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杯突然碎了,那个神抖抖的连长,鬼精明的丈夫,再没回来

文摘   2024-12-07 11:12   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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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21日,小雪将至,一直寒云密布的昆明,却天蓝如海、阳光明艳,但空气仍然冷冽。

在北市区一座普通的居民楼里,我们见到了张文英,她是原14军40师118团2连连长王仕田烈士的妻子。

张文英笑意盈盈,忙着给我们取杯上茶,拿出当年的相册给我们看,说到王仕田,她就哭了。

2024年11月,张文英在昆明家中接受采访。

1984年初的一天,部队在昆明庄科山军营篮球场上,架起一台大黑白电视机,战士们呼啦啦地都围过来看,其中还挤着不少住在部队的军人妻子和他们的小孩,张文英也带着3岁不到的儿子夹杂其间。黑白屏幕里放映了一部电影《高山下的花环》,当时看到那位连长牺牲,张文英眼泪就不停地淌,因为她的丈夫王仕田,也是一名连长。看完电影,张文英心绪难平,为电影里那位牺牲的连长难过,更为失去了丈夫的那位妻子悲伤,王仕田笑着安慰她:“不要憨啦,这个是演给你们看的,又不是真的,你放心得了。

没过多久,王仕田就上了战场。

“没想到,打仗的第一天,电影里的悲剧就真实地发生在了我的身上。”



我出生在昆明,家里有5个兄弟姐妹,我是老三。

1980年,我21岁。

一次,跟着一个当兵的朋友,约了姐姐还有小外甥一起去庄科山部队里玩,第一次见到了王仕田。

在他的宿舍,记得他买了一笼包子,自己一个没吃,留给小外甥吃了,我也就记住了他。

但当时也没看上,感觉他太瘦了。

而姐姐和王仕田的战友,就一直撮合我们。

上世纪80年代,爱情简单又纯粹,看对了眼,就走在了一起,没有后来那么复杂的“爱情36计”。

我是一名工人,还是电焊工,那个时候我在距离昆明近200公里外的曲靖市沾益县工作,我们的约会要通过写信,他写信过来约,我就请事假上昆明找他,一起去逛金殿、大观楼。

处了一段时间,我发觉这个人太好了,对我家里人也非常好。

1981年初,我们打算结婚了,王仕田写了报告给我们单位领导,没想到书记不批准,说“小鬼,你还小,我们要为你负责!”

听到消息的王仕田立刻赶到沾益,也没跟我打招呼,就直接找到我们书记,也不知道说了些啥,反正硬是把打结婚证的单位印章给盖上了。

张文英王仕田的结婚照。



王仕田是四川资中人,那时他是排长,每月有52元的工资。

结婚,在那个年头是非常俭朴的事,那一年春节,妈妈买了条鲫鱼,买了点菜,就在家里简简单单地办了婚礼。请的人也只是家里人和几个朋友,他们部队来了两个人。

婚房是暂用了爸妈在昆明东站新村的房子,房间很小,陈设也极简单,里面只容得下一张单人床,都不够两个人睡。

我们单位的一个退伍老兵看不过去,找了一块稍宽一点的床板给我们,勉强能睡下两个人了。

到现在,我还感谢着这位“雪中送炭”的老兵。

办完婚礼,房子又还给了父母,因为家里孩子多,没地方住。所以我就跟着王仕田到部队住,他有一小间宿舍,刚好够放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写字桌和一把椅子。

我们新婚的日子,就在部队的这间小屋里开始了。

很快,我有了身孕。

怀胎3个月,怕在部队影响到王仕田的工作,我就一个人回到沾益,那时候我也不太会照顾自己,有活仍然去干。

肚子大了,我只能回到昆明家里,但我爱人在部队很忙,偶尔才能赶回来看一看我。

等孩子生下来,我也得回沾益上班了,觉得孩子不能离开母亲,我只能把孩子背回沾益,一个人边上班边带孩子。

去楼下洗衣服,怕孩子乱跑,就只能用背孩子的背包绳一头拴着儿子的腰,一头拴着床头。

工作时常忙不过来,就只能请邻居帮忙照看娃娃。

现在回想起来,嫁给军人真是太难了,因为各在两地工作,我爱人又在野战部队,时间管得很紧,等他有空就写信给我,我就只能向厂里请假,背着孩子上昆明来找他。

虽然我们结婚在一起有3年,但真正共同生活的时间,可能就半年。

我跟儿子说,穿上了军装,就不是自己的人了,是国家的人。

1981年底,儿子出生了。

一次儿子发烧住医院,我也得了重病,儿子实在没人照顾,我只好咬牙给他发了封电报。

那天晚上还下着雨,他连夜从开远赶了回来。

看着母子俩都病得不轻,王仕田说:“在部队我从来没违规过,但这次我就为你们娘俩背个处分,超假留下来照顾你们。”

为这事我也一直挺担心他的,等他再一次从军里回来,我赶紧问他,部队有没有处分你?他倒是乐呵得很,说没有,还立了个三等功回来。

原来他在军里的射击比赛中得了第一名,不但为他折抵了超假不归的处分,还给他评了个功。

我心里也才安稳了下来。



1984年春节前夕,时任2连连长的王仕田一直在部队忙于训练,一天他乘车路过昆明东站,就停下来到家里看我们娘俩,我还记得他一手甩着一根皮带,很轻松愉快的样子,逗我说,给上克?(上部队驻地庄科山)

我说金殿那段路不好走,我又要背着孩子,明天我再上来找你。

第二天,我就买了他爱吃的藕和排骨,背着孩子上了庄科山。

晚上,王仕田喊来几个兵,大家开了个小灶,用煤油炉煮排骨藕汤一起扒着吃,当成过年前的一顿美味佳肴。

晚上,王仕田又忙着去团里开会,其实那个时候部队已经进入战备状态,气氛越来越紧张,只是他不想让我知道。

会议开到凌晨一两点钟,我们都已经睡着了,王仕田回来,又用煤油炉烧了热水,把我喊起来让我洗脸烫脚,热乎一下好睡觉,因为那年昆明的天气很冷,才下过一场大雪。

第二天一早,他就让我回家,说部队现在有点紧张,也没时间陪我,让我领孩子回婆婆家过年。

走的时候,我看见他的桌子上放着一摞信笺纸,原来都是战士写的决心书,还有入党、入团的申请书,我就隐隐感觉到部队会有大事情了。

我爱人找了一名战士送我回家,回到家,我赶紧找了个玻璃杯倒茶水给他吃,开水才倒进去,玻璃杯啪一声炸裂了。

我的心咯噔就沉了下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回想到这一幕,张文英已经泣不成声。40年了,那揪心的情景仿佛还在眼前。

那一天回家后,我就再也没见到丈夫回来。



1984年4月28日,开战的第一天,王仕田就牺牲了。

他带领2连穿插进敌人境内,后来听回来的老兵说,当时连长王仕田和指导员高少林正趴在地上看地图,寻找穿插路线,炮弹突然就打过来,两名连干部当时就身上多处负伤,重伤。

王仕田胸部、腹部和大腿等多处被弹片击中,重伤昏迷。战士陈文光赶紧把他背起来,由另一名战士万建兴在后面扶着,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林里艰难前行,去寻找营救护所。

但丛林又深又密,战场极度混乱,两个战士在这时走错了方向,深入到越南境内,陈文光、万建兴咬紧牙关,轮流背着连长寻找回国的道路。

到了第三天下午,他们终于找到了部队。但王仕田由于伤得太重,最终没能撑过这3天,路途中就牺牲了,血流干了。

战后,我终于找到背我爱人回来的这两位战士,我就只想知道我爱人有没有给我留了话,但两个战士说,“嫂子,我们连长当时疼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没听他说过什么。”

记得他和部队到了麻栗坡,还曾写信来给我,说你忙不过来,就请妈妈过来帮你。

信里还夹了100元钱。

而当他的噩耗传来,我却根本不知道,因为大家都不敢告诉我。

我们单位书记的老妈妈来提醒我,“小张,你家那位这久写信给你了吗?”我还浑然不觉,说半个月前还写过,还带了100块钱给我呢。

人家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大概五六月份,姐姐听到了一些消息,赶紧打电话要我回昆明,我就和姐姐一起到部队上想了解情况,走到金殿水库,一辆载着军人的摩托车突然停下来,车上的人看了看我,什么也没说,就又开走了。我也顾不了太多,跑上部队营房去打听消息。

这个时候部队都还没撤回来,2连留了一名战士值守营房,我问他们连长有没有什么消息,战士安慰我说“好好的,别担心,你们消回克。”(方言)

没有他的一丁点消息,让我寝食难安,到处找人去打听,可每个人都说没事,让我放心,其实那个时候很多人都知道他不在了,就是没办法告诉我。

而我也一直在安慰自己,仍抱着很大希望,因为他平时鬼精灵,我觉得他一定不会有事,另外也一直相信他安慰我的话,他说放心得了,不管怎么说,他都参加过一次打仗了,不会出事。

直到半年以后,部队撤回昆明,团里派了一名干事到家里,带来一块“光荣之家”的牌匾和一张“烈士证”。

我头上的天——塌了。



因为聚少离多,儿子小时候对他父亲也没什么印象,只知道是个军人。

说了逗你们笑,我爱人来我厂里探亲,我儿子看着他爸爸还很奇怪——见都没见过的人,怎么晚上会跟我们睡在一张床上。

时间长了,才慢慢明白了那个男人就是爸爸。

但爸爸却再也不来找妈妈了。

等再看到爸爸,已经是在烈士陵园。

他站在爸爸的墓碑前就说,“爸爸,爸爸,怎么我们来了,爸爸还不出来?”

军人的家庭,太难了!而失去了丈夫的烈属家庭,不仅生活面临无尽的困难,一开始,每月只有5元的抚养费,后来金额逐步增加,但也并不多。

而孩子的教育,对单亲家庭来说,更是无比艰难但又不得不咬牙坚持的责任。

儿子上初中的时候,性格越来越叛逆,为了看住儿子,我给他配了BB机,随时要打电话给他,时刻“跟踪”住儿子的动向。

如果他爹还在,儿子总会服爹管些吧,两个肩膀也肯定能扛得稳一些。

初中毕业,儿子分数够不到上高中,我想来想去,他才16岁,不能就这样进入社会,怕他学坏。我就去大观楼旁的财经商贸学校给他报名,读自费中专。

可因为手续不全,学校报名处不愿收,我急得不行。

我在困难的时候,总会遇到好人。这时恰好碰到一个熟人,他了解了我的情况后,立刻找去报名处为我说话,跟招生老师吵;“你们知道这个孩子的爹为什么不在了?那是为国家打仗牺牲的!人家儿子来自费上个学你们还不同意?还为难他!”

报名处的老师听了也很惊讶,说“我们也不知道情况呀,现在知道了,孩子入学没问题。”

也就是儿子上中专的一年,我带他回四川资中看望丈夫老家的人,也想让他了解下父亲在农村的老家,毕竟那里生活更不容易,希望给儿子多受点教育,让他明白父亲从那个艰苦地方走出来是有多不容易。

从四川回来,儿子懂事了好些。



一个人成了一张照片,静静地在相册里微笑了40年。

2024年4月28日,老山拔点作战40周年之际,张文英再次来到麻栗坡烈士陵园扫墓,原118团团长刘永新也来了,当他看到王仕田的墓碑,回忆起当年说,“你现在倒是静静地躺在这里,我还记得你在部队上神抖抖的样子,总是精精神神的一个小伙子。”

1979年作战时,王仕田在3连任班长,他在强渡南溪河的时候背脊处挨了一枪,据他自己说是子弹顺着水面打过来,力量消减了不少,要不这一枪就把命给要了。

过了河,他同越军一番激战,打倒过两三名敌人,最终活着回到了祖国,战后还荣立了三等功。

这次战斗,王仕田是幸运的,而他们3连连长却牺牲在了那里,王仕田很难过,把连长的枕头留下来自己枕着睡。

王仕田属猴,很精明,5年后,他也成了连长,但这一次参战,他终究是没能躲过那枚炮弹。

这些年,张文英也看得开了,“战场上不可能只是敌人吃亏,我们的代价,也很大,很大。”




      作   者  |  大河弯弯

编   辑   |  春山

                        图   片   张文英提供 大河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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