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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来聊聊DC出品的美漫《守望者》，这是一部在欧美图像小说史上绝对排得上名的经典作品。本文的剧情和讨论基于漫画，背景设定部分主要参考了漫画的附录和作者手札，以及活学活用搜索引擎。但出于视觉观感考虑，文章配图选用的是同名电影截图。由于是经典久远作品，本文不特意标注剧透，但想看还没看漫画或者电影的朋友们，建议还是谨慎阅读 ：）
01
蒙面义警的落日余晖
《守望者》的故事背景设定在1940-1980年代的美国，这段历史时期在现实世界中对应二战——美国建国——美苏冷战。不同的是编剧在漫画中开辟了一个与现实平行的或然时空。例如美国（因为有超级英雄的加入）取得了越战的胜利，例如水门事件（因为记者的被做掉）没有曝光且尼克松获得了连任。而由超级英雄推动的科技进步，也使这个世界呈现出科技感与年代感混合的特殊味道。![]()
漫画中的上世纪80年代美国已普及电动车
守望者是一群蒙面义警的群像。两个关键词，一个是蒙面义警，一个是群像。故事中用蒙面义警这个概念来区分超级英雄。守望者们绝大部分只是体力或智力高于常人的普通人，不能上天入地刀枪不入，也会生老病死。群像指他们没有形成类似正义联盟或复联这样的正式组织，只是一群人松散构建起了一个团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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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者：（左起）喜剧演员，丝魂II，曼哈顿博士，法老王，夜枭II，罗夏
守望者的前身是一个叫“民兵”的蒙面义警组织（守望者是Watchmen，民兵是Minutemen，这里有个wordplay）。民兵存在的时期是1939-1949，正对应现实世界中美国从取得二战胜利到发起核武器军备竞赛的时期。1942年美国联合英国加拿大开展研制原子弹的“曼哈顿计划”（后来的曼哈顿博士也因此得名）。1947年美国推行全球反共的“杜鲁门主义”。同年芝加哥大学《原子科学家公报》设立末日时钟以标示世界受核武器威胁的程度——末日时钟也就是漫画中频繁出现的那面午夜倒计时时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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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兵：（左起）黑色剪影，蛾人，百元大钞，夜枭，大都市队长，喜剧演员，丝魂，兜帽判官
核战阴影下的美国社会，治安动乱，公信缺失，人心惶惶，这是促使民兵这类义警组织出现的外部因素。而社会的不安情绪反过来又会影响到组织中的成员，这也是民兵快速走向凋落直至解散的内部原因。民兵成员的下场大多凄惨。黑色剪影因为女同问题被开除出队，之后遇害。百元大钞在行侠时披风被夹入旋转门，被歹徒射杀。蛾人精神崩溃住进病院。兜帽判官是暴力狂+恋童癖，并和大都市队长是男同（讽刺的是他们都对黑色剪影的离队投了赞成票）。不同于传统超英漫画中的伟光正，守望者世界中的英雄形象大多伴随着迟暮的凄凉，以及黑色幽默。![]()
黑色剪影出柜后被开除出民兵，电影场景致敬了世纪之吻
20年后的1969年，大都市队长试图重组“犯罪打击者”失败，但与会众人后来形成了“守望者”这个非正式的松散的二代蒙面义警团体。虽然换血看似为组织换来了新生，但当时的外部环境对超英们更加苛刻和残酷了。1977年警察大罢工反对蒙面义警法外执法（现实世界中1976年独立宣言发表）。同年美国政府颁布《基恩法案》，宣布将没有成为政府雇员的蒙面义警列为不法分子。对于义警们来说，要么接受政府招安成为国家机器，要么公布身份成为暴徒们的众矢之的，要么如少数不合作者选择消失或工作转为地下。法案公布后大部分蒙面义警被迫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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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兵的最后晚餐，右一右二暗示了兜帽判官和大都市队长的地下关系
守望者成员中，曼哈顿博士和喜剧演员选择招安，丝魂II和夜枭II退役，法老王早于法令的颁布公布身份，只有罗夏转为地下继续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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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恩法案后被迫提前退役的夜枭II
02
戈尔迪翁之结
“Who watches the watchmen?"这是漫画中反复出现的一句街头涂鸦标语：谁来监管守望者？这句话提出的问题是：权力是否应该受到制约？由谁以及如何制约？比如像喜剧演员、罗夏这样的蒙面义警，他们究竟是秩序的维护者还是暴力的制造者？又比如故事结尾法老王靠消灭1/2的纽约人换取了冷战结束，这究竟是纳粹暴行还是维护世界和平的义举？至少在漫画里这些都是开放性的议题。![]()
法老王制造的巨大意念体摧毁了1/2个纽约
而漫画中借由人物台词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守望者保护的是谁？守望者保护的是他们自己。《守望者》漫画从一起谋杀案开始，发展成一宗系列谋杀案，最后牵扯出反派毁灭世界的惊天大阴谋。在这个故事里超级英雄没能拯救世界，反而成为激进主义重塑世界计划中的牺牲品或旁观者。相比于眼角皱纹和便便大肚营造的中年危机感，守望者们在抉择上的无力感更加让人唏嘘。![]()
夜枭II在梦中和丝魂II的世纪一吻
漫画中另一个反复出现的概念是戈尔迪翁之结。传说亚历山大大帝用剑劈开了一个常规方法无法解开的绳结，戈尔迪翁之结也因此被用来形容简单粗暴非常规的解题方案。设想当一个如曼哈顿博士这样全知全能的存在为美国军方服务时，这究竟会震慑苏联还是会加剧核军备竞赛？军事上有个概念叫“相互保证毁灭机制”，即核武双方都会竞争升级以确保同归于尽。在这里冷战对峙就是个戈尔迪翁之结。而法老王选择的是效法先人，以牺牲1/2个纽约为代价换取美苏从对峙转为协同对抗（莫须有的）外星入侵，用最粗暴的方法砍开了这个绳结。![]()
神级超能力服务于某个具体政体对世界和平有利还是有弊？
由此说到法老王和罗夏是这个守望者故事中立场和行事风格的两极。作为脑力被100%开发的守望者中最聪明的人，法老王奉行的是精英主义，关注并激进的改造这个世界，我们称之为左。他通过早年的执法实践悟出，与其治疗社会病的症状，不如从根本上消灭病症。社会病在这里指的不是人性本恶，而是说社会群体性的茫然堕落，以及在面对类似核武这类囚徒困境时无解的状态。讽刺的是法老王一方面利用社会的虚浮建立起自己的商业帝国，另一方面又用聚敛起来的财富毁灭这个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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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老王主张从根源上破除社会弊病
罗夏则是右的那一极，极端的道德专制主义和绝对的道德客观主义。他那流动着的墨迹面具就是其性格最贴切的写照：喜怒形于色，看待事物非黑即白。罗夏的观念里是没有圆融变通的，他只关注人们的行事是否遵循法律和正义，甚至从不吝于用暴力惩罚非法非正义。他是古板执拗的规则卫道士，另一方面也有古道热肠和坚持不懈的可爱（比如他是唯一坚持追查义警谋杀案的守望者成员）。用曼哈顿博士的话来说罗夏“距离文明太远”，他的偏执并不见容于这个灰色的社会，所以他的结局只能是被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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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夏是个偏执的右翼分子
法老王和罗夏一左一右，曼哈顿博士则是绝对中立的立场。他对法老王暴行的默许和对罗夏反抗的制止，从物理学（社会学？）层面认可了这种牺牲的正义性合理性。但“事情永远没有最终”，罗夏留给报社的那本日记为剧情反转提供了一种可能。但以让世界重回核武对峙为代价来换取正义伸张，是否就是更好的选择和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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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剧演员佩戴的笑脸徽章曾经是美国流行文化的符号
除了世界观的辩证讨论，漫画中还加入了其它的辩证讨论。例如曼哈顿博士天神级别的超能力加速了基恩法案的推行和普通蒙面义警的失业。而由博士推动的社会科技进步又导致了一些传统工业比如油车的没落（可怜的夜枭一代被博士害失业了两次）。是不是跟今时今日生成式AI对各行各业的入侵和引发的争议有相似之处？
03
黑货船怪谈
《黑货船怪谈》是《守望者》漫画中虚构出来的一部海盗题材漫画，作为戏中戏穿插在主线剧情中讲述。由于守望者世界中超级英雄的泛滥，海盗漫画反而取代超英漫画成为市场上的热销题材。而《守望者》故事中穿插讲述的这一则，是《黑货船怪谈》中的一个篇章叫做《孤境》。![]()
《孤境》讲述的是一艘船遭遇海难，船长死里逃生海上浮泅，因此产生了“有海盗船要袭击家乡”的幻觉。他用浮尸扎起木筏，以尸体为饵捕食海鸟，并从鲨鱼口中求存。他就在这么一步步的挣扎求存中追随臆想中的海盗船回到了故乡。但心灵扭曲产生幻觉的船长上岸后反而大开杀戒。其实并没有海盗船袭击村庄，船长本人就是那个造成恐慌和灾难的黑海盗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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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货船怪谈》从始至终散发着绝望压抑的黑暗气息。它在《守望者》故事中的直接影射是法老王。法老王在年轻时主动放弃了亿万家产，决定重走亚历山大大帝之路。法老王的致敬之旅正对应黑货船的启航。法老王在这趟漫长旅行中重塑了他的世界观，即“消除症状不如消灭疾病根源”，这种观念转变也对应着黑货船船长的心路变化和心理扭曲。故事结尾法老王通过毁灭世界来拯救世界，也和故事中船长上岸后以拯救之名行杀戮之实呼应。法老王有句台词说到他晚上会做噩梦，但对梦境内容欲言又止，这也是很明显的暗示。另外，街头小黑哥反复在看的《黑货船怪谈》漫画，反复展示出封底上“维特健身计划”的广告，这也是破次元壁的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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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可以说《黑货船怪谈》部分影射的是罗夏。尤其是船长为拯救家乡和亲人，最终形成心灵扭曲和幻觉，并大开杀戒这一趴。说到底法老王和罗夏是世界观的一体两面，正如蝙蝠侠和小丑是黑暗骑士的一体两面。法老王和罗夏，谁在拯救世界谁又在毁灭世界，这其实是一个开放性的命题。
不仅是立意上的呼应，黑货船的情节和旁白也往往能和《守望者》漫画中的主线情节和场景形成呼应，这也是编剧牛逼的地方。由于阴暗的基调、恶心的画面和晦涩的情节，电影剪辑版中剪掉了这个故事，所以还是建议大家看完整版。![]()
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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