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室如意|谢柯在梅里雪山上翻修藏式酒店

文化   2024-12-03 19:08   上海  



Preface




在云南德钦县雾浓顶村,面向着梅里雪山远眺主峰卡瓦格博的既下山·梅里,天然就有着精神发酵地的地理与人文环境,今年酒店经过一次翻修,成为这里的第二十三户人家。自六年前开业起,既下山早已融入村落日常。一间酒店大多是旅人的一处暂停点,而除去环境与服务的舒适,这个精神逗留地也可以扮演这样一种角色:将时间的切片在此拉长,回荡再积淀出生活的土层。




云南德钦县雾浓顶村的“第二十三户人家”——既下山·梅里。



对于项目而言,这次翻修同时也是心态的转换。2018年,既下山·梅里经过三年时间打磨开业,六年时间里,变化不停在雪山风雾的涌动中一同发生。梅里雪山在藏民心中是一座圣山,主峰卡瓦格博峰是他们保护神的居住地,在烟雾缭绕中颇有一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面貌。


雾浓顶村村子里的民居有所翻新,酒店工作人员逐渐有当地人的加入,更重要的是,六年时间的相处让团队对雪山、村庄,对当地生活有了更切实的体验。因此这次翻修,再次主持室内设计的谢柯团队(尚壹扬)回望时间,即使当时的设计已经成为一种经典,却也倾向一种遗世独立的态度,谢柯决定重新思考创作,让酒店更从容地融入环境中去,成为一种更为长期的在地实践。


既下山创始人赖国平先生关于梅里的设计持有同样的观点,仅仅为远来的游客设计是不够的,还要为一个地域文化的持续而设计,好的设计能够保护地域的文化自尊。



既下山·梅里公共区域。谢柯团队选择去符号化,抛弃装饰,让设计契合在地的自然神韵,隐于无形。






绒赞卡瓦格博和日月、云层与雨雾时刻变幻着神秘的面容,神山威严却也弥漫近身,雪山泉水滋润着藏民的农作物,也共生于漫山的野桃花和杜鹃花。在浓雾顶村,梅里雪山和澜沧江谷隐现于视线中,缓坡上,既下山·梅里的炊烟从半山腰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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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雾缭绕的梅里雪山若隐若现。


缓坡上的既下山·梅里酒店。



“当自然的力量来的时候,我们所有的设计应该是后退的,内敛的,呈现一种谦卑的状态。”谢柯希望设计更加融入当地,自然的呈现六年时间中积淀下来的在地理解。当秉持着这样的心态,设计手法选择一种质朴的方式关注当地藏民的生活并将其传递


除去解决一些运营中发现的功能空间问题,如调整空间格局,加装隔音设施避免酒吧的噪音问题等,原设计的大框架保留了下来。既下山·梅里建筑体与室内结构逻辑都基于原有的一座“大藏房”而来,藏地典型的开窗自然的框出连接空间内外的观看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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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修后的四楼酒吧及公共休息区。




翻修未安装电梯,从一楼接待区拾级而上,行至二楼的「雪山短歌」图书馆,仰视中庭金顶返照的金色光晕,最终抵达四楼直面梅里十三峰的窗户——这份在行走中宛如朝圣的仪式感,是这个空间里重要的剧本线索。


建筑师赵扬同样深度参与了空间建造过程,他被既下山·梅里宽阔而深远的背景打动,“极致目的地的小型精品度假酒店从来没有标准和套路可循。”





从一楼接待区拾级而上,行至二楼的「雪山短歌」图书馆,最终抵达四楼直面梅里十三峰的窗户。



通过重新的色彩逻辑安排、在地藏文化的糅合和可触的生活化质感物品的陈设,整个空间的基调进行了置换,将地方文化融入日常的连接中。


这是一次对内观与外观视角的转换调整,神山长久在侧,对它的注视不再是“到此一游”的景观性凝视,而是收于沉稳的内部生活,阅读内心与外界的交融。翻修后的空间为“内观”创造松弛而求真的环境,在“我”与神山之间撘构起更为丰富而具体的神性的层次。


藏民族有着深邃的建筑宇宙观,一根柱子可象征连接上下的通道,被赋予神性的注脚,大堂空间中原有的一处壁龛被打开,露出柱子,与其近处的结构柱一同增强了空间在垂直方向的表达。用石块垒砌的玛尼堆,传递着对曼陀罗世界的向往与守护,设计团队以此为灵感,在餐厅前方设置一处四米多高的景观雕塑,成为在餐厅就餐时视线的第一个落脚点,在代表着人的祈愿的石块和夜晚的篝火背后,雪山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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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尼堆景观雕塑工厂制作过程与位置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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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尼堆景观雕塑的方位图



从神山神性、寄情自然到关注附近,关注真实的人和在地的文化,谢柯感到随着年岁增长,面对一处人文地,越来越怕“做错”,所以他更愿意后退一点,寻找融合于当地的,不为今后造成破坏的表达的可能性。




公共区域与客房墙面以素色为基调。







“把盛装穿在自己身上,把佳肴留给尊贵客人”,这是当地人的待客之道。



藏式建筑中常用的三种颜色——红,白与黑,凝聚了既定地理环境与本土材料的条件下对世界关系的理解。三种颜色分别对应不同的世界存在层次,以及对神明的敬献。藏地风貌中,皑皑雪山、山间云朵与牛奶象征了崇高与圣洁,而高原强烈的光照下,山体的剪影,悠闲漫步的牦牛勾勒着沉稳的底色,在白光的对比下,黑色愈加深厚。在夜晚,篝火同时燃起热烈的生活憧憬,藏民便以红色寄托吉祥。




翻修后的既下山·梅里呈现内敛持重风格,浓郁烟黑色桌椅、柜子等,辅以赭红色靠垫等缀饰, 并穿插木色、驼色等沉稳色调。   



大部分公共区域与客房墙面及天花重新以进行乳白色涂料进行涂刷,在带有暖意的素色背景基调中,原有的大量浅色简约风格家具置换为了内敛持重的浓郁烟黑色桌椅、柜子等,辅以赭红色靠垫等缀饰, 并穿插木色、驼色等沉稳色调。   


餐厅在原木作上进行了深灰色涂刷,让室内更为沉静,与窗外景色之间形成纯净的对话同时扩大了自助餐区功能和面积,地面材质采用黑色手工质感的石材砖。形式语言的数量被简化,而在木、石、陶瓷与织物的搭配中,每一种材料的质感凸显出来,各自低语。




既下山·梅里客房设计。



翻修后的接待区像一个藏族人家的客厅,简约的长沙发有着平直的线条,上面铺着两层垫子,放置着毛毡抱枕,地上铺着赭石红和金线黄的手工呢毯,一侧摆着一把木质单椅和一个驼色带有边穗的圆坐凳,炭火炉温着酥油茶,木桌上是藏族家里都会做的“达姆侉”(牦牛奶渣饼)。


“把盛装穿在自己身上,把佳肴留给尊贵客人”,这是当地人的待客之道,待人接客的厅堂在藏族家中尤为重要,他们饮食所需和御寒所赖的炉灶或火塘,成为众人环绕而坐的温暖核心。




既下山·梅里餐厅区域。






接待区的陈设来自不同的国家与地域。



接待区的地毯是一块来自法国的近百年的老物,经过回收与处理,来到藏地的旅者身边。翻修所选择的陈设并非完全来自当地,而是来自不同的国家与地域,如沙发上铺的一块毯子同样是来自土耳其的旧物,它们在空间中却契合如生长在这里,是源自矿物、植物染色彩的基调一致性,以及手工所赋予的精神。


不同民族间,尤其是怀有自然信仰的地域里,文化信息经由心与手创造的符号刻录在手工品里,即使是对破损处的缝补,谢柯也发现其中文化含义的关联:“刺绣一朵花,或一个抽象的符号,是一种很朴素的处理,但又是那么有力量,赋予它新的生命和内容,传达出来对生活的理解以及对美的向往”。 




既下山·梅里酒店客房设计。



这次翻修设计特别注重手工精神在各个层面的表达,纺织品、手工陶瓷、艺术品、家具等均有特殊的选择与设计参与。一批选自尼西乡的手工黑陶作品被安置在公区,黑陶器皿在藏族聚居区有着广泛的应用,他们的原料为深藏于高海拔冻土数米深处的陶土,经传统工艺塑造、阴干,经两次烧制而成器,使用尼西黑陶烹饪出的食物有着现代化炊具无法提供的土地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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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艺术家团队使用天然材料进行手工缝制的布艺作品。



墙面艺术品大多更换为具有“内观”气质的绘画作品,同时增加了一系列基于当地文化元素的手工布艺作品,如接待区的一件大幅布画及客房的系列老布手工画作品,其抽象元素来自藏地的传统文化符号,代表天眼、地门、金刚眼、星辰、水纹、山形、金钱钩等,由艺术家团队使用天然材料手工缝制,表达对藏地自然及文化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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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中摆放着墙面艺术品与来自各地的收藏物件。



“画作的选择上不是简单的以美或者不美的标准,而是希望通过它的链接找到一种更原始的、有力量的东西。”谢柯这样描述对艺术品的选择,通过手工的力量下潜审美 ,在深处联系起世界范围内共通共融的人的意趣。这样在地的方法,即是集世界的回响于一处。


设计同样看重可持续的价值,一部分损坏的建筑家装部件进行了修缮,一部分家具通过改变材质面料的方式进行更新,如对沙发进行海绵填充、沙发套的更换,及坐垫、须边元素、图腾元素的增加等。





可持续还在于一种时间上的承诺,谢柯在人文项目的设计过程中发现应该更多的去感受和保护,通过一种合适的状态和当地有更多的融合:“这种状况是一种更长期的可能性,而不是只在当下的一种作业。站在一个中间位置,跟过去和未来形成一个连接。”


酒店这一短期居所,在其一次次的可贵相遇中,更应有可被探索与发现的日常的美,在沉静的氛围里回到自己,手工制品给了每个人不同的观察落点,也将目光带入当地的工艺历史。颂钵声音、烛光、香和茶酒,都是牵动完整在地体验的五感载体。四层的建筑也在层高逐渐升起中,构建了接近藏文化的空间序列——从人间的聚散到神圣的永驻。



颂钵声音、烛光、香和茶酒,都是牵动完整在地体验的五感载体。



既下山·梅里翻修尝试在地创造一处在磅礴自然与人工构筑中的人神共处之地,一个深度的中国本土的文化驿站。而感受人神同在的居所,首先在于人得以安稳的内观自己内在的精神,从尊重出发,不断的找寻精神的共振,这正是既下山·梅里在六年后进行翻修所持续行走着的一条内观之路。





摄影:雷坛坛

撰文:Liz han

编辑:Mal

编排:Benin

图片由尚壹扬设计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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