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季节的厚爱
成维英
随着立冬而来的第一场风暴后周一的清晨，温度骤降至13摄氏度，郊野狭长公园的东南西南角漫溢着枇杷花的冷香，馥郁清新，醒脑提神。这种淡绿色五瓣花隐于麻布色毛茸茸外壳下，始于深秋，穿过冬天直至春天梅花醒来的时候，历经半年时光羞答答地悠悠地开着，饱经了霜与雪，饱吸了冷与寒，直至五月修成澄黄的正果。在严寒中从容走过的枇杷花的香，当得起“冷香”。它对于生命似乎也有着非凡的启发意义。工作分配至蚕种场，办公室门前，一左一右各植一株大枇杷树。因为常绿，自然成了我农闲农忙时节早早晚晚，不需多言坐视对望的老伙伴。它承载着许多孩子童年的故事，同样也见证了蚕种场的历史变迁。
此时，郊野园中四季桂已隐藏了花影，而林下新植的大吴风草盛开了。阔大的叶子状似虎耳草，花茎特别的长，顶着序状雏菊似的黄花，小风车似的，应着菊科的时序，在初冬里摇曳着注目行人，但它不知道究竟有多少行人关注过她。
那株花开二度的桥边垂丝海棠，十月里开了又干枯了以后，十一月里又多开了几朵花。
西部池塘边绿园里少有的含笑（俗名香蕉花），修剪成及人高的团状，此时正值二度花开。幽幽的一丝花香，远不及春天的那种恣意。在春三月里，故乡高邮蝶园广场中心喷泉池塘东面《秦邮八景》的壁画后，片植十多株的含笑盛开。那浓郁的甜甜香气仿佛能将人薰倒。花瓣淡黄，边缘淡紫，花蕾的雀口轻轻一点紫，渐开渐至蕊芯，变成六瓣底一抹的紫，由抿唇婉然一笑而至张口大笑，仍然不失典雅高贵，常常是我喜欢的模样。我们在万科100弄住处楼下也有一株含笑，高及五楼，此时倒是没有二度花开。
园中的粉杜鹃十月里就孕了花骨朵。此时，已展露了粉色的笑脸，给秋风一份浪漫，是杜鹃花家族中温柔而又不拒冷霜的急先锋。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霜降至立冬前后，各种植物的果子正在成熟，形态各异，色彩纷呈。粒粒的樟树子紫黑色已熟透了，掉在行道上草丛里，行道上的果子因为行人往来踩踏，溢出樟果特别的香。今年的果势与去年相似，不及前年的繁盛。畹町路澜沧路行道及园中遍植的高大樟木是万科城的主打树种。秋风一起，嚓嚓砸在车顶地面，满地的黑繁，满园的樟果香。那是万科城给人们秋天的特殊的馈赠。
我对樟木一向情深，源于母亲那只陪嫁的樟木箱子。紫黑色的箱体好似种子的那种古典的深情。十八岁那年，父亲背着这只樟木箱子，送我渡江去了苏州读大学。此后一直跟着我参加工作直至结婚。印象中母亲在婚后二十多年的生活里，只用它装她的＂细软＂，也就只是平常人家的几件年年只舍得在出客时过年时才穿的衣衫，还有棉布及那些有着丝绸质感的人造丝绸被面，有她掺花绣花的丝线，还有父亲的两件白色衭绸短袖夏装。我记得母亲总不忘记在箱角里放一两粒樟脑丸。樟木防蛀，再有樟脑丸加持，双重保护，也就保住了平常之家对生活中美好的希冀。
工作单位蚕种场西面就是运河埫。84年新开文游路与运河路之间有一片树林，作为缓冲地带，遍植的就是樟树及女贞树。那里是上下运河埫的必经之路。那片树林曾经陪伴我度过了那一段青春的孤独和美好。我常常会坐在春水汩汩的运河边看南来北往的商船，看夜晚文游路上各式车辆捷风般飞驰，在露水湿透的清晨听鸟雀飞舞啁啾，在月光如水的秋夜听纺织娘和蟋蟀唱和，在河水退潮的冬季，和着风贴着恋人的肩踱着舞步。
后来工作时也偶有出行的机会，每遇樟木总是心有所动。十年前去江西红色旅行，车行樟树市，到过晓起，跟那株树神似的老樟木合过影。在婺源深深的小巷里，各种樟木物件，溢满了樟木香。我带回了几包小樟木球，放衣柜里，替代樟脑丸子。我常在想，凡有高大樟木生长的地方必定有着很深的历史积淀，比如那些隐在常绿大树荫里的古村庄，还有着高古银杏香火不息的寺院。
郊野绿园里已绿的小葡萄串似女贞子，也像翡翠色滴溜圆的珠子似的。十月中旬庆茂同学在青岛随手拍的一串女贞子煞是可爱，一串的果子象一串的绿珠子，只在果蒂部晕染了一点紫，是我没见过的。我推断，这应该是女贞由绿变紫时中间的渐变色。
火棘已由十月里有点羞涩的红变得愈发的泼辣。一串串，纷纷披披，火红色瀑布似的，一定是它对春天里那繁盛的小白花的深情回报吧。
郊野公园里还有南天竹、海棠、枸骨、山麻杆、石楠、修身荚蒾深深浅浅，一溜的果红。早在苏州蚕专读书时就识的油榄橄，还有新近才识的扶芳藤，秋风挠痒痒似的，叫它们裂开了果荚的嘴角，笑得吐出血红舌尖的果肉儿，带给人们喜悦温暖。水边的一丛丛木芙蓉边开花边结着蒴果，敬献十月花开的厚爱。
长在树上的山楂果是第一次亲见，以前只见过冰糖葫芦上的果子。山楂多数北方生长，老家没见过人家栽培。今年八月里去河北，住大同市开发区，晨起跑步时看见旅馆外有几株，开白花，不识，问当地司机，说是山楂。万科园中也只在去海丽达幼儿园途中，一丛修竹后的一户东北人家的院里有一株，挂了稀疏的红果子，经久不凋。我好奇近旁张望，女主人说此前果子落了一地，家人并不采食，风起时落了一地。这株树是她来沪时植的，有十多年了。东北常见，许是她对故乡的眷恋吧。我喜欢前苏联歌曲《山楂树》，表达的正是那种酸酸甜甜的忧伤与美好。九月开学时，安徽的阳阳奶奶曾在路上掏一把红果子给我，说是她山东的一位舞友大姐送她的，是大姐的儿子儿媳离散后再婚时的喜果子。这是山东的婚俗。我想它正是那失而复得的婚姻的象征吧。
十一月中的一个周末，幼儿园大一班布置作业《种子的故事》调查。我和圆圆就地在100弄园中取材，收集了女贞子、草麦冬、紫薇、银杏，还有玉兰花五种植物的种子。她用了女贞、麦冬、紫薇，还有商场买的花生米儿。粘贴果子，通过IPD查找植物生长的模样，画出来，剪贴好。专注，用心。四种植物摹画得像模像样。
此时，麦冬的种子还是绿的，黑紫成熟的进程大概与女贞子同步。皆是中药。去年的12月初我掐了一把已紫黑的麦冬种子和樟树种子，种在露台上高大的花盆里。今年四月麦冬发芽露尖长出了修长的绿叶，出苗比园艺工人同期播种的林下麦冬迟了足足一个月。林中一年生麦冬开着紫花结了绿果时，我也巴望过我花盆里的麦冬开花结果，但始终没有动静，估计今年只能就是“童子”吧。同期种的几粒樟树果子，也发了芽长到了十几厘米高了。下次回邮移植到成官老家去，期待麦冬能开秀气的紫花，结玲珑的绿果。
我曾按我的想法建议圆圆用玉兰花和银杏的种子作为种子调查对象。但她有自己的想法。我给她讲了与这两种植物相关的故事，作为种子调查的补充。她决不会想到那最丑的种子却是春天里最纯净美丽的玉兰花的归宿，也不会想到园中常踩踏在脚下，她常说的最臭果子的叶子，在初冬里竟也有那般纯净金黄的高光时刻。
大自然会用各式各色的果子厚爱我们。大自然也是我们的老师，充满哲思，常常启迪我们。多数时候事物都像白玉兰和银杏，不可能件件完美，时时高光。我想小圆圆将来也会有一些领悟的。
2023年11月30日
于万科假日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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