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大街窑巷口斜对面的滑石巷头上,坐南朝北有一市井人家,瓦檐低矮的碰头,芦笆子隔墙,虽是小门小户,但却干干净净的,进里就能闻到一股甜糯的香味。小夫妻俩推磨为生。平常人家要磨些糁子、糯米粉、焦屑、豆浆、麦糊······都拿来照顾他们的营生,所以小夫妻俩一年到头不缺活儿。这家人善良可亲。男的叫升宝,面皮儿白嫩,始终一副羞羞答答的样子,不爱说话。女的叫沈小芳,长相水灵。她是从镇江讨饭流落此地,被袁家大妈收留下来作儿媳的,曾经差点被街头的牙婆蒋氏骗到左家巷的妓院为娼。三年后,袁家大妈去世,小女子哭得很伤心。
小女子每天早晨到月塘挑水。一担水挑在肩上,乌黑粗大的长辫子拖到褂边或甩在胸前,柳荫下,花枝摇影一般的好看。红夹袄绿裤子——小新娘子的打扮,让男人垂涎不已。有拿软语挑逗的,说:“小蛮子,哥替你搭一肩咋样?”小女子从来都是一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说:“大哥,用不着的。”边应答边加快脚步,让那个不知趣的家伙桶边都碰不着。小女子爱冲爱刷。家中院子里有口老井,井水清澈甘洌,是磨浆的好水,家中吃用本都是从井里取水。不是小女子爱惜井水,而是她每天不挑几担水压压肩膀就浑身筋骨酸痛,顺便看看人,月塘河边的树木花草,从螺蛳坝冲下来在水中游动的鱼虾。她喜欢把衣裳抱到月塘河边在青石上猛捶,泡沫儿一堆一堆跟着水淌去很远。
升宝的右脚跛,向前撂着,推磨时靠一只左脚金鸡独立,站久了就脸色煞白直冒汗珠子。藉她过筛子空儿坐一边上吸烟、喝茶。烟叶、茶叶是自家院里长的。自从沈小芳进了袁家门,用河里挑的水浇灌,叶子更加绿油油的,烟叶紫色的花、茶叶白色的小花都开得很旺。小女子会烤烟、会炒茶叶,让男人抽到可口的烟,喝上香喷喷的茶。烟叶放在竹匾里,茶叶装在锡筒里,任来人取用。人夸袁家大妈老来得福,夸升宝傻人傻福。袁家大妈乐呵呵的笑,升宝憨憨的笑。小女子脸上更加白里透红的耐看。袁家从福源广货店接上火,屋梁上挂起了一盏泛黄的电灯泡,投下人影。芦笆墙上多了“美女”牌香烟的招贴画。
袁家二房的升高是个身材高挑结实的后生。他在蔡家剃头店当学徒,每天早晨也到月塘给师父家挑水,两个人在月塘河边总是碰面一笑。他挑水的姿势健步如飞,从不打号子,像一支箭唆唆唆的在人行中穿过。她喜欢看他在月塘河南的空地上甩石锁、倒立、翻筋斗。划连叉时空手着地,身体扑腾得像车轱辘一样飞转,十转二十转停不下来。他还跟戏班子的人学吊嗓子、使枪弄棒。他是踩高跷的领头,正月十五闹元宵,三月二十八东岳大帝生日迎会,他走在高跷队伍最前头,如玉树临风,格外耀目。她把从磨眼、竹匾撮拢下来的米糁,筛去谷渣稗壳重磨成细面蒸上糖糕,热烫烫的塞到他手上。他心里七上八下。他不记得梦见过她多少回。他在梦里还自己亲手将她的头发烫成龚秋霞(电影明星)的模样。他喜欢龚秋霞,喜欢看她演的电影《蔷薇处处开》,和她在里面唱的歌。
时光又过去了两年,那是1950年寒冬的一个大雪纷飞的傍晚,升宝推完磨刚歇下来,还未曾来得及抽烟喝茶就突然倒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他被人抬到十六联医院,蓄着卡尔·马克思式的大胡子的西医张星,在他胸口上按捺几下子,说瞳孔已经放大没了救了,这是癫痫突然发作。他三岁那年也这么突然发作过一次,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蒋牙婆给他掐人中,拎起两只脚头顶朝下对马桶盖子杵,救回了他一条命。袁家二妈和蒋牙婆都记得,打消了一条街上人的猜疑。
袁家只剩小女子孤身一人。她白天帮人做针线活,也不再到月塘挑水,素衣素裙,天色未晚就关门歇息。这日子没过三月,有一个人半夜翻墙过来:“小芳,是我!”这人就是升高。大淖河边、窑巷口这一带闺门不紧,男女交结向来随意,家家门前有块滑石头。小芳接受升高,两个人甜蜜得不知所措。谁说巫山云雨梦难成的呢?
袁家的磨子又飞转起来了。夫唱妇和,恩爱美满。解放的日子笃定会好起来的。“推呀拉呀转又转,磨儿转得圆又圆。一人推磨像牛车水,两人牵磨像扯蓬船······”这是锡剧《双推磨》一段经典曲儿。有一天,他俩拉磨牵磨,把《双推磨》从县里唱到省城,成为了家喻户晓的人物。北门石桥的庐山照相馆还把沈小芳的半身剧照放大着彩,放在橱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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