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醒来才听说，昨晚雨下了一宿。
也许是睡得太死，没听到雨声。也许是雨声太小，身处钢筋水泥高楼，难得听到。毕竟，少年时住的乡下，雨来时，像沙子般洒落屋顶瓦片，撞击出的阵阵清脆的声音，断然不会不知道它的到来。
想起宋人蒋捷的一首词《虞美人 · 听雨》，道尽少年、壮年和而今，人生不同阶段的百般滋味。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同样是听雨，不同年龄，不同心境，听出的是不同况味。即使回到乡下，再听雨击片瓦，应该也是不同的心情。这样一想，你其实并不是一个人，你所体会的，词人早在1000多年前，即已体会。
几个月前，一次偶然的机会，听到林志炫演唱的《天涯》。顿时感觉，人的魂都没了。
序幕拉开，是一阵阵砂槌发出的细细的沙子般的声音，像极了少年时雨击片瓦的场景。稍许，小号嘶哑着悄然切入，忆起曾经冲锋的号角。鼓点轻敲，慢慢进来。紧接着，号角、鼓点错落糅合，突然之间，像是梦回沙场，或者是那个传说中的江湖。
“昏天又暗地 忍不住的流星”。所有的乐器沉寂后，那个男人的声音一出来，魂已不见了。手机上下载下来，开车的时候反复听，不知道多少遍，才把魂找回来。
又找到任贤齐的《天涯》，对比着听，两个版本，相同的旋律，相同的歌词，却因为编曲和人声的不同，营造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听觉体验。更多的，还有听歌时年龄的不同，心境也不一样。
“爱也罢 恨也罢 算了吧”，像是把歌词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林志炫，今年已经56岁。年过半百的人，经历太多风雨的人，唱的时候，自然将自己过往人生的回忆，懊恼，不甘，还有悔恨，统统融进去。
在已经快40不惑的我这个听者而言，这种声音，自然会引发些许的共鸣。
“狠狠一巴掌忘了吧”，同样出生于1966年的任贤齐，在2000年演唱《天涯》的时候，30有4，早已凭借一首《心太软》红遍亚洲。同样的歌词，他唱的，是一种快意恩仇，一种洒脱，一种天下我有的顺意，一如黄安演唱的歌词“青春少年是样样红”。
22年前，抱着已忘记什么牌子的单放机听《天涯》的少年，在高中学业压力下，对未来的不确定的人生，仍充满好奇和憧憬，那时的歌，还有人声，给你的是一种快意恩仇的洒脱，一种压力的释放。
时间如白驹过隙，22年时间转瞬过去。高中后的十年留在武汉，又十多年留在重庆。而今，发际线已经后移的中年大叔，在家和律所两点一线开车的空隙，偶尔找一下，过去的自己。
歌词还是那几句，但听歌的人，已经多了22年的种种，大脑内数亿的神经突触细胞，会在听到某一个词的时候，联想起过往种种，还有跳跃式的，又或者如墨滴入水一样，氤氲。
刚刚过去的8月，和即将过去的9月，一共签了三家顾问单位，其中还包括坐拥8位数粉丝的六神磊磊。时间再往回7年，这对彼时刚从记者转行到律师的我而言，是不可想象的。这些合同是突然给你的吗，当然不是，是过去这些年来，一点点信任的积累，在某个时间，集中交付而已。
为写这篇文章，复又搜出林志炫的《天涯》，听的时候，心中亦会有某种莫名的情绪，像洪水一样涌上心头。但浪头刚刚翻过来，你已经将它自动拍息。内心一个声音告诉你，还有案子要做，还有合同要改，还有电话要接。你不再是过去的你。
女儿出生后，偶尔会想，当她长大，会不会问我右手臂那道疤的来历。但很快打消这个念头。想起父亲，曾经在火车上给我讲他的故事，解释他当年做出的种种选择。我现在才明白，他也许在期待，我能懂他。但很可惜，直到他离世，我都不曾懂他。
这就是人的孤独和遗憾，你以为会懂你的人，其实根本不懂你。谁更懂你？外面没有别人，只有自己。
2000多年前，项羽刘邦楚汉之争，对于自刎乌江的项羽，很多人报以同情。在分析成败的时候，多认为项羽刚愎自用，是其失败的主要原因。
但是，很少有人会注意到，鸿门宴时的刘邦50岁，项羽才26岁。一个26岁的年轻人，其心智成熟程度，怎么能和年过半百的老江湖比。
时间回到现在，34岁的任贤齐唱《天涯》的时候，或许就是26岁项羽起兵时的心境。56岁的林志炫唱《天涯》的时候，或许就是50岁刘邦彼时的心境。
一切，都是拜时间所赐。
“人生法门”作者简介
聂炜昌，北京大成（重庆）律师事务所专职律师，《民法典时代合同实务指南》作者。
联系方式：18602335116（同微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