:“新生儿科、麻醉科先去做准备,不管怎样,先救人。”


先救人,大人胎儿都要救,跳出后遗症的框架,暂时,先做好眼前事。


人已经被推到了走廊上,正在哗啦啦往外走,前前后后都是人,整个产科住院部都惊动了。


沐棉和推床迎面相撞,刘滟的哭声细若游丝,仿佛快断气。


“别哭了!”沐棉扯过旁边的呼吸面罩直接扣了上去,再揭开被子,看了眼她的下身。


床单都湿了,红色的血正在一股股冒,目测看不出量。


沐棉从口袋里掏出手套戴上,直接伸手去指触,几秒钟后收回来,手上全是血。


“手术室腾出来了没有?”她回头问。


“腾出来了,7号手术室。”


“推过去。”沐棉说,她绕过病床要往后走,被推床上的刘滟拉住了手腕,很用力,死死的。


“救救我的孩子,我想他活着。”刘滟声如蚊呐,却每个字都钻进了沐棉的耳朵里。


沐棉拍了拍她的手背:“好。”


她把刘滟的手放进被子里,面对后面已经站不稳的张宇和另一个脸色黄到发黑,摇摇欲坠,腹大如斗的老年女人。


——刘滟的妈妈,肝硬化晚期患者。


“破水并出血,已经进入产程,孩子要提前出生。”


她说,感觉穿堂风从不知道哪里吹过来,带着冰雪的寒气从她的身体里穿过。


“我会尽力,你们在外面等着。”


沐棉的话才刚出口,对面刘妈妈往前踉跄了两步,直接扑跪在了地上。


“医生,沐医生,给我保孩子,保住孩子,先保住孩子!”


第1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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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海棠我的秋(第一部)

#天明有暖风(第二部)

#我原本就爱你(第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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