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海是一套怎样的奇幻小说(下)

文摘   小说   2024-02-28 12:00   上海  
书接上回,本文是下半篇。

03

澹泊致远的惬意

接下来说说地海系列在写作风格上一个很特别的点,也是我个人很喜欢的一个点,那就是书中人物在面对大事和大势时的举重若轻,和大隐隐于市的恬淡豁然。这种风味,好比文艺片之于剧情片的差别——我当然不是说剧情片不好,只是想说阅读地海和阅读其它主流奇幻文学,有着很不一样的体验。
比如《地海故事集》里有这么一段——
门扉闭上。除了炉火呢喃,一切静寂。
 “到火边来。”她说。伊里欧斯上前坐在高背长椅上。
 “那就是大法师吗?真的吗?”  
他点点头。
 “全世界的大法师。”她说,“睡在我的牛棚里。他应该睡在 我床上……”  “他不会接受。”伊里欧斯说道。 
她知道他说得对。
这段讲的是大法师雀鹰前往村庄探访伊里欧斯,后者曾经是强大的召唤师,但在一次施法不当中酿成大错,他于是隐居村庄,为牛羊治病,同时反省自身。雀鹰找到伊里欧斯后没有兴师问罪,两人反而不修边幅,在牛棚里像闲话家常一样探讨人生哲学。谁能想到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两位法师?
《地海孤儿》中的这一段更加生动有趣——
“我尽力了。”格得说道。  
良久,她颤笑出声。“你的确尽力了。”  
“想想当初多么简单——我还是巫师时。”他说道,再度直视炭火,“我可以在路上,他们还来不及知道时,就用捆缚术制服他们;我可以把他们像赶绵羊般赶往谷河口;或者昨晚,在这里,想想我可以引发多大骚动!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被什么攻击。” 
“他们还是不知道。”她说道。  他向她瞥了一眼,眼中有极稀微却无法抑止的胜利光芒。 
“没错,”他说,“他们不知道。”  
“拿草耙还蛮有两下子。”她喃喃道。
恶棍再次找到恬娜的住所,想要掳走恬哈弩。恰巧赶来的雀鹰挥着草耙,费牛鼻子劲儿把他们赶跑了。我们经常把甘道夫只会用法杖抡人作为一个梗,而雀鹰这幕更滑稽——但可笑中又带给恬娜恬哈弩max的男友力和踏实的安全感
我们总觉得拯救世界的英雄,即便经历沉沦,总会东山再起,再次踏上七彩祥云再次拯救世界。可惜但是可喜的是,勒古恩没有遵循我们的思维惯性,没有满足我们童话般的美好愿望。她让地海第一大法师在法力尽失后永远变成了一个平凡人——平凡无力,却恬淡睿智。
我们的大法师甚至没有参与整个地海传说的最终战——
格得别过头,看向森林、高山,逐渐深暗的山峰。
 “告诉我。告诉我,我不在时,你做了些什么。” 
“看家。” 
“你去森林里散步了吗?” 
“还没。”
那边厢众人在轰轰烈烈拯救世界,这边厢雀鹰在村里种田放羊。当恬娜经历修复世界的壮举后再次回到家中,她和雀鹰的这段对话仿佛她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
勒古恩的诗意浪漫,甚至让她在《地海故事集》中写了一个和故事主线完全无关的小品,讲述的是一个少年,为了心爱的女孩放弃成为法师,放弃继承父亲的产业,最后选择成为流浪歌手,两人一起浪迹天涯的故事。

当然这种宁静致远的写法也有它的副作用,那就是反高潮和反英雄。恬淡的另一面是无聊,豁然的另一面是没脾气。作者在描绘景色和描摹情绪上花费大量笔墨,反而重要情节一笔带过戛然而止,这难免让读者有点索然无味甚至无所适从。

04

族群冲突的探讨

勒古恩在地海系列中一如既往地探讨不同文化和族群间的冲突,以及探寻彼此和平共处的可能性。地海传说中最大的族群冲突,来自龙族和人类。龙和人在历史上曾经协议各踞一方和平共处。但人类的贪婪导致他们破坏和约,而人对龙族领地的暴力侵占,导致了龙对人类的暴力报复。而日益加剧的族群冲突将地海推向毁灭的边缘——

“凯拉辛说,‘很久以前,我们选择。我们选择自由,人选择重担;我们选择火与风,人选择水与土;我们选择西方,人选择东方。 “ 

‘但总有龙羡慕人的财富,总有人羡慕龙的自由,因此邪恶侵入,并会再度袭来,直到我们再次选择,永远自由。我即将去到西方彼岸,乘异风飞翔,我会引领你们,或是等待你们做好准备。’

所以再次弥合世界裂痕的关键,其实是种族和平。这是世界秩序得以恢复的底层原因,而主角众人推倒生死之墙不过是拯救世界的外在表现罢了。

除了龙和人的冲突,还有人族内部群岛人和东方卡耳格人的冲突。历史上,群岛人和卡耳格人的对立导致了厄瑞亚拜之环的破裂和人类战乱。几百年后,代表群岛人的雀鹰和代表卡耳格人的恬娜携手带回复原的和平之环,使和平重降人间。又过了十几年,恬娜又再次起到了沟通群岛国王黎白南和卡耳格公主的桥梁作用。种族之间的和平理念就这么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来——

“我不行,我不是至尊王的子民。这里唯一能代表他子民的,是他的女儿。” 

黎白南自恬娜身旁退一步,转身侧背向她,良久才以压抑怒气的平板声调说:“你知道她完全不适合参与此次航程。” 

“我对这事一无所知。” 

“她没受过教育。” 

“她很聪明,实际,勇敢,明白自己的身份带来何种责任。她的确未受训学习掌权,但和仆人及一群宫廷侍女关在河宫,又能学到什么?”

除了文化种族冲突,性别歧视是勒古恩在地海故事中另一个着力探讨的主题。如果探究地海世界魔法的发展史,我们会发现最早男性女性都可以修习魔法。在男性法师被藩王赶尽杀绝的黑暗年代,女性甚至在魔法知识的延续中起到了独力支撑的传承作用。但讽刺的是,由男女共建的柔克学院,最终剥夺了女性学习魔法的权利——女性只能从事耕织,而学习戏法的女巫也被视作是不可靠的邪恶的。

这种性别歧视,又何尝不是现实照进了幻想空间呢?

“你说他不仅是个小偷。但蜚语廉价,而女人的碎嘴更胜盗贼。你来此处,在工人之间挑起纷争,像女巫一样散布诽谤谣言的巨乱种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女巫吗?我看到那黏在你身边的肮脏妖怪时,你以为我不知道她如何出生、不知道你的目的吗?想毁掉那怪物的人做得不错,但他该完成他的工作。你隔着老巫师的尸体反抗过我一次,我当时看在他和在场其余人的面子上,隐忍未发,但你这次太过分了。女人,我警告你,我决不允许你再踏上这片领地!如果你胆敢违犯我的旨意,甚至敢再对我说话,我会放狗把你赶出锐亚白,追落高陵山崖。听懂了吗?”


写到这里,关于地海传说的相关介绍文章就全部完成了。相信这些文字可以帮助大家对地海系列形成一个初步的概念。你或许会有兴趣想要去读一读,又或许你看完一篇后会跑过来骂我是大忽悠。这都没有关系,毕竟文学阅读是一种主观的活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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