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天地】《沙坡头》2024年第6期首届“我家的年”征文获奖作品小辑:年味

文摘   2024-12-09 16:10   宁夏  

咯吱咯吱,年三十了,老李踩着新雪在村路上走着,一边走,一边拿鼻子拾空气里的味道。

“唐大炮家炒的是大肥肉片子,辣子放得重,香。”

“嗯?这味儿窜,对,二毛家,他老婆生汆丸子做得好。”

“咦,咋这臭?不用说,是刘疤子家,这货就好一口臭鱼炖豆腐……”

老李一口气走过了大半个村,满鼻子香,每拾一种,他就能分拣出是谁家的手艺。不是他鼻子灵,只是村里就这点好,每家都熟,不生分。

从村西头走到村东头,老李的深深的雪脚印也码了一路。有点累了,他踅摸到路边的一块废弃的大石磨上,盘腿坐下来。他兀自卷了支烟,点燃,咂吧了一口,然后,眯缝着眼扫着村子。村子变胖了,房舍、渠沟、巷道、树、电线上都覆着厚厚的雪,像添在身上的肥膘。

“好几年没见过这么美实的雪了,”老李嗡嗡说,“瑞雪兆丰年,翻过年是个好年景,好年景啊!”老李感慨,一脸神往,好似目之所及的雪已化开,春天就在眼前翻跟头。他看到年轻的自己骑着电动三轮车在村里飞驰,春风灌了满面满怀,像痒痒挠一样,挠得他的头皮,脖颈,心窝窝和骨头缝里都受活儿。

车子穿行到了大田间,大田刚睡醒,样子不好看,但田里的人影正忙着为它打扮,有的抡起锄头刨,有的弯着腰身点种,还有的坐在地头抽烟,样子痴痴的,好似在等掀开大田红盖头的那一刻。

“嘿,斜八字,下地恁早的?劲儿在炕上还没使完?”老李把车速慢下来,朝田里的一个汉子喊。

“嗬,李大头,你咋恁晚的?昨儿黑又敲谁家门去啦?”那汉子应声,拿袖子抹了把额上的汗,露着一口大白牙打趣,惹得邻田的人像群鹅叫唤一样咯咯笑。

“谁家门?嘿,这你得回家问桂枝。”

叫桂枝的女人就在汉子身边弯腰点豆,听到说她,脸一阵羞臊,摸起一块土坷垃向老李揳过来,骂:“你个死大头,看俺不给嫂子说,让她撕烂你的嘴。”

桂枝说完,田里又是一阵群鹅叫似的笑声,老李也笑……

“嘿,热闹,真热闹……这热闹算啥?到了年根底那才叫热闹哩……”想到这儿,老李的眼睛有点朦胧,他拿手揩了揩,指肚上竟沾了些温热的水。

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年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这谣儿,腊月二十三就有娃娃满村跑着唱哩。

“四喜这个屁娃娃唱得最欢……嗯,年三十放炮,他也放得最欢……”想着想着,老李的心里像温了壶酒,身体微醺起来。

吃罢年夜饭,村里的大人们要么打牌搓麻将,要么看春晚嗑瓜子。娃娃们却不爱这些,他们从整挂鞭炮上解下一些散的揣进衣裤兜里,又从床头的线筐里咬断一米来长的棉线绳,绳头在铁炉烧红的地方点着,便飞也似的跑出家。不消一盏茶的工夫,村里像进了“土匪”,房前屋后,路头巷尾,便响起零星的鞭炮声。

娃娃的热闹就像引子,渐渐炸开村里的年夜,待到钟声敲响十二下,新年的第一分第一秒,村里就彻底炸了,家家户户,不管大人娃娃一股脑地涌到屋外,鞭炮,冲天的烟花,过年的喊声,狗羊鸡鸭的惊叫,混到一起,把村里翻搅得像锅滚开的粥……

“嘿,老爷子!”老李正想得酣,一个声音冷不丁泼进了他的耳朵,他“唔”了声转过头,一辆城市越野车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了旁边,从车上下来个中年人。

“你,你叫我?”老李还没从痴劲里走出来,懵懂看着中年人。

“嘿,这老爷子。”中年人把老李从石磨上搀下来,拍掉他衣裤上的雪沫,说,“您可让我们好找啊,走,咱们回家。”

“回家?”

“嗯,回家,过年了不回家啊?”中年人一边把老李扶上车,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大姐,放心吧,爸找着了……人好着呢,又跑村里来了……就是的,自从妈走了以后,不知爸是咋了,每年过年都往这儿跑……”




投稿邮箱:SPTBJB@163com



中卫文艺界
中卫市文学艺术联合会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