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勒斯坦〕达尔维什│记下来吧,我是阿拉伯人

2024-10-11 19:03   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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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达尔维什流传最广的名作之一,又题《身份证》。1956年他15岁时,用希伯来语写下此诗,题为《我是阿拉伯人》,作为对士兵盘问他国籍身份的回应,当时即引起轰动。1981年以色列空袭贝鲁特的巴勒斯坦游击队总部,造成大量平民伤亡,他以阿拉伯语重新发表了这首诗。

  另一篇《护照》,则是在参与集体翻译《巴勒斯坦人的诗歌:抵抗不会停止,直到压迫消失之日》时所译。其中也收录了韦白所译的《身份证》,但可能所据的英译本之故,有一节未译出。兹予重译。原诗是押韵的,译者只部分地押些不同的韵。

达尔维什原声朗诵《我是阿拉伯人》

作者 | 〔巴勒斯坦〕马哈茂德·达尔维什(Mahmoud Darwish,1941-2008)

译者 | 吴季


1
记下来吧,
我是阿拉伯人
سجل أنا عربي
Write Down, I am an Arab



记下来吧:
我是阿拉伯人
我的身份证号是五万
我有八个孩子
第九个,夏天过后就要出生了
你恼火吗? 

记下来吧:
我是阿拉伯人
和工友一块在采石场工作
我有八个孩子
我从岩石里给他们
挣来面包
衣服和笔记簿 
我不会在你家门口求乞
也不会在你的阶前
低声下气
你恼火吗?

记下来吧:
我是阿拉伯人
我有名字,没有头衔
我忍耐着,在一个人人
怒火填胸的国家
我牢牢扎下根
早在时间诞生以前
年月绽放之前 
在柏树和橄榄树繁衍
青草生长以前……

我的父亲……来自耕犁之家
不是名门望族
我的祖父是一个农民
没啥教养……没有高贵血统!
在我读书识字以前,他就教我自尊 
我的家像是看门人的小屋
用树枝和芦苇搭成
我这样子让你满意了吗?
我有名字,没有头衔!

记下来吧:
我是阿拉伯人
头发:炭黑色
眼睛:棕色
我的特征:
戴着头巾,扎着头带
手掌粗硬得就像石头
谁要碰它,就会被划伤
我的地址:
我来自一个没有刀枪、没人记得的村庄 
它的街道没有名字
人人都在田间和采石场上
你恼火吗?

记下来吧:
我是阿拉伯人
你们抢走了我的祖先的葡萄园
我和我的孩子们
耕种过的土地
什么也没给我们留下
除了这些石头……
你们的政府会把它们夺走吗
像它宣称的那样?!

那么,
就在第一页开头记下来吧:
我与人无仇
不抢不偷
但是……假如饿极了
我要吃强盗的肉
当心吧……当心……我的饥饿
和我的愤怒!



[1] 恼火:英译本通常译为angry,也有译为mad,都表示“气(疯了)”之意。
[2] 原诗直译是“从石头里给他们带来”。
[3] 笔记簿:有英译本译为books(书本)。
[4] 年月绽放:据一篇解析,此行“将年月比作盛开的花朵”。年月(الحقب)是“年”的复数,即“时间开启之后而来的一年年”。
[5] 自尊:阿拉伯语原诗似有“太阳之光”的意思。有英译本译为the zenith of the soul(灵魂之天顶)。
[6] 没有刀枪:英译本大抵译为“偏僻”之类意思。据一篇解析,阿拉伯语原文عزلاء似有“手无寸铁;毫无防御”的意思。


2
护照
The Passport



他们没有认出我,在吞没了
护照上我的色彩的阴影里
在他们眼中,我的伤口只是一件
供喜爱收藏照片的游客赏玩的展品
他们没有认出我,
啊……不要听任
我的手掌失去阳光
因为树木认得我
所有雨声都认得我
别让我的面色惨白如月光!

所有追随我的手掌
直到远方机场门口的鸟儿啊
所有的麦田
所有的监狱
所有洁白的墓碑
所有围着铁丝网的边界
所有挥舞的手绢
所有的眼睛
都伴我左右,
但都被他们从我的护照上抹去了

剥夺我的名字和身份?
在我亲手施过肥的土地上?
今天,雅各呼号着
声闻于天:
莫再将我惩诫了!
哦,先生们,众先知哟,
不要问树的名姓
不要问,溪谷的母亲是何许人
光明之剑从我额上一跃而起
江河之水从我手中奔涌而出
人民全体的心是我的身份
那就把我的护照夺去吧!


来源:1964年的诗集《橄榄叶》(أوراق الزيتون)(Leaves of Olives)

[1] 雅各(Jacob):应指耶稣十二门徒之一,在耶稣死后继续传道,后为希律王迫害处斩。

马哈茂德·达尔维什年轻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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