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下又升起,它轻轻地靠近、亲吻了地平线,又转身离开。好短的一分钟,但是好暖好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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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或称极昼,是极圈及极圈以内地区因天体运行产生的自然现象。白夜到来之时,太阳整天不会落下,即使深夜也是阳光普照。氤氲的日光延续着不休止的梦想,白夜之下,我们亦真亦幻的故事发生在彼得堡(北纬59°至60°)的运河堤岸上。
图源网络 中国摄影
“圣彼得堡的白夜从五月下旬延续到七月中旬,白天越来越长,黑夜越来越短,六月二十二日前后,夜里十一点多,户外依然明亮,没有灯光,可以看书读报。”
——《白夜》译者 谷羽
我们的主人公这天晚上十点钟漫步在运河堤岸上。他在本书里没有姓名,自称“幻想家”,是首都彼得堡平凡的小人物中的一员,人如其名,孤僻避世,用绚烂的幻想填补生活的死寂。正当他沉浸在幻想和彼得堡春日生机盎然的喜悦里,他发现堤岸的栏杆上靠着一个独自哭泣的女子。敏感和同情使他上前,而机缘巧合之下他们相识,并约定明天晚上十点钟原地再会。幻想家倾情于姑娘的温柔和同情,但天真的姑娘娜斯晶卡,为的是在运河边上等待一年前离开她、而同她约定结婚的男人。
图源 浙江文艺出版社版《白夜》插图 尼古拉•特罗申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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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白夜展开了。
两个人何其相似——幻想家沉溺于无边无际的白日梦无法醒来投入现实;而可怜的娜斯晶卡和奶奶住在高高的楼房里凭租房所得为生,她被奶奶用别针别住衣服禁锢行动,然而她那自由的热烈的心爱却上了她们的房客,那个与她有一年之约的人,并在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里幻想他的归来,希望这能把她带到另一种全新的、充满生机的生活里去。
两颗苦苦求索的心就这样相遇了,在四个白夜里他们一边等待房客一边互诉衷肠。眼看着一年之约一天天逾期,娜斯晶卡的委屈喷薄而出,幻想家也再不能抑制心中熊熊激荡的爱意。
正当他们像小孩子一样手拉着手走过彼得堡的大街小巷,幻想未来在一起的生活,兴高采烈、无话不谈……房客出现了,他从来没有忘记娜斯晶卡。
白夜在此刻崩塌,姑娘重燃对房客的爱,离开了幻想家。清晨再一次来临时,幻想家缩回他原来的小屋,拿着娜斯晶卡寄来的满怀歉意和关爱的信,道出那句话——
“整整一分钟的狂喜啊!这难道不足以让人受用终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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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说说这两个单纯善良的小人物,从幻想家开始。
毫无疑问,世界上再找不到另一个比他还要敏感和富于幻想的人了。当夏天来临,所有彼得堡人都离开城市、赶赴消夏别墅的时候,孤零零的他回忆着城市里熟悉的面孔,抱怨自己被人们遗忘、满怀善良的热情没有得到回馈——“仿佛在他们眼里,我充其量不过是个陌路人!”
好在彼得堡明媚的春色拯救了他的心情。看着春光璀璨,他联想到美丽的姑娘——“究竟是什么力量使那双忧郁的若有所思的眼睛放射出这种火焰般的光华?是什么使这样苍白消瘦的双颊泛出了红润?是什么使这样文静的面庞充满了激情?是什么使姑娘的胸脯这样剧烈的起伏?是什么使这可怜的姑娘忽然间脸上焕发出活力、生机和俊美,显现出这样容光照人的笑靥,迸发出如此活泼爽朗的笑声?”
十九世纪的彼得堡,一半光鲜,一般污浊。作为首都,她领着俄罗斯如“一辆神奇的三套马车在全速飞驶,驶过的大道上尘烟滚滚桥梁隆隆,一切都被甩在后边。[1]”全新的、西化的,象征俄罗斯全部的奢华,富有活力和生机;光华流转的涅瓦大街永远不会熄灯,先生太太们锦绣华服……与此同时,却也有臭气熏天的小酒馆和干草市场,工作日的白天也有醉鬼出没,有些人悄无声息地死去,有些人大气不出地活着。
显然,幻想家不是光鲜的先生,彼得堡之于他大抵是一座冰凉的石头城,他却能从中看到可爱的房屋明媚的春色,甚至怀着好奇和爱意,记住了好几个市民的面容和经常出现的地方,跟他们成为了“朋友”。
[1] 果戈里《死魂灵》
他的幻想好比一层由“女神织成的金色的布帛”柔软地包裹着他,是逃避,也是他生命的缓冲与保护。
可是当他行走在路上,沉浸在幻想里,“几乎无意之间瞥上周围一眼”;甚至清醒过后发现已经回到房间,根本“记不起来自己怎么用的晚饭”的时候,幻想家也会“羡慕他们(不幻想者,“正常的人”)的生活永远日新月异,青春永驻,每时每刻都不重复”,也会恐惧幻想的世界黯然失色,人生不过是大梦一场。
图源 浙江文艺出版社版《白夜》插图 尼古拉•特罗申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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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尽管结局缺陷,幻想家以第一人称回忆自己的故事时在开篇依然说——“不过,我度过的那个夜晚,毕竟比白天美好。”
夜晚象征他和姑娘共度的白夜,白天则是那些幻想中飞逝的日子。是的,他感谢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跟他说话、同情他的娜斯晶卡。他们的白夜让他体会到倾诉和被理解的安慰,没有人不想被社会包容,他从姑娘这里感触到现实生活的温度,并且飞蛾扑火一般想要靠近。
这大概也是人生的魅力所在——我们想尽办法融入其中,提高自己的参与感,在不停的、一件事结束又一件事开始之中找寻我们生命的价值,收获情绪和体验。倘若不折腾,我们便没有生命。
就算孤僻的、不会跟世界打交道的幻想家,也期冀这种活生生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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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让我想到这样一类人。他们往往看上去跟“常人”不太一样,或者是奇思异想很多,或者是性格极具个性,或者是不按常理出牌,固执地用自己的方式面对世界。交流中,我们往往因为他们的差异感到不自在,甚至不知不觉中希望用常规的方法使对方遵循,但往往收效甚微。也许这时候该想到——他,可能也是一个幻想家呢!不一样不代表坏,也许包容他的差异,给他们多一点幻想和接触现实的空间……
就像娜斯晶卡同情的眼泪、将心比心的关怀,好像“白夜那温馨柔和,宁静安详的晴光”,照亮幻想家的心灵。多么宝贵的一种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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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个可爱的、天真的、善良的姑娘呢?
像所有年轻的小女孩一样,她痴迷浪漫的故事,喜欢《艾凡赫》和普希金,好幻想,爱那部歌剧《塞维利亚的理发师》,并且自以为懂得爱情……
她以少女的直觉敏锐地预知了幻想家“会燃气激情,像火药一样爆发”,发觉了二人故事的“隐隐约约的浪漫气息”,却还是在情绪的漩涡里狼狈地转来转去,正如恋爱中、青春中的我们,娜斯晶卡鲜活又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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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第四个白夜,他们苦苦等待房客希望愈来愈渺茫的时候,娜斯晶卡激动的反应又给她狂动的心添上人性的一笔:
那夜幻想家觉得,“奇怪的是——她对我却特别关注,似乎本能的渴望向我倾注她自己如此渴望得到的那种情感,因为她在担心她的愿望未必能够实现。”
陀翁的总结何其到位——“其实这并不足为怪,我们在遭遇不幸时才会更强烈的感受到别人的不幸。”
幻想家对娜斯晶卡的依赖,娜斯晶卡对房客的依赖,是相似又环环相扣的。娜斯晶卡希望房客带她去往新的真实的爱情的生活,而幻想家也在等待娜斯晶卡的理解、甚至爱,能救他出去这个幻想的漩涡,拥抱现实。
娜斯晶卡的反应多么自然,紧张恐惧自己得不到倾情思念整整一年的房客时,她下意识地把自己渴望的关注投射到幻想家身上,仿佛那是一次预演,背后则是浓厚的期望。
如此细节的心理波动仿佛让我们身临其境,不愧为陀翁!
图源 浙江文艺出版社版《白夜》插图 尼古拉•特罗申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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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事的最后,娜斯晶卡的期望成真,幻想家的期望破灭。虽然如此,我们却能感受到幻想家的变化。当他拿着娜斯晶卡的信,在心里祝福他心爱的姑娘:“愿你的天空清澈晴朗,愿你那可爱的笑容明快安详,祝福你美满如意,因为你曾赋予另一颗孤独而满怀感激的心片刻欢欣愉悦的时光……”他便和这个姑娘和她的爱人,和这条笔直的、长长的堤岸大街、和这白夜年复一年到来的城市多了一份温柔的牵挂。他们单纯善良的性格写就的故事闪耀着温暖的午夜阳光,穿过时间落成陀翁“最明亮、最富有诗意的作品”,照在一代又一代他的读者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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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白夜。太阳落下又升起,它轻轻地靠近、亲吻了地平线,又转身离开。好短的一分钟,但是好暖好暖。太阳走过的足迹正是白夜周而复始的旅程,而我几乎已经看到明亮的日光下,娜斯晶卡和房客抱着他们的小孩,敲响幻想家的屋门,看望他。
图源 浙江文艺出版社版《白夜》插图 尼古拉•特罗申斯基
主笔 | 吕品仪
文编 | 张筱薇
美编 | 陈心怡
审核 | 张子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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