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几天，全国人大法工委和最高院打了一架，最高院很受伤。
12 月 22 日，晚上9 点 1 分，“法治日报”官方微信号发布《2024年备案审查报告提请全国人大常委会会议审议 公布多起案例回应社会关切》。
其中公布的“案例三”，直指最高院《公司法时间效力解释》第4条第1项溯及既往违法。
法工委的表态，让最高院很受伤。为什么？
第一，按照以往惯例，最高院在司法解释的起草、制定过程中，对于立法机关的意见，一般来说是照单全收。
这次《公司法时间效力解释》也一样。在最高院编写的《<公司法时间效力解释>理解与适用》中，对于这一司法解释的起草过程，专门做了介绍。
介绍里提到，司法解释起草小组形成征求意见稿之后，在2024年5月，向全国人大法工委、司法部、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财政部、证监会等5个单位征求意见。
起草小组研究反馈意见后，形成送审稿，在6月27日最高院审委会第1922次会议通过，并在 6 月 29 日正式发布。
也就说，《公司法时间效力司法解释》在发布之前，最高院曾经征求过人大法工委的意见。至于法工委反馈了哪些意见，我们不知道。
另一方面，根据《各级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监督法》第41条的规定，最高人民法院作出的司法解释，应当自公布之日起 30日内报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备案。
《公司法时间效力解释》自2024年6月29日公布，按照法律规定，应该在2024 年 7 月 29 号之前，报到全国人大常委会备案。人大法工委在4个多月后，才宣布其违反《立法法》第104条有关溯及力的规定，是否有甩锅的嫌疑？
当然，对这个问题，最高法院没有办法公开自证，而是在《法治日报》消息发布之后的第三天晚上 8:50 分，通过官方微信公众号发布消息，对公司法第 88 条第 1 款是否溯及适用作出批复。
《批复》的文件编号是法释（2024）15号，这恐怕是最高院有史以来最快发布的司法解释。
批复明确，对于《新公司法》第 88 条第 1 款，仅仅适用于2024年7月1日之后发生的未届出资期限的股权转让行为。对于2024年7月1日之前，股东未届出资期限转让股权引发的出资责任纠纷，人民法院应当根据原公司法等有关法律的规定精神公平公正处理。
不管怎么说，这个变化的过程，按江苏某中院法官的说法，“是法治进程中具有纪念意义的事件”。
2.
那么，最高院的批复出来之后，在2024年7月1日之前转让未届期股权的股东，是否就逃过一劫，完全不再承担责任了呢？答案是否定的。
虽然原公司法没有对未届出资期限股权转让的出资责任，作出明确规定，但在司法实践中，各级法院已经对这类问题形成了成熟的裁判规则。
比如，《最高人民法院公司法司法解释（三）》第 18条就规定，有限责任公司的股东未履行或者未全面履行出资义务即转让股权，受让人对此知道或者应当知道，公司债权人向该股东提起诉讼，同时请求前述受让人对此承担连带责任的，人民法院应予支持。
这一条规定，明确在出资期限届满而未缴纳出资就转让股权的情况下，出让股东需要承担责任。
还有，最高院《关于民事执行中变更、追加当事人若干问题的规定》第 19条就规定：“作为被执行人的公司……股东未依法履行出资义务即转让股权，申请执行人申请变更、追加该原股东……为被执行人，在未依法出资的范围内承担责任的，人民法院应予支持。”
这一规定，在执行程序中为债权人提供了救济途径，防止股东将股权转让给穷亲戚，保障债权人的合法权益得以实现。
有人会认为，这里说的“未依法履行出资义务转让股权”，和“未届期转让股权”不一样。但实际上，最高院在《九民纪要》中列出 2 种股东出资加速到期的情形，把这个缺口也堵住了。
这2种股东出资加速到期的情形，第一是“公司作为被执行人，人民法院穷尽执行措施无财产可供执行，已具备破产原因，但不申请破产的”。第二是“在公司债务产生后，公司股东（大）会决议或以其他方式延长股东出资期限的”。
所以，就算《新公司法》第 88 条不溯及既往，在原公司法的司法实践中，对未届期股权转让历史股东要想得到责任豁免，没有这么简单。
3.
对于新公司法第 88 条，作为股权转让一方，有没有合理的，且能够得到法院支持的抗辩理由？目前来看，没有。
是否代持？不管。债务产生时间？不问。恶意或者善意？不分。
看上去，新公司法 88 条是在全面保护债权人的利益，真的好吗？
首先，不仅要保护交易安全，还要保护投资安全。
《公司法》立法目的在于“保护公司、股东、职工和债权人的利益”，在不同场景下，利益需要得到平衡。这是理念问题。
最高人民法院在《九民纪要理解与适用》中也指出，“保护交易安全即保护公司债权人的债权，这固然没错，但我们有时却忽视了保护投资安全，保护股东的出资……纪要首先指出‘保护交易安全和投资安全’，就是要求转变理念，交易安全和投资安全依法均应给予保护，有的情况下还应当依法优先保护投资安全”。
其次，股东转让未届期股权，应该分善意恶意。在公司没有陷入经营困难，且股东不存在恶意逃废债的情形下，股东应该有权利转让股权后退出公司。转让之后，公司对外产生的负债，与转让人无关，应对转让人豁免。
至于股东恶意转让股权，将股权转让给穷亲戚的，应作否定性评价。
最后，对于中途受让人股东，不应苛责太高。理由在于，如果中途受让股东在已经尽到基础尽调后受让股权，此后都要承担补充责任，将会增加不可预知的风险。这将减少投资人的热情，甚至动摇公司制度的根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