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松涛：那片花雨布儿（外一则）
文摘
文化
2024-12-01 17:30
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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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大志到底还是放弃了小眯一会儿的打算，准备开车到白山头的吴老根家去一趟。晌午的时候，大志接到白山头村民组组长的电话，说是这吴老根可能最近几天不怎么舒服，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本来打算带他一道到村里的卫生室去看一下，可是这吴老根却犟得很，怎么也不愿意去，还振振有词地说，这就已经很麻烦人家干部们了，再说，人年纪大了，有个头痛脑热、这疼那痒的也是常事，怎么能一有事儿就要麻烦别人呢？何况，谁不知道，现在的干部难当，一天到晚忙得跟头流星的，如果谁都屁大一点的事儿就去找村干部，那那些干部们还不得连饭也不要吃、觉也不要睡了。说的这个本就老实巴交的村民组长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又怕拖长了，万一老头儿有个三长两短，可就不好交代了，所以，就给大志打了电话。这吴老根是白山头村民组的一位孤寡老人，七十多岁了，一生未娶，无儿无女，年轻时，靠给别人家打点短工糊口，现在老了，基本上就靠政府照顾和亲朋好友接济维持生活，是多年的老贫困户，现在虽然和大伙儿一道脱贫了，但年龄大了，日常生活还得靠村乡干部和左邻右舍的乡亲们帮助。几年前，大志从县直单位下派到白石山村担任村支部第一书记和乡村振兴专员，第一时间了解了吴老根的情况，开始的时候，是想把他送到镇上的敬老院去颐养天年。可这老头却死活不肯，说是一辈子一个人过惯了，跟那些老头老太太们肯定搞不到一块去。没有办法，大志只得尊重这老头的想法，和村里的干部们商量，按照上面的政策和补助标准，又从几个处得不错的朋友那儿拉了点儿赞助，帮他把原先住的、快要倒了的草棚翻盖成了两间砖墙瓦顶的平房，单独接了自来水，盖了个单间的厕所，让这个孤老头儿到老了才终于居有定所，日常生活则就委托给了白山头的村民组长，让他和他的老婆帮忙照料一下，这才算是把这个脾气古怪的孤寡老人给安顿下来。今天接到村民组长的电话，大志当然有点放心不下，这才不顾最近几天忙于准备迎接省里近日要来检查的辛苦劳顿，也没顾得上喊上村里的其他干部，独自一人，驱车向白山头赶去。从村部到白山头组，路倒不远，二十来里，路也好走，全是水泥路，只是一路上山，弯来绕去，走着不免还是有点儿让人头痛。好在山路险峻，开车也就得格外小心，正好赶走了大志不断上涌的瞌睡虫。吴老根家并不在村道边上，而是在路上的一个山排子上，离公路还有小里把路的距离，车子是开不上去的。大志本打算把车子停在路边，可转念一想，这村道总的才不过四米宽，里边是排水沟，外面是几米高的坎子，若把车子停在路上，虽然乡下的车子不多，可万一遇上一辆诸如拉毛竹之类的大车子，可就没法过去了。好在大志记得，往前去一点，应该有一户人家，这家门前有一个稻场，想来应该是可以停车的。于是，大志便继续把车子往前开去，转过一个小弯，也就到这户人家了。方二宝何许人也？他可是整个白石山村有名的“愣头青”“刺头儿”。至于这方二宝为何会成为全村有名的“愣头青”“刺头儿”，在下一个故事里，我可能会有详述，这儿为了避免重复，就不多说了。只记得大志到村任职的第二年，就曾因为方二宝的“愣”和“刺”和他发生过一次小小的冲突。原因说起来倒也简单，这方二宝原先也是村里在册的贫困户，家里的种种困难，岂是一个“穷”字能说的清的。全面脱贫攻坚开始后，大志他们根据方二宝家的实际情况，帮他搞起了山羊养殖。这方二宝脾气虽臭，人却不懒，原先贫困，只是因为一无技术、二无资金。大志帮他落实了产业帮扶资金，又从农村商业银行搞了几万元的政府贴息贷款，建起了羊圈，买回了种羊、羊母，又通过朋友关系，带他到县里的一个养羊大户那儿跟班实地学习一个多月的山羊养殖技术。回来后，这方二宝居然把个山羊养的风生水起。第二年，光这一样的纯收入就基本达到了脱贫标准。按上级要求，凡是当年人均收入达到脱贫标准的，就要办理相关脱贫手续，并由政府相关部门颁发《脱贫光荣证书》。可就在大志他们动员方二宝填写《脱贫申请表》时，方二宝不干了，说的倒也直率，说是我这羊刚刚养的有点儿起色，你们就叫我脱贫，这要是一旦脱贫了，那我不是就享受不了政府的扶贫政策了吗？那我这羊养的还有个什么劲儿？为此，还发起了臭脾气，和大志他们吵了起来。后来，在大志他们苦口婆心的劝说外加多项承诺下，他才勉强把表填了，可县扶贫办发给他的那个《光荣证》却在村里放了好长时间，怎么也不愿拿回去。好在大志他们的承诺大部分都兑现了，并没有像方二宝所担心的那样，是村干部们在糊弄他，而是按上级政策规定的，让他继续享受了相关的扶持政策，这才让他放下心来，而且，因为自己当初的执拗和对大志他们的冲撞，人前人后的，似乎也曾表现出那么一点儿的愧疚感。把车子停稳后，大志下车冲着方家的大门吆喝了几声，意思是把车子停在人家门前，怎么也得跟人家打个招呼，而且还是停在方二宝这种货色的门前，似乎更应该说一下了。可是，喊了半天，也没见门内有什么动静，估计应该是没人在家，大志只得作罢。大志气喘吁吁的刚刚在吴老根家坐下没一会儿，门外竟噼里啪啦下起了不小的暴雨。大志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猛地想起，刚刚停车时，为了怕一会儿下山车内温度太高进不去人，特地没把车窗关死，而是留了个小缝，这大雨一下，车子里面恐怕要遭殃了。可现在就是再跑到山下去，也无济于事了，大志只得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吴老根的身子，在大志看来，倒也没什么大碍。但他也没敢大意，而是掏出手机，与村卫生室的小石医生视频了一下，小石医生看了吴老根的症状后，也认为怕是老头儿夏天贪凉，感了点儿风寒，弄点儿治伤风感冒的药吃一下，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事了，并且在手机里跟大志说，一会儿她就把药配好，看到有人上去，就让人把药给吴老根捎去。把吴老根的事情处理好，雨也小了一些。因为挂念车子是否进了水，大志便从吴老根家找了块塑料布儿顶在头上，匆匆向山下跑去。下得山来，大志远远的看见自己的车子上面盖了一块农村人家常用的花雨布儿。大志正纳闷儿的时候，却见方二宝慢悠悠地从家里走了出来，看见大志，竟难得有点儿腼腆地嘿嘿一笑，说：“我就疑为这是书记你的车子。你办完事了，要走吗？”方二宝却赶忙走到车前，将雨布儿从车上往下扯，一边对着大志解释说：“刚刚下雨时，我正好回家收东西，看见你的车窗没关严，怕雨水会打进车子里去，就找了块雨布子給遮了一下。这雨布有好长时间没用了，有点灰，嘿嘿，把书记大人的车子弄脏了，你可不要见怪哦！”一席话却把大志说得欲言又止，再看这方二宝，大志觉得，在他嘿嘿的笑声里，竟也透出一丝山里汉子应有的那种淳朴和憨厚来。![]()
在二姨家吃罢小表弟的婚宴喜酒，方二宝忍着手痒，一连拒绝了好几个牌友的“盛情”相邀，喊上小叔爷等几个搭车的亲戚，开着刚买回来没多久的江淮和悦轿车，匆匆往家赶去。时下已是隆冬时节，树上的叶子已经让风全部摘掉了，夕阳的余晖却透过树枝间的缝隙洒落下来，斑斑驳驳，万千变幻，让这山区傍晚的景致，有了另一番让人无法用语言能表达出来的韵味。方二宝开着车，轻松而又惬意地走在乡道上，不时地与车内的亲戚说上几句，心情显得格外的舒畅，这几年，在政府和驻村工作队的帮扶下，再加上他自己的辛勤付出，方二宝从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在册贫困户，变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的养羊大户，不仅将原先东倒西歪的三间小平房翻盖成了三上三下的小洋楼，更让他做梦都笑醒了的是，自己居然也学会了驾驶，考取了驾照，开上了十多万元的小汽车。山里有句老话，说是“人穷脾气大”，倒是一点儿不假。想当年，这方二宝可是整个白石山村有名的“愣头青”、“刺儿头”，特别是那个臭脾气，那叫一个爆，与邻里相处，稍不遂意，便会秽语相向，甚至拳脚并上，弄得远近的大人小孩都有点儿怕他，他也很少和别人来往，见人常常就是一副带理不睬的的模样，尤其是别人家里有个什么红白之事，他哪怕是闲着，也绝不会主动伸手帮忙，大有一种与他人“老死不相往来”之势。其实，平心而论，这好像也怪不得方二宝，谁让那个时候，他是真的穷呢？穷归穷，可我们山里人多少辈来都知道要“人穷志不短”，这方二宝之所以不愿与别人多来往，主要就是在他的心里，始终有个念头在作怪，那就是他总觉得，因为自己家里穷，别人也许都会看不起自己，既然你看不起我，那我也就不和你多啰嗦了。其实那个时候，像方二宝家这样因为缺资金、无技术，想干点儿什么都无法干起来的户子，又何止方二宝一家呢！多亏几年前，政府搞起了“脱贫攻坚”，从上面派了许多干部进村入户。这些派下来的干部们这次倒也是真干，吃住在村，有时连周六、周日也不回城休息，想尽了千方百计，帮助方二宝他们摆脱贫困，发家致富。方二宝就是在村第一书记兼驻村扶贫工作队长大志的亲自帮助下，利用自身的有利条件，搞起了山羊养殖，从一个“一穷二白”的困难户，真的富起来的。现如今，他家羊圈里山羊的存栏数已达到了千头以上。因为这种山羊全部野放，不喂任何饲料和添加剂，肉质特别的好，价格也还可以，远近有了不小的名气，一到每年的下半年，来他家买羊肉的人老早就排起了队，从大前年开始，光这一项，方二宝家的收入就已经达到六位数了，能盖不起房子、买不起车子吗？照这样的势头下去，方二宝已经打算再过年把就到县城里买房了，因为眼瞅着儿子大了，还不得早点为娶儿媳妇做好准备啊！随着腰里的票子多了起来，方二宝有时自己都感觉到好像自己的性格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特别是和亲戚、乡邻的来往自然而然地也多了起来。这样想着的时候，方二宝竟有了想吼上几嗓子的想法。可毕竟自己开着车，车上还有其他人，他最终还是按下了想唱歌的念头，认真地开着车，在盘山路上小心而又欢快的跑着。转过前面那道山嘴，就是放二宝他们所在的那个乡镇了，穿过镇街，再沿着066县道走上那么十几里的乡道，就可以到家了。经过镇街的时候，方二宝询问了一下车上的人，有没有人要在镇街下车去买点儿东西或是办点事什么的，几个人都说不用，方二宝也就没再停车，继续向村里开去。大约又走了十来里路后，前面就是那个“著名”的西风坳口了。说这儿“著名”，是因为路到这儿，出现了一道像人的胳臂肘似的急弯，拐弯处，路的里边是峭壁，外沿是一米多高的坎子，坎子的下面则是一道小河，虽然现在已是冬天，但河道里仍有不小的河水在缓慢地流淌……方二宝小心翼翼地放慢了车速，突然，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小叔爷惊呼了一声，并用手指了指路边。众人便看见，在路边的沟沿上极不正常地倒着一辆红色的两轮摩托车，而骑车的人却不知去向。“我看八成是的，搞不好是酒喝多了，没骑稳，掉下去了。”“这么冷的天，又在水里，这要是泡上一晚上，那……”“管他呢，可不能没事找事，到时候让人讹上了，可就要倒霉了。”方二宝突然一脚刹车，将车子停了下来，转头对大伙儿说道：“不管是不是我们村里的人，我门还是应该回头去看看，真要是出了人命，可就不好了。”“还是甭去吧，要是真的遇上个不讲理的，回头我们好心救了他一命，反过来说是你的车子撞的，那可就要让人糟心了。”小叔爷劝道。“不，人命关天，我们不能见死不救。这样吧，你们下去两个人，赶紧给大志书记打电话，其余的人和我一道回去看看，这样也就不怕什么人不讲理了。再说了，还没见到人呢，怎么知道人家就会讹我们呢！”说着话，方二宝十分艰难地将车子在狭窄的山道上掉了个头，朝着出事的地方驶去……汪松涛，笔名樵子，安徽省霍山县司法局退休人员，业余时间习作，先后在《散文百家》《章回小说》《唐山文学》《映山红》《牡丹》等纸质杂志及“同步悦读”等网络发表小说、诗歌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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