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青云之上。

文摘   2025-01-29 18:38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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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姐最是厌恶所谓的“娇妻”。
宫宴之上,她公然嘲讽皇后:“真正的大女主早就篡位成为女帝了,皇后说到底还不就是靠着男人上位的娇妻?”
就因这一句话,宋家满门被判定有罪。
抄家那日,宸王朝长姐递出了援手。
只要长姐肯开口求饶,宋府的女眷便能免去为奴的刑罚。
然而长姐却高傲地说道:“哪怕全家的女眷都沦为女奴,我也绝不像那些娇妻一般祈求男人的怜悯!”
宸王听闻此言,大为震怒,甩袖而去,于是我们全家都被流放为奴。
在流放途中,二哥带着人拼死劫囚,长姐却对此嗤之以鼻:“依靠男人来拯救的,都是娇妻!”
随后,她还故意告发,致使二哥被万箭穿心。
长姐这般“独立自强”的行径,竟然被敌国的皇子看中。
皇子要纳我为妾,为了求生,我只能应允。
可长姐却说:“我与皇子成婚是因为彼此相爱,你做他的妾室就是搞雌竞的娇妻!”
她甚至要我自尽,我实在是受够了,便冲上去与她同归于尽。
再一睁眼,我重生回到了宋家抄家的当天。
宸王正向长姐伸出援助之手,长姐依旧不屑一顾:“我绝不当依靠男人的娇妻!”
宸王满脸失望之时,我主动抓住了他的腰带:“她不懂得珍惜,王爷可以考虑我。”
1
宸王谢禹是诸皇子中最荒唐好色的一个。
但上一世,也是这个纨绔皇子,弑兄弑父最终登上皇位。
我知道他在装。
于是我也陪他演。
我大着胆子膝行到谢禹脚边,素手攀着他腰间的玉石腰带,左肩的衣服自然滑落,露出白皙的肩膀:
“王爷,妾身求您怜惜。”
谢禹的目光还停留在我长姐身上。
我的长姐宋怀玉是京城叫得上名的美人。
为了担得起“好色”的名声,宸王殿下看上的自然是宋家最美的女儿。
长姐察觉到他的目光,高傲地挺直身板,正义凛然地说:
“我最看不惯的就是靠男人的女人!就算今天宋家灭门,我也绝不会乞求一个男人的怜悯!我绝不做受你庇护的娇妻!”
我的长姐最恨娇妻,她时常教导我,说女人要自立自强,不能依靠任何人。
最开始我觉得她说得十分有理,女子在世,能靠得住的的确只有自己。
直到她开始批判祖母:“祖母用嫁妆撑起了整个宋家又如何?还不是她自己上赶着要让男人倒贴?”
她批判和亲的公主:“公主要是真厉害,就该挂帅出征做个巾帼英雄,而不是靠和亲做娇妻来换取和平!”
三天前,她甚至批判大权在握的皇后娘娘:
“真正的大女主早就篡位当女帝了,皇后说白了还不是靠男人上位的娇妻?”
这句话被帝后一字不漏地听在耳边。
皇帝大怒,以对皇后大不敬之罪要关押长姐,是皇后求情,长姐才免于囚禁。
可她对皇后的好心却不领情:
“你饶恕我的权力不还是仰仗男人得来的?我不需要你这样的娇妻可怜!”
皇后变了脸色。
三日后,宫中下旨,宋家有谋反之心,男丁斩首,女眷流放为奴为妓。
2
宋家突遭横祸,唯一出面施以援手的是宸王谢禹。
前世,谢禹看中了长姐的美色:
“只要你随本王入府,你宋家女眷就不必充为官奴官妓。”
本就是长姐口无遮拦祸害全家,如今有弥补的机会,她却清高不肯低头:
“就算全家的女眷都充为女奴,我也不会像娇妻一样乞求男人的怜悯!”
谢禹嗤笑,甩袖而去,宋家唯一的翻身希望就这么被掐灭。
那年冬天,宋家女眷被流放去北地为奴。
流放途中,侥幸逃脱追捕的二哥宋怀章带着二十个出生入死的兄弟来劫囚。
大雪漫天,押解女眷的官兵本就懈怠。
二哥从队伍后方突袭,悄无声息地杀了两个官兵,而后将宋家女眷一一解救。
原本一切顺利,就在这时,长姐忽然大声告发:
“有人劫囚!有人劫囚!!”
押解的官兵反应过来,立刻拔刀,两方人马打成一团。
混乱中,年老的祖母为了护住二哥被冰冷的刀贯穿胸口。
我组织大家往东边逃,长姐却故意拽着脚链。
流犯脚下的铁链是连接在一起的,没有人斩断链条,长姐一拉,宋家所有女眷都栽倒在雪地里,任人宰割践踏。
最后拖到官府援军杀来,二哥的人死伤殆尽,二哥也被乱箭射杀。
临死前,二哥抓着长姐的衣袖质问:“为什么?”
为什么阻止他救全家人?
长姐鄙夷地看他:
“因为我不想被男人解救!
“靠男人解救的女人都是娇妻!
“我宁愿让宋家女眷世代为奴,也不要让她们依靠男人来拯救!”
二哥在愤怒中含恨吐血,死不瞑目。
而长姐却一脸清高地甩开他的手。
流放的女眷里,只剩下我和她还活着。
其他人,要么在混乱中被误杀,要么死于乱箭。
官兵本来要把我们押走。
这时,远处的暗箭穿了官兵首领的头。
一身狐毛玄袍的男人骑着烈马从风雪中现身。
“孤很欣赏你刚才的话。”
男人用缠了动物皮毛的长弓挑起长姐的脸:
“这么自强又烈性,够格做孤的女人。”
这里临近边境,十里外就是北夷国。
男人华贵的穿着和豪气的谈吐暴露了他非富即贵的身份,眉宇间的断眉更是北夷王赫连安的标志特征。
我以为自诩独立自强的长姐会厌恶男人的靠近和挑弄。
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我尚且会敬她表里如一。
但她没有,她用手抓着长弓的一端,对男人说:
“你想征服我?
“我绝不会屈服于男人,除非……
“你让我做正妻。”
赫连安大笑,他跨步下马,拉了长弓把长姐带入怀里,长姐娇弱地依偎在他温暖的怀中。
俨然是一副她最厌恶的娇妻模样。
3
赫连安也看到了我。
我容貌不如长姐出色,但也算是个小美人。
我年纪小,在雪天里冻得鼻头发红,尤显得水灵娇嫩。
“这是你的姐妹吧?让她来给孤做个小妾。”
赫连安问我:“你愿不愿意?”
我要是不愿意,就会被丢在这冰天雪地里活活冻死。
我的至亲都死了,我无依无靠。
押解的官兵也死了,我只要活在大越境内,就是谋反的通缉犯。
我别无选择地点点头:“我愿意为妾。”
我想活下去,哪怕是做最低贱的妾。
长姐却说:“你怎么毫无骨气?!为了活下去这么快就对男人投怀送抱?!”
我震惊于她的无耻,反问:“长姐为了活下去,不也投了敌?”
长姐靠在赫连安的怀里:
“我与殿下是一见钟情,两情相悦,这是爱情。
“而且我嫁给他,做的是正妻。
“而你,你做他的妾室,还想跟我共事一夫,你就是个只为雌竞的娇妻!
“与其看你堕落下去,不如现在就自裁了断,好保住你的清白!”
她说着,扔了一把断箭给我,要我自裁。
赫连安十分赞赏长姐:“想不到你如此清高刚烈。”
长姐娇声道:
“我一贯奉行女子该自立自强,不能做依附于男人的菟丝花。
“我愿意嫁给大王,是因为我与你相爱。
“我这位妹妹却动机不纯,她为了活下去活得好,肯定会变成我最讨厌的那类人。”
她抹了抹泪:“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她死了。”
好一副虚伪的嘴脸。
我痛心地扫视已经被风雪掩埋的二哥和祖母,还有宋家所有女眷的尸体,忽然抓起地上那把断箭,朝长姐刺去。
但赫连安发现了我的意图,他一刀头捅穿我的胸口。
长姐吓得尖叫一声,跺脚娇声:“殿下,你好残忍啊!”
我仰头倒下,看到长姐走向我,她笑得得意:
“怪只怪你倒霉,做了我的至亲,大女主的至亲都是拿来祭天的。
“你们这群女炮灰不死,怎么显得我美强惨啊?
“又怎么让赫连安对我一见钟情啊?”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咬牙攒着死前最后一丝力气,握着断箭捅穿了她的左耳!
箭头从她的右耳耳道血淋淋地出来。
宋怀玉剧痛之下震惊地瞪向我,我怒声道:
“你害死所有人……你给我去死!!!”
赫连安大惊,拔刀砍向我。
长姐捂着右耳,开始浑身颤抖,大口呕血。
我大笑——就算死,我也要拉着她同归于尽!
4
我没想到自己还能睁眼,回到了宋家抄家这日。
宸王听了长姐那一番“正义凛然”的言论,跟前世一样,嗤笑着,眼里却晕开了怒意。
他终于转而看向我,伸手挑起我的下巴。
我知道宸王今日来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认定他荒唐好色。
宋家以谋反之罪被查抄,众人躲之不及,生怕被牵连。
宸王却特意在抄家之日来演这出“风流王爷收留罪臣女”的戏码——足够荒唐。
我轻轻舔了舔宸王掐我下巴的手:
“听闻殿下喜欢养小金丝雀,妾身一定当只乖巧的鸟儿。”
柔软的唇舌轻轻划过他的掌心,谢禹眸色一沉,我斗胆起身,佯装虚弱地歪倒在他怀里。
谢禹——果然没有推开我。
在罪臣家门口收留一个卖弄风姿的妖女——足够好色。
宸王的目的达到了。
远处几道眼线见了这一幕,各自回去跟他们的主人回话。
回话的内容自然是宸王殿下如何荒唐,如何好色,如何不足为惧。
长姐把这一幕也看在眼里,她怒骂道:
“宋怀心,我教你的那些道理你都忘了?靠男人的施舍怜悯求生,你还真是个娇妻啊!我死都做不出你今日这般勾栏样式!”
重生后我算是看明白了,长姐当日其实也很心动,但她想当的是正经的王妃而非小妾,所以矫揉造作地扭捏一下,但她没想到,宸王会直接甩袖而去。
现在也一样,看着我捷足先登,她眼红得要滴血,嘴上却还是那套正义凛然的说辞。
什么靠男人施舍是娇妻,什么我离了男人就什么都不是。
我无视她的聒噪,对谢禹柔声请求说:
“王爷刚刚说的话可不可以作数?放了宋家女眷,让她们不必入奴籍?”
谢禹掐了一把我腰上的肉:“美人的心愿,本王自然要满足。
“宋家女可以保留庶人身份,不必流放北地为奴,父皇那里,本王去说。”
听到这些话,宋家女眷大喜落泪——谁也不想为奴为妓,过那生不如死的生活。
连宋怀玉也明显暗松了一口气。
我忽然提议:“不过,我长姐的奴籍就不必免了。
“王爷刚才也听见了,我这位长姐性格刚烈,自立自强,最恨男人的相助。
“王爷的恩典,只怕我长姐还不屑要呢。
“是吧,姐姐?”
长姐想要反驳,我立刻反问:
“受了男人扶持便是娇妻,这话是姐姐你说的,妹妹绝不勉强你。”
谢禹从谏如流:
“美人考虑得十分周全,那就只将宋怀玉一人流放为奴。”
宋怀玉大惊,她拉不下面子求我,便对着刚刚被免罪起身的祖母哭诉:
“祖母,二妹妹竟然如此排挤我!”
祖母冷哼一声,一脚踹开她:
“本就是你冒犯皇后祸害全家,你还有脸指责别人?
“整个宋家唯一该死的人,就是你!”
5
祖母曾经最疼爱宋怀玉这个长孙女,是长姐自己亲手毁掉了祖母对她的偏爱。
两年前,祖父宋复河还在世。
人人都道祖父与祖母伉俪情深。
祖父年少从戎,曾在匪寇手中救下祖母。
因曾落入土匪窝,祖母名节受损,婚事受阻。
祖父当时正是鼎盛的壮年时期,凯旋受封镇国大将军后,只向皇帝讨要了一件赏赐——赐婚。那年将军府大婚,既保住了祖母的名节,又给了她荣耀与诰命。
两人相伴五十年,戎马半生的祖父旧伤发作,神智失常,祖母亲自守在床边,一边照顾丈夫,一边用嫁妆撑起了当年在夺嫡斗争中已现颓势的宋家。
祖父弥留那一夜,祖母抓着他的手贴在脸上,不舍得错眼。
彼时她身边只有高烧刚刚痊愈的长姐作陪。
祖父吊着一口气,痛苦而不舍地望着祖母,祖母含泪道:“我会为你守着这个家,复河,你安心地去吧。”
祖父离世那一晚,宋家哀恸,长姐却在这些哭声中不屑地嘀咕了一句:
“男人都死了,还上赶着给他守家业啊?果然娇妻老了就会变成老娇妻。”
祖父的后事被祖母操办得仔细周全,长姐看着流水一般花出去的钱,又嘲讽:
“有这钱能再找多少个年轻小倌日夜侍候啊?这老娇妻还挺痴情。”
彼时正值朝中皇子夺嫡最激烈的时候。
宋家一贯保持中立,中立者最终被两派一起排挤。
祖父一死,宋家岌岌可危,是祖母用嫁妆撑着宋家,让父亲有时机缓过一口气。
长姐却嗤笑:“用嫁妆撑起了整个宋家又如何?还不是她自己上赶着要让男人倒贴?
“烂泥扶不上墙,不为男人做贡献就浑身痒的死娇妻,活该守寡!”
后来,祖母给她留了一笔嫁妆,长姐双眼发亮,却嫌弃:
“祖母,你早该觉醒了,祖父的后事花了不少黄金吧?
“给男人花钱没好下场,何况那个男人都死了,你就应该把那些钱都添进我的嫁妆,我以后可是要嫁入高门,平步青云的!”
祖母当时便寒了心,又心疼她大病初愈,没有追究。
直到两年后,长姐在皇宫冒犯皇后,闯下大祸,差点连累全家一起死。
长姐还是一副整个宋家都欠她的神情:
“如果今天在这里的是二哥,你早就救了吧!说白了,你就是偏爱男人,你重男轻女!!”
“闭嘴!!”
祖母用一拐杖打在长姐肩上,怒气冲冲:
“你祖父死后,你几次三番出言不逊!自诩清醒,却忘了,你能当这将军府的大小姐,都是你祖父在战场拿命拼来的安稳与荣耀!
“不求你感恩孝顺,你却连最基本的敬重都做不到!
“你在宫中冒犯皇后,皇后娘娘不与你计较,你却还敢再三挑衅!
“宋怀玉,你这种不仁不义之徒,死有余辜!”
祖母用力一杵拐杖:
“你连进我宋家为奴的资格都不配有!滚!!”
6
一旁的官兵上前要押走长姐。
长姐眼看祖母不会管她死活,立刻求到母亲那里:
“母亲!我是你的亲骨肉,若是宋家女眷一起为奴,也便罢了!
“现在你们个个免罪,就我要被发卖,这不公平!
“你忍心让孩儿去受这等苦吗!”
母亲一向敬重祖母,但宋怀玉毕竟是她的亲生女儿,眼看她就要心软,我立刻抢话:
“长姐不会被流放。
“长姐如今是个能被贩卖的女奴。”
我看向谢禹:“王爷,妾身想买个奴才带在身边,可好啊?”
前世死前,宋怀玉跟我说的那些话十分奇怪,什么“大女主”“献祭亲人”“美强惨”。
我虽不能完全听懂,但也能猜出,宋怀玉是想害死宋家所有至亲,营造她悲惨又独立自强的女英雄形象。
面对逆境独立自强本没有错,错在她不该践踏至亲的尸骨。
如果母亲心软,收留她入府,整个宋家极可能被她祸害得走上前世的绝路。
我决不能让宋怀玉得逞。
谢禹眼下正对我感到新鲜,我这么一求,他随口答应了。
他让身边的心腹给了我二两银子:“买一个奴才,这点钱够了。”
长姐却被这二两白银羞辱了一般:“王爷,我在你眼里只值二两吗?!”
“二两还贵了。”
我收回一锭白银,只拿一两交给那官兵:“这个人犯,宸王府买了。”
谢禹行事虽荒唐,但很受皇帝喜爱,因此来抄家的官兵十分敬重宸王殿下。
官兵还真收了这一两白银,公事公办地说:“宋家之事,还需王爷进宫面圣,亲自陈情才好。”
谢禹将我揽进怀里:“本王自然要保美人的家人。”
他身上一股冷冽的檀香,熏得我脑袋疼。
宸王殿下装也不装得像一点,哪家的酒囊饭袋身上会有如此冷冽的香气?
7
长姐作为我买来的奴才,跟我一起进了宸王府。
谢禹没有立刻进宫,他懒散得连皇帝圣旨都不放在眼里。
难怪外人骂他荒唐。
从进府后,谢禹就松开了我的手,让我自行去内院挑一处宅院。
谢禹还没有娶亲,这几年倒是传出不少风流事。
什么调戏农家女,醉酒戏琴女的事屡见不鲜。
他喜欢给美人蒙上红盖头,大张旗鼓地抱回王府。
一夜风流后第二日便将人赶走。
宸王“好色又始乱终弃”的恶名便是这么来的。
奇怪的是,那些被宸王“强抢”的民女,事后都不追究。
那些女子进府时被蒙了脸,外人也根本不知道被抱进去的究竟是谁。
“王爷只有一位赵侧妃。”
带我入内院的陶嬷嬷说:
“那位侧妃是丞相的次女,其他女子,只能在王府过一晚,第二日便会被原路遣回。
“姑娘今夜乖乖待一晚,明日是去是留,就看你的本事了。”
谢禹看似收罗美人,实则那些美人与今日的我一样,只是人前做戏的工具,轻浮地抱入王府,第二日一早,便将人送回去。
那位侧妃能留在王府,是因为她有家世。
现在的我不仅毫无家世,还是个戴罪之身。
如陶嬷嬷所说,若我没有点“本事”,只会跟之前那些姑娘一样,第二日就被送回家去。
宋家如今落魄,我若是被“退”回去,凭我自己根本无法带着家族一起翻身。
我正不安时,跟在我身边的宋怀玉嗤笑:
“王爷一见钟情的人是我,我不肯,他才退而求其次地选了你。
“之前那些被始乱终弃的女子,大概都是你这样的轻佻狐媚。”
她扶了扶发髻:“男人们喜欢的,肯定是我这种刚烈自强的女子……”
她真有意思,一边喊着女子该独立自强,一边又歹毒地围猎其他身不由己的女人以彰显自己的清高圣洁。
不等我开口,陶嬷嬷忽然转身,抬手就是一巴掌:
“王府规矩森严,你一个奴才,敢插主子的嘴?”
长姐捂着红肿的右脸,愤怒又难以置信地盯着陶嬷嬷:
“你敢打我!?我可是将军府的大小姐!我祖父是镇国大将军!宋家祖上配享太庙!”
陶嬷嬷讥笑:“听闻宋家长女自诩不靠男人,怎么如今又上赶着要沾将军府的光?”
宋怀玉被这句话噎得脸红。
她气恼地想还手,身后两个家将立刻绞住她的双手,踹弯她的膝盖。
“刚买进来的奴才,该送进后院好好管教管教!!”
陶嬷嬷一下令,宋怀玉就被两个家将拖了下去。
我冷眼看着,没有求情。
长姐气急败坏:
“宋怀心,我就等着看你被谢禹扫地出门!”
8
入夜。
我沐浴更衣后,披着头发坐在床前,等了两个时辰,谢禹始终没来。
我肚子都饿了,干脆让小丫鬟去厨房,为我寻只鸡来。
深夜,在书房钻研兵法的谢禹,忽然闻到一股极其诱人的香味。
他找人去问,那心腹回话道:“是那位宋姑娘,在院子里起了火堆,在做……额,在做烤鸡。”
谢禹:“……”
谢禹进屋时,我正气定神闲地啃着一只鸡腿。
谢禹上前轻掐我油油的下巴:“你真把这里当你家了?”
“我既然跟了王爷,这王府自然就是我的家。”
“你不怕本王?”
恶名在外,想来之前那些姑娘跟谢禹独处一室时,都吓得瑟瑟发抖。
我大概是最镇定松弛的一个。
“为何要怕?”
死过一回的人,胆子自然大。
我掰开另一个鸡腿:“吃吗?我烤的鸡没有人不喜欢。”
深夜,没有人能拒绝一只香喷喷热乎乎的烤鸡。
谢禹喉结滚了滚,把我的手推开:“本王不吃。”
口是心非,但我不勉强他。
我起身,揽住他的脖子,娇声道:
“王爷,妾身吃饱了,现在有的是力气,一会儿你想让我多大声,我就多大声。”
谢禹的耳朵在我眼前红了,紧接着我脖子一紧,他掐住了我:
“宋家三小姐,为人木讷呆愣,你在本王面前装什么?”
“兔子急了都得学会咬人,妾为了求生,自然也该学会如何取悦王爷。
“妾身需要王爷的庇护,王爷也需要一个聪明的女人配合做戏。”
我凑到他耳边,直击他最核心的利益:
“太子一党如日中天,王爷如果不想重蹈昔日贤王殿下的覆辙,自然要避其锋芒。”
两年前,以贤德美名著称的贤王被太子泼尽脏水,最终自缢。
贤王一死,这朝中的皇子只剩下太子谢辉和宸王谢禹。
皇帝年老病重,皇位之争已是箭在弦上。
谢禹在这场暗流汹涌的夺位之争中靠着荒唐的恶名一直隐身。
其实他才是皇帝最看重的皇子。
谢禹的生母是先皇后,血统纯正,背后的母族势力也极为雄厚。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皇帝出于对先皇后的愧疚,一直骄纵着谢禹。
无论谢禹做出怎样出格的事,皇帝都能为他轻轻掩过。
占着此等优势的谢禹,本该是太子一党的眼中钉。
但这些年,谢禹靠着纨绔行径,硬生生从夺位之争中隐去了威胁。
他想坐山观虎斗,坐享渔翁之利。
前世他便是等着太子斗倒贤王后,再起兵以正义之名收割太子一党,最终皇位到手。
如今的谢禹,还处在蛰伏期。
他想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
“哎呀!王爷扯妾身衣服做什么?轻些!”
我忽然夸张又矫揉造作地喊起来。
谢禹察觉我的意图,震惊地看着我:“……你这种女人,本王还是第一次见!”
我不顾廉耻地钩住他的腰带,娇声挑衅:
“听闻王爷夜夜笙歌,到了妾这里,到底行不行啊?”
谢禹眼神一暗,将我一把抱起摔在床上的软被上,欺身而上。
这一晚,我嗓子都喊哑了。
其中三分演,七分真——谢禹真的弄疼我了。
身经百战的宸王殿下,却像只初出茅庐的野兽一般只会用蛮力。
门外的陶嬷嬷忍不住捂了捂耳朵,对着一起守门的两个丫鬟说:
“王爷今夜怎么动起真格来了?”
两个小丫鬟脸都听红了。
9
第二日一早,我在精疲力尽的昏睡中忽然感到一丝甘泉流入口中。
我猛地惊醒,谢禹正握着茶杯给我喂水。
原来是水啊。
谢禹问:“你为什么一脸惊恐?你以为是什么?”
“没什么……我自己吓自己。”
我起身抓住水杯,尴尬地喝了一大口。
谢禹从床上下来,这个时辰,他该去上朝了。
我忍着腰酸腿颤,主动下床为他穿蟒袍,尽力讨好。
等他衣服穿好后,又顺手从桌上拿起一杯隔夜酒,倒在了他的腰身处。
王府的酒都是上品,只一两滴,那股浓烈的酒味就有些冲鼻了。
谢禹蹙眉:“你做什么?”
“身上不沾点酒色气,怎么显得王爷昨夜荒唐过呢?”
我说着,在他脖颈处盖了一个口脂唇印。
谢禹脖颈绷得很紧,喉结上下滚了滚。
“一个可能不够显眼,再来一个。”
我噘着嘴要在他左边脖子也来一个,谢禹及时伸手把我的嘴捏成鸭子嘴:
“你住口。”
门口,陶嬷嬷恭敬地请示:“王爷,这宋姑娘是不是按老规矩送回去?”
谢禹抬手按在脖颈的唇印上:“她昨夜劳累,不必急着赶人。”
陶嬷嬷惊愕——这是要把人留下?
谢禹的手从脖颈上挪了下来,脖子上的唇印还在,真就这样上朝去了。
我本以为,他该嫌弃地擦掉的。
10
当日中午,听说宸王殿下因为荒唐无度被皇帝扣在宫里思过。
这对谢禹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
皇帝嘴上罚他,但傍晚时,赦免宋家的旨意就下来了。
宋家男丁不必斩首,只沦为苦力。
女眷不必为奴,只贬为庶人。
宋府家产被罚没大半,但宋家府邸依然准许宋家女眷住着。
比起前世抄家灭族,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当晚,有密信从宸王府传进太子府,上书:
【谢禹从宫里思过回府后,直奔悦桃苑,与宋家女嬉闹,其声娇媚躁耳,不忍细听。
【宋家女空有皮囊,肤浅愚钝,谢禹被美色所迷,竟为此女求得圣上赦免宋家,圣上怒其不争。】
太子听罢密信,伸手,将棋盘上那枚黑子踢了出去:
“酒色最能毁人心智,看来谢禹不足为惧。”
11
第二日一早。宋怀玉从后院被管教后放出来时,正撞见一群丫鬟捧着各式各样的绫罗绸缎、奇珍异宝往我的悦桃苑来。
我把玩着夜明珠,看向已经换上一身丫鬟装扮的宋怀玉,笑了:
“长姐,你看,我这不就获宠了吗?”
长姐咬牙切齿:“离了男人你什么都不是!”
要不是亲眼见过她前世害死全家后投入赫连安怀里的娇柔谄媚模样,我还真要被她这副正义凛然的姿态唬住了。
“你说得对,如果不靠着谢禹,我的确什么都不是。
“父亲兄长会被抄斩,祖母和母亲会被流放北地,我也会沦为官妓。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长姐故意冒犯皇后。
“你逼我上死路,我自然要不择手段地自救。
“难道我活该被你害死吗?”
女子独立自强,跟顺势而为、适当借助他人的力量向上走,本不冲突。
谢禹是个深藏不露的皇储,他的未来是登基称帝。
我依附于他,不仅能逃开为奴的命运,还能救宋家女眷于水火。
利己更利人,何乐不为?
好风凭借力,谢禹就是这一世助我翻身改命的最好东风。
12
“长姐如此愤愤不平,想来你也不会真心做我的奴才,不如就让你去后院浣衣。
“你不是要靠自己吗?那就让妹妹看看,你在此等逆境中如何翻身。”
只要她在我的眼底下,就翻不出前世那样的风浪。
宋怀玉却笑了:“你以为,我会任你宰割?”
她忽然朝假山处行了一礼:“恭迎侧妃娘娘。”
从假山里走出一个打扮华贵精致的美貌妇人,宸王府的侧妃——丞相次女赵容君。
长姐走到了赵侧妃身边:“昨夜,我从后院逃出,是侧妃娘娘救了我。
“我与侧妃娘娘彻夜谈心,娘娘怜悯我,已将我收在她身边做一等女使。”
“这丫头的行事做派,我很欣赏。”赵侧妃看向我:“你就是新来的……宋姑娘吧?”
我恭敬地行了一礼,赵侧妃道:
“我是王爷名正言顺的侧妃,宋姑娘你呢?虽得了王爷的恩宠,但连个妾的名分都没有,通房都算不上,按理,你见了我,该行的是跪拜大礼。”
赵侧妃护着长姐,显然是想替长姐出口气。
不知道昨夜长姐跟她说了什么,以至于她会如此仇视我。
我现在还没在王府站稳脚跟,如她所说,谢禹虽然留我在府,却没有给个正经名头。
既处劣势,自然该学会低头。
我恭敬地跪地,朝赵侧妃行了跪拜大礼。
“怀玉说,你心比天高,一朝攀上王府高枝,就想欺凌你的长姐,姐妹阋墙的行径,我最看不惯。
“你要是再敢欺凌她,我必让王爷将你逐出王府!”
赵侧妃训斥我,让我跪到正午才准起身。
我只能一直跪着。
侧妃走远后,长姐上前,抬脚踩住了我的手,笑得得意:
“怀心,这一局——还是我赢。”
13
三日后,沦为苦力的宋家男丁被官府当街游行。
街上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宋家好歹曾经鼎盛过,世人爱看他人起高楼,更爱看他人高楼塌。
谢禹准许我今日出府目送一程。
我站在街上看着被戴上镣铐的父亲。
从入狱到流放,他的头发白了大半。
不足十岁的四弟弟跟在父亲身边,幼嫩的脖子上架上了比他人还重的枷锁。
我心疼他们,更清楚,如果宋家的男人不能洗去罪名,我自己也会跟着一损俱损,永远翻不了身。
长姐也挤在人群里看着这一幕,她眼里只有冷漠和嫌弃。
在她身后的角落,我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是潜逃在外的二哥!
宋家获罪时,二哥恰好不在京城,侥幸逃过一劫。
前世,二哥来不及救被斩首的宋家男丁,只能带人去劫宋家女眷的囚。
我看他今日身边没有带人,猜想他没打算在京城劫囚。
他此刻想救的只有沦入奴籍的长姐。
在他行动前,我冲上去按住了他。
二哥一见是我,将我拽进小巷,劈头盖脸地质问:
“听说当日你本可以救下阿姐,却偏要让她为奴羞辱她,是不是真的?!”
我并不否认:“是真的,我就是故意让她贬为奴籍,宋家遭此横祸都是她害的,不该给她点教训吗?!”
“你!!”
二哥抬起手要打我,最终那一巴掌也没舍得落下。
主母是个好人,二哥作为她的儿子,也是个好哥哥。
当年生我的姨娘难产而亡,主母见我可怜,将我抱养在名下养育。
小时候有人讥讽我是庶女,欺负我死了亲娘,二哥和长姐是会为我出头的。
可长姐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长姐了。
“长姐从那场高烧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哥哥难道没有察觉吗?
“以前的姐姐温婉善良,哪像如今这般刻薄自私?
“她在祖父死后讥讽祖母,又在宫宴上公然犯上,这些行径,绝不是从前那个大家闺秀能做得出来的!”
“你什么意思?难道阿姐还能被换了个人吗?”
我沉重地说:“二哥,你相信人能死而复生,回到过去改变命运吗?”
二哥探手摸我的额头,他以为我也发了烧在胡言乱语。
从前的我必然也不信,但现在的我,不就是重生而来的吗?
世上既有重生,也会有夺舍。
我几乎能确信,我的姐姐——被坏人夺舍了。
14
“长姐现在的身体里,是一个满口仁义道德、虚伪自私的异世恶鬼,她想毁了宋家所有人,好让她自己平步青云。
“大哥若不信,你可以自己看!”
我拽着二哥回到人群。
长姐正拦在流放的队伍前。
“姐姐!”
四弟以为长姐是来救他的,忍不住要凑上去。
长姐却退后一步避开他的靠近,四弟愣在原地。
“怀玉我儿……”
父亲刚开口,长姐却伸直脖子顶了回去:“谁是你的儿?!
“我今天来,是要让官府和百姓们共同见证,我宋怀玉从不靠男人,自然也不想被这群男人连累!”
她甩给父亲一页纸:“这是断亲书!
“从今天开始,我宋怀玉与宋家再无瓜葛!
“宋家落魄也好,他日东山再起也好!都跟我宋怀玉无关!
“不靠家族不靠男人,我宋怀玉也能闯出一片天!”
人群里有人鼓掌,说自古只有巾帼英雄才有这般胆量和壮志。
二哥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人——的确是再找不到阿姐的半分影子了。
他彻底绝了救长姐的念头,心灰意冷地问我该怎么办。
“宋家若想翻身,必须立下大功才能将功折罪。
“过两日,和亲的昭华公主会回大启省亲。”
前世,公主的小儿子在秋猎场上被大象踩踏而死,公主伤心欲绝。
这一世,如果有人能及时阻止大象,救下小王子,那必然是大功一件。
“二哥,你在秋猎场上静待时机。”
我笃定地说:
“十日后的秋猎场,就是我们立功翻身的好机会!”
15
这一世的许多事件果然和前世完美重合。
八日后,和亲北夷的昭华公主果然带着四岁的小王子一起回大启省亲。
与她一道回来的,还有北夷王赫连安。
前世我死后,魂魄并未完全消散。
我亲眼看见长姐投奔赫连安后,害死了赫连安的原配昭华公主。
省亲的队伍十分盛大,吹吹打打惊动了整个皇城。
一身丫鬟打扮的长姐混在人群里,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骑在红鬃烈马上的北夷王。
长姐想做这个世界的大女主,赫连安就是她锚定的能让她平步青云的男主。
她和我一样,都指望着翻身。
只不过,我的希望寄托在昭华公主身上。
而她的希望,寄托在赫连安这个男人身上。
两日后,宫里果然传来秋猎的消息。
谢禹作为皇子,必然会参加。
赵侧妃是宸王府唯一有名分的女人,自然会随行。
这些时日,京城都说谢禹偏宠宋家的罪臣之女。
为了坐实这些“恶名”,谢禹自然也将我带在身边。
秋猎场坐落在皇城北郊,猎场里有大片的皇室园林。
树木高耸,林间野兽若隐若现。
为了助兴,北夷人送上一个巨大的兽笼。
兽笼里装着一只魁梧的尖牙大象。
在场的大启人都变了神色。
五年前,大启在北水一战中惨败,就是败在北夷人的大象脚下。
北夷人以大象为战争武器,经过训练的大象在战场上可以一脚踩死三个士兵。
当年战败后,皇室迫于无奈,只能送昭华公主和亲以换取和平。
五年后,大启国力虽有提升,勉强可与北夷分庭抗礼,但见到大象,依旧是所有人的阴影。
皇帝的脸色也沉了沉。
赫连安高傲地挑衅:“听说大启这些年出了不少猛士,不知谁能在这秋猎场上驯服我北夷的大象?”
不等大启皇室回应,昭华公主忽然看向赵侧妃身侧的宋怀玉。
短短几日,长姐已经成了侧妃身边的心腹婢女,跟随侧妃一起进了秋猎场。
“你就是宋家长女宋怀玉?”
长姐以为自己被另眼青睐,立刻走上前行礼回话。
她低头时,发髻上特意别的牡丹花格外显眼。
赫连安的视线移了过来——北夷王最喜欢大启的牡丹,当年他娶走昭华公主,对外称他摘走了大启最尊贵的一朵牡丹花。
公主嗤笑:“当年本宫出嫁时,你也在送行的贵女一列。
“你当日说的话,本宫到现在还记得。”
五年前,公主出嫁和亲之日,不少京中贵女为其送行。
公主上花轿与母妃难舍难分时,在一旁的长姐低声嘲讽:
“做公主的就该去和亲,哭哭啼啼装什么呢?不就是为了惹男人心疼吗?”
有人反驳,说公主这是为国牺牲,不该被冷嘲热讽。
长姐理直气壮:
“嫁男人算什么英雄!公主要是真厉害,就该挂帅出征做个巾帼英雄,而不是靠和亲做娇妻来换取和平!”
16
当年,公主无暇与其计较,今日,公主看到长姐这个人,倒想起这桩旧怨来。
“你当日讥讽本宫的话,本宫到今日还记忆犹新。
“这几年,虽然身处北夷,却还是能听到不少宋家长女的传言。”
“他们说宋家长女特立独行,与寻常闺阁女子截然不同。夸你刚烈自强,有巾帼英雄的风范。”
公主瞥了一眼赫连安:“就连北夷王听了你的传言,也十分欣赏你,日夜想着来大启见你这个奇女子一面。”
这就是宋怀玉这些年行事张扬的原因所在。
她日日将“不靠男人”挂在嘴边,又批判别的女子是“娇妻”,这个时代,极少有女子会如此标榜自己。
宋怀玉的名声远扬到北夷境内,北夷王果然对她提起了兴趣。
她的目的达到了。前世,北夷王听说她被流放后,特意来边境救她。
这一世,长姐没有被流放边境,北夷王就借着公主省亲的名头特意来大启,只为亲眼见一见这位“奇女子”。
长姐的重点却放在了公主说北夷王欣赏她的那几句话上。
她不由自主地朝北夷王看去,两人视线对撞时,北夷王嘴角一勾,显然对她很感兴趣。
“奴婢已与罪臣宋家断亲,如今虽是奴籍,却是清白之身。”
她清高地说:“虽为奴,却绝不认命。”
她这么急着跟有罪的宋家断亲,为的就是给自己一个清白的身份,好让随公主回大启省亲的赫连安能看上她。
她期盼地看着赫连安,等着他主动向大启皇帝要了她。
不等赫连安开口,一旁的昭华公主先说:“宋怀玉,既然你如此自强独立,那你就代表大启,出面驯服这只大象。”
长姐一愣:“公主说什么?”
昭华公主笑着说:“你不是奇女子吗?不是标榜自己是巾帼英雄吗?让本宫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我惊愕地望着昭华公主,从前的公主开朗活泼,从不为难人。
和亲五年后,她被消磨得眼神无光,似乎也不再愿意包容曾经伤害她的人。
大启皇室也无人干预公主。
在他们看来,宋怀玉就是个奴籍的玩物,能博公主一笑,是这个奴才的福气。
大象已经被移去兽场,宋怀玉被士兵押了下去。
她慌乱起来,却不求公主,而是朝赫连安喊:“大王!救救我!我会被大象踩死的!!”
赫连安见她求饶,并不满意:
“孤也想知道,你这样的奇女子,是不是有真本事,若是活着从兽场出来了,本王就纳你为妾。”
宋怀玉被扔进了兽场。
兽场位于秋猎场上一个凹陷的矮坡中。
大象正从铁笼里被放出来。
前世就是这只大象意外踩死了公主的小儿子。
大象见到宋怀玉,立刻红着兽眼朝她撞过去。
宋怀玉吓得花容失色,一边跑一边呼救,手中的弓箭丝毫没有起到作用。
昭华公主看得很开心:
“用你的箭射死它啊!不是你说的吗?女人要是真厉害,就该上阵杀敌,做个巾帼英雄!
“这么会说大道理,倒是让本宫见识见识,你自己能不能做到!”
兽场下传来大象尖锐的鸣叫,长姐吓得跌倒在墙边,裙摆竟在众人眼下——濡湿了。
赫连安皱起了眉。
昭华公主却癫狂地大笑:
“废物!比本宫还不如的废物!!”
17
大象抬起前足,要朝长姐的身体践踏而下时。
我抓起弓箭冲下矮坡,一箭射穿了大象的右眼。
任何生灵的眼睛都是最脆弱也最靠近命门的地方。
眼睛受创,攻击力极强的大象果然乱了章法,在兽场原地胡乱打转。
我抬起长弓,又朝大象右前腿射了一箭,大象立即摇晃倒地。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兽场周围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一道掌声突兀地响起,我循声望去,见第一个起身为我鼓掌的——是谢禹。
“好!这才叫巾帼风范!!”
昭华公主也拍了拍手,看我的目光染上了比谢禹更浓烈的欣赏。
有他们两个定调,在场的达官显贵也跟着为我鼓掌欢呼。
我握着弓箭,面上镇定,心里却波涛汹涌。
我庆幸自己赌对了。
有今日这一出,不仅谢禹,连昭华公主都会对我刮目相看。
可我更加痛心。
我看着角落里吓得失禁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的宋怀玉。
我的这套箭术,最开始,是长姐在我五岁那年教的。
她的箭术和胆量远在我之上。
可今日,她却吓得连弓都拿不稳。
这般胆小怯懦,绝不是我的姐姐。
我确定,眼前的长姐不再是我曾经的姐姐。
所以,我对付她,根本不必手下留情!
18
谢禹朝我伸手,示意我离开兽场。
我正要离场,左侧的大门忽然蹿出一个幼小的身影——是昭华公主的小儿子!
从我的视角看去,门外侧明显是有一双手故意将小王子抱到兽场的入口来!
前世,小王子在兽场被大象践踏而死的事情传出来时,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兽场守卫森严,众目睽睽之下怎么可能护不住一个小王子?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故意要让公主丧子。
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时,小王子已经摇着拨浪鼓摇摇晃晃地闯进兽场中央。
这时,本来已经倒地的大象忽然兽眼血红,猛地从地上爬起来!
血红的眼睛盯着幼小的孩子,野兽的嘶鸣再度响起,尖锐的獠牙朝着小王子狂奔而去!
公主惊叫:“我的儿子!!”
我冲上去将小王子抱起紧紧护在身下,眼角余光却瞥见长姐从地上连滚带爬地起身跑出了兽场。
大象逼近,野兽腥臭的口水已经滴在我的后背。
我闭紧眼睛,心道成败在此一举。
果然,剧痛没有袭来。
我睁开眼转身时,只见一位勇士飞骑到大象背上,用短刀一刀捅穿了大象的右眼,又徒手掰断了那对可怖的獠牙。
而这位勇士——就是我一早让潜伏在猎场的二哥。
大象在二哥手里彻底被驯服。
小王子与我一同脱险。
二哥与我一起到皇帝面前请罪,他将那对沾血的象牙献了上去。
座上的皇帝龙兴大悦。
大象是北夷国的国威象征,赫连安送这只大象作为省亲礼,本就有挑衅示威之意。
但这只大象现在被大启的武士按在地上打,还拔掉那对攻击性极强的獠牙。
这无疑是骑在赫连安的头上照着北夷国的脸面抽。
皇帝当然高兴。
二哥得我眼神示意,在献出象牙后,又奉上一封申冤血书,为宋家喊冤。
他极力表忠心:“宋家三代忠烈,绝无谋反之心!当日宋怀玉冒犯皇后娘娘,也绝非宋家家教,还请皇上明鉴!!”
二哥重重一磕头。
皇帝此刻龙兴大悦,并不追究他潜逃在外的罪。
看了血书之后,为了在北夷王面前显出自己的英明仁德,竟直接大赦宋家,并升宋怀章为三品骠骑将军。
长姐在一旁又惊又喜,上前抓着宋怀章的衣袖:“二弟,你快让皇上免除我的奴籍!”
宋怀章甩开她的手:
“长姐早已与宋家断亲,如今宋家将功折罪,你一个外人来沾什么光?”
19
二哥平日里最向着长姐,哪怕过去五年里长姐做了不少出格的事,二哥都愿意为她兜底。
正如前世,二哥能为了救长姐,冒死劫囚。
但这一世,二哥已经清醒了。
崩溃的只有宋怀玉:“我是你的姐姐!!”
“我没有你这个姐姐。”
二哥将我扶起来:“从你当街跟宋家人断亲的那一刻起,我宋怀章就只有怀心这一个妹妹了。”
我反问宋怀玉:“姐姐当日断亲,是怕宋家戴罪连累你攀高枝,那时你怎么也想不到,宋家能这么快就东山再起吧?
“你机关算尽,却把自己的退路全算断了。”
我看向北夷王:“那个男人,如今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宋怀玉果然去求北夷王带她走。
赫连安捂着鼻子,嫌恶地俯视她:
“孤本以为你是个难以征服的奇女子,原来不过是个草包。
“你尚不如公主好玩,本王凭什么带你走?
“滚!!”
我冷眼看着赫连安的冷血与宋怀玉的慌乱无助。
昭华公主带着小王子来我面前,公主握住我的手,目光柔和:
“多谢你,救了我的孩子。”
公主循着我的目光朝赫连安望去,丈夫与别的女子拉拉扯扯,她似乎习以为常,早已麻木。
我反握住公主的手:“公主,小王子是被人故意抱去兽场的,今日如果不是我二哥他及时出现,只怕小王子凶多吉少。”
公主脸色一凛:“你是说,有人要谋害我的孩子?谁有这个胆子?!”
小王子死了,对大启没有任何好处。
不会是大启人动的手。
我想起前世,赫连安带着长姐回北夷后,对公主极尽羞辱厌弃,甚至让公主早点下去陪她那被大象近乎踩碎身体的儿子。
公主那时重病缠身,早已没了反抗之力,最后抑郁而死。
“公主,赫连安,绝非良人。”
“今日大象发疯是被人提前投毒,大象失控,轻则毁了秋猎,重则能误杀大启皇室成员。”
我将一包药塞进公主掌心:“这是民间兽医给的,无色无味,却能让野兽发疯伤人。”
“听说,赫连安最喜欢亲自驯服野象以彰显他的王者之威。”
公主听懂了我的暗示,她将药收回掌心,一切竟在不言之中。
20
这时,谢禹朝这边走来。
公主立刻换上笑颜,她牵着我的手,交到谢禹手中。
“皇姐早就听说,你身边多了个美人,这么多年,难得你留人在身边。”
公主看了看我:“也确实是个聪颖勇敢的好孩子,你好好待人家,可给她名分了吗?”
谢禹还未答话,我先委屈道:
“公主别说笑了,我跟着王爷,哪敢要名分呢?只当个通房就好了。”
公主果然说:
“从前不给名分,是因为宋家还是戴罪之身,如今宋家已被大赦,你二哥是新晋功臣,你配得上宸王府。”
谢禹握住我的手,顺势道:“姐姐说得没错,那本王就封她为贵妾。”
贵妾之上是侧妃,侧妃之上便是王妃,我会一步一步向上走。
宋怀玉永远不会知道,借着他人的东风往上走,是能实现双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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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亲队伍回北夷那日,宋怀玉追着赫连安的马跑了几百米,最终被遗弃在马蹄的尘土之中。
她被赵侧妃捡回了宸王府。
一个月后,北夷传来噩耗——赫连安在驯象时,被忽然发疯的大象踩碎了额头。
和前世不同,这一世,赫连安只来得及生下一个儿子——便是昭华公主所出的小王子。
北夷王崩逝的第二天,昭华公主带着小王子登上北夷王位。
小王子年纪尚小,昭华公主身为王太后,代为摄政。
这则消息传进宋怀玉耳中,她竟吓得呕出一口血。
她开始自言自语:“看来赫连安不是这个世界的男主,他竟然就这么死了?!
“我知道了,我跟了谁,谁才是男主,赫连安抛弃我,所以他就死了。这难道就是大女主光环吗?
“我才是这个世界的大女主,外面那些炮灰不足为惧,不足为惧……
“现在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人,唯一能配得上我的,就是太子谢辉了。”
她扶了扶自己的丫鬟发髻,势在必得地说:
“做不了北夷的王后,就做这大启的太子妃!”
21
秋猎之后,宋怀玉成了王府的笑话。
赵侧妃却禁止府中下人嘲笑宋怀玉,并继续将她收留在府里,请大夫为她看病。
我要去看长姐时,赵侧妃将我拦在屋外:
“怀玉曾是我闺中密友,她就算落魄了,你也不该落井下石地踩一脚!
“女子生来便艰难,你们亲姐妹之间还要斗个你死我活,不觉得荒谬?”
赵容君是真心想庇护落难的姐妹。
我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礼,提醒她:“很多事情,娘娘不能只听我姐姐一面之词,我也曾无条件信任她,最后却落得个悲惨下场。
“娘娘心善,愿意对同袍施以援手,但还是要辨清人心啊!”
先入为主的偏见很难改变,赵容君并不听我的劝告。
她见宋怀玉病得胡言乱语,怕我刺激她,下令不准我再踏足她的皓月阁。
我被逐出皓月阁时,正撞见下朝回来的谢禹。
他上前牵住我的手,一边往书房走,一边问:“什么时候学的箭术?”
我乖巧地撒谎:“妾之前便有些箭术基础,进府后偷看王爷射箭,又精进了几分。”
听到我的回答,谢禹似乎心情愉悦。
秋猎之后,我在他眼里,已然不是纯粹的工具。
我在书房里,一边为他研墨一边往书房四处望去。
王储的书房是机密重地,平日里除了谢禹的心腹臣子,偶尔能进来的便是赵侧妃。
这是我第一次被准许进他的书房。
书房陈列了三面墙的书柜,正中央摆着一方大启各城池的沙盘地图。
书桌左侧挂着一幅工笔美人画。
画中的女子雍容端庄,正垂眸逗着一个金枝玉叶的小孩。
我被吸引过去:“画上女子,与王爷有几分相似。”
“那是我的母后。”
“先皇后?”
先皇后崔云琦,是清河崔氏独女,与如今的盛元帝是少年夫妻。
盛元帝的江山,有一半是靠着崔皇后的母族打下来的。
盛元帝坐稳皇位后,却开始忌惮崔氏功高盖主,朝中也有了崔氏蓄意谋反的传言。
清河崔氏是大启最大的氏族,他们献上教养得最好的嫡女,却换来皇帝的猜忌。
崔氏的男儿咽不下这口气,召集兵马,只等着皇帝过河拆桥的旨意一下,就真的造反推翻皇位。
先皇后为了避免这场因帝王多疑而起的战争,在她生辰之夜,当着皇帝的面跳下城楼,以证她与家族的清白与忠心。
临死前唯一的遗言,就是希望皇帝不要因猜疑伤了忠臣之心,连累苍生黎明。
崔皇后薨逝时,帝恸哭。
崔氏一族也就此退出朝堂争斗,隐居清河一带。
皇帝因为猜疑害死了挚爱,所以后来,无论谢禹如何荒唐,皇帝都不曾苛责。
更准确地说,正因为谢禹的不学无术,让皇帝更加安心。
崔皇后跳下城楼时,谢禹已经五岁,他没有见到母后的最后一眼。
这对谢禹而言,是经年难愈的创伤。
我不敢多问,只指着画上的小孩:
“这是王爷吧?原来王爷小时候这么可爱。”
我故意岔开了话题,谢禹的神情却没有松弛下来。
他的眼神让我知道——这个男人唯一的软肋,便是他的母亲。
所以当满大街都开始传先皇后崔氏当年跳城楼是因为偷情羞愧自尽时。
我就知道,不论幕后造谣的人是谁,那个人都必死无疑了。
22
谣言的起源是一封先皇后亲笔所写的书信。
信里有一句诗:“两叶虽为赠,交情永未因。”
这句诗被传成是崔皇后与奸夫示爱的“情诗”。
自古以来,世人最爱嚼舌的便是这等伦理败坏的皇室密辛。
很快,整个大启境内都开始传得有鼻子有眼:
“先皇后当日跳楼根本不是为了止兵戈,她就是与人私通被咱们皇上捉奸在床,羞愧自尽!”
“说不定是被捉奸后浸猪笼或者扔井里了!只是对外说是跳城楼,这还是皇帝给她留的脸面呢!”
“那奸夫是谁啊?”
“左不过就是侍卫,御医,或者前朝臣子,难不成,还能是没把儿的太监吗?哈哈哈!”
那些崔皇后在世时忠心跟随的崔氏老臣,年轻的老的,都被揣测是否是先皇后私通的对象。
一夜之间,崔皇后成了人人饭后都敢调侃两句的谈资。
而这一切,都是宫里默许。
我在府上听闻,皇帝看了那封“情书”,在御书房发了大火,竟派人去彻查崔皇后生前的寝宫,誓要找出奸夫的痕迹。
这一日,谢禹傍晚才回到王府,我在王府门口等到他回来,上前迎他,却忽然被他掐住脖子,他眼神狠戾地质问:
“是不是你?!”
崔皇后的所有墨宝,都被谢禹收藏在书房。
他的书房常人进不得。
而这段时日,唯一一个变数就是——他把我带进了书房。
他疑我,手上的力道越发用力。
“妾的生母也离我而去……妾明白王爷的痛,绝不会、不会拿这种事伤害王爷!”
我畏惧此刻的谢禹,尽力辩白。
谢禹一直盯着我的眼睛看,他的眼睛深邃而富有攻击性,任何人都无法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说谎。
我眼泪都盈出来时,他终于松了手。
我身形不稳地扶着墙壁,捂着脖颈痛苦地咳了起来。
这时,陶嬷嬷急匆匆地跑来:
“王爷!不好了!侧妃娘娘身边那个宋怀玉不见了!”
23
事情很快查清楚了。
潜进王府书房盗走先皇后那封书信的人,就是长姐。
赵侧妃偶尔会给谢禹书房送去糕点。
宋怀玉现在是侧妃身边的贴身婢女,自然也会跟着去。
赵丞相是谢禹阵营的人,赵侧妃又进府多年。
前世,谢禹登基后,赵侧妃是直接被封了贵妃的。
可见,谢禹并不妨着赵容君。
赵容君又不妨着身边的宋怀玉。
先皇后的忌日快到了,这几日,谢禹一直在整理崔皇后生前的墨宝。
那一日午后,长姐抓到了机会,盗走了那封写得最暧昧的书信。
然后借口说赵侧妃想吃西街的糕点,让她出门采买,如此出了王府森严的门禁。
宋怀玉怀里揣着这封书信,连夜叩响了太子府的府门。
在太子府的侍卫拔刀时,宋怀玉献出了那份崔皇后墨宝,信誓旦旦地告诉太子:
“我在宸王府多日,我敢向皇上告发,崔皇后生前与奸夫互通书信,她私通偷情,所以当年才羞愧自尽!
“太子殿下真的以为宸王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吗?!我出入宸王府书房多次,亲眼看见谢禹励精图治,与他的心腹在沙盘上操演兵法,宸王谢禹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荒唐无能!
“秋猎结束后,我曾做了个梦。
“梦里,最终登上皇位的是宸王谢禹!他将弑父弑兄谋夺皇位,而太子殿下,就是谢禹的刀下亡魂!
“只有我能让太子殿下改变命运!”
宋怀玉缓缓抬眼,眼眶里翻涌着贪婪与野心:
“因为我不仅来自另一个世界,我还有前世的记忆!”
24
赫连安死后,宋怀玉在惊吓之中大病一场。
那场高烧后,她梦到了前世的一切。
太子被她的阵势唬住,她献上了那封崔皇后亲笔所写的书信:
“宸王身上最大的优势,便是皇帝因为崔皇后而对谢禹爱屋及乌。
“只要摧毁崔皇后纯洁无瑕的形象,皇帝自然不会再偏爱谢禹。
“再加上谢禹此前的荒唐行径,皇帝很快就会厌弃他。
“到时候,就没有人有资本跟太子殿下竞争皇位了!”
宋怀玉凭着这封书信,顺利进了太子府。
她被太子庇护在羽翼下,自然不会再回宸王府。
她借着赵侧妃的名义盗走了宸王府的书信,全然不管尚在宸王府的赵侧妃的死活。
赵容君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跪在谢禹面前,无比自责地请罪。
谢禹负气道:“你的确该死!”
赵容君身形一摇,满脸绝望。
男人的一句话,有时候就能逼死内宅里的女人。
我连忙跪地求情:“赵侧妃绝非有意,还请殿下明察!
“眼下当务之急,是想对策维护先皇后的声誉,而非内讧!”
我跪行到谢禹脚边:
“殿下,侧妃是赵丞相之女,此刻你若处置了侧妃娘娘,必会让丞相大人与您离心,赵丞相始终效忠于您,万不可让忠臣寒心啊!
“殿下忘了吗?先皇后就是死在皇帝的多疑里!
“先皇后在天有灵,绝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像他的父亲一样,因多疑而伤人!”
谢禹掐住我的下巴:
“你还想着给别人求情?宋怀玉是你的亲姐姐,当日更是你将她带入府里,说来这一切的根源都是你!
“本王都怀疑,是不是你与你姐姐串通好了来算计本王!”
我据理力争:“我当日能入府,是因为王爷好色。
“你如今怎么能把一切过错都推到我一个小小女子身上!”
“你!!”
谢禹似是想打我这张嘴,我丝毫不惧地扬起下巴,绝不服软。
谢禹到底没打我,他让我与侧妃一起跪着反省。
正厅内,我与侧妃跪在一起。
我跪在左边,她跪在右边。
本来有段距离,赵侧妃主动挪到了我身边,与我相贴着跪着。
25
她声音沙哑地问:“为何救我?忘了我从前针对过你了?”
“因为侧妃娘娘是好人,娘娘针对我,都是因为受我长姐蛊惑。”
赵侧妃嘴一瘪:
“我是真心想拉她一把,同为女子,我总想着能互帮互助。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害我,你当日提醒我的话我该听的,现在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了王爷和母后的声誉。”
我探过身,伸手为她抹去脸上泪珠:
“不怕,除却生死无大事,谢禹他此番大怒,是因为事情牵扯到了先皇后,关心则乱,等他冷静下来,事情总能解决。”
“你这么相信他?”
“他你还不知道吗?看似纨绔,浑身都是心眼子。有时候夜里在他身边睡着,我都想爬起来给他扒光了,数数他身上到底有多少心眼子。”
赵侧妃破涕为笑。
“笑了?笑了就好。你可得答应我,千万不能因为谢禹刚刚那句话就去寻死觅活。”
我生怕赵侧妃因为自责,如崔皇后那样,用自己的死来引起男人的愧疚或是原谅。
太不值了。
“天下没有哪个男人值得女人为其赴死。
“我们自有我们的天地,就算是在这内宅之中,也可以踩着那些男人的肩膀看更远阔的世界。”
侧妃看着我,流过泪的眼睛亮亮的:
“怀心,你与你姐姐完全不同。”
她反握住我的掌心:“以后,你不必称我为侧妃娘娘,叫我容君就好。”
她笑着道:“比起多一个敌人,我更希望多一个互帮互助的真心姐妹。”
“好呀,容君姐姐!”
我和容君姐姐只在正厅跪了一个时辰,陶嬷嬷就赶来把我们扶了起来,说王爷已经消气了。
陶嬷嬷道:“事关先皇后,王爷难免关心则乱,两位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怎么会呢?”
我假装没有看见藏在门外的那道谢禹的身影,大声鼓气:
“只要宸王府上下一条心,什么难关都能过去!”
26
如宋怀玉所料,那封“情书”彻底击碎了盛元帝对崔皇后的愧疚。
所谓的私通偷情虽然没有找到具体的奸夫,但盛元帝却以此为由,斩杀了不少为崔皇后辩驳的大臣。
他这一副不准让人讨论提及的态度,反而让民间更加认定崔皇后有奸情,皇室在为她遮丑。
十日后是崔皇后的忌日,也是她的生辰。
往年这个时候,后宫的诸多妃嫔,包括宫外的命妇都会来崔皇后生前住的长宁宫祭拜。
今年来的人却寥寥无几。
除了崔氏族人,丞相夫人,便是我宋家的女眷。
谢禹跪在崔皇后的灵位前,一脸肃静。
他虽不动声色,但他心里会记着这份情。
我进宫时,正撞见太子出宫。
长姐跟在太子身边,她已褪下了昔日的丫鬟打扮,换上了一袭苏绣华服,发髻上全是金玉珍珠。
“太子殿下已经为我脱了奴籍,还即将封我为东宫侧妃。”
她得意地到我面前挑衅:“你看,这条路还不是被我闯出来了?”
“姐姐口口声声不靠男人,如今这一切不还是依附于太子才得到的?”
“错了!”
长姐厉声反驳,她得意地说:“我这条路不是靠依附太子,而是——踩着崔皇后的尸骨和名节上来的。
“女子嘛,本该互帮互助,你说是吧,赵侧妃。”
啪的一声,赵侧妃直接给了宋怀玉一巴掌!
宋怀玉震惊地怒吼:“我马上就是太子侧妃了!你敢打我!?”
“马上是又不代表现在是!”
赵容君反手照着她的左脸又是一巴掌!
“我可是实打实的宸王侧妃,你如今不过是个刚刚脱了奴籍的庶人!
“在我面前造次,我想打便打!”
赵容君趁宋怀玉还未回过神来,按着她的肩膀,左右开弓各扇了五巴掌。
打到她手疼了,尚不觉得解气。
宋怀玉当日在她身边,便是靠着这般“女子帮助女子”的言论打动了赵容君。
赵容君本以为,宋怀玉这句话的意思是女子之间惺惺相惜互相扶持。
原来,她所谓的“互帮互助”,是单方面吸其他女人的血来给自己镀金。
她骗赵容君,因此得到了宸王府的庇护。
她造谣崔皇后,因此得到了太子府的庇护。
这就是她口中的“独立自强”?
无耻!
若不是太子赶来,赵容君还要上脚踹。
太子一来,宋怀玉立刻歪在他怀里告状,那姿态跟前世依偎在赫连安怀里一模一样。
这毕竟是在皇宫,太子并不打算把事情闹大。
何况,他现在占尽上风。
我和赵容君都是宸王府的人,我们越是愤怒、越是失态,越证明谢禹这一次是被伤中了要害。
太子一把搂过宋怀玉:“何必跟一群将死之人计较呢?”
在他眼里,谢禹命不久矣,我和赵容君也会随着宸王府的衰败而惨死。
但在我眼里,真正命不久矣的——是太子和长姐才对!
27
我本以为,无论暗流如何涌动,至少在崔皇后生忌这一天,各方人马会暂时偃旗息鼓,给双方留有体面。
变故发生在深夜,不知何处的一把火,烧了长宁宫。
大火燃起前,本来跪在母后牌位前的谢禹刚好被皇帝召去御书房。
等他赶到长宁宫时,大火已经吞噬了整座长宁宫,太监宫女救火都来不及。
“母后……母后!!”
谢禹立刻就想往里面冲——崔皇后的牌位还在长宁宫里!
五六个侍卫拦住了他:
“殿下!殿下!火势太大,危险!!”
侍卫拦不住谢禹,直到一声喝斥从后面响起:“你不准进去!你不能出事!!”
谢禹循声望去,来人是盛元帝如今的继后——沈皇后。
沈皇后从皇商一步一步走到后位,她手上握着大启的商脉,给了大启江山大半百姓生计。
沈皇后没有子嗣,却能稳坐后位。
谢禹对她,敬重有加。
这样的女人,被长姐批判为娇妻。
沈皇后箭步上前,清醒地敲打谢禹:“禹儿,这把火不是冲着崔姐姐来的,是冲着你来的!”
谢禹冷静了下来,他难得露出脆弱的姿态,声音哽咽:“母后,我母亲的牌位还在里面……”
这时,赵容君扑了上来:
“殿下!怀心妹妹刚刚冲进火里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你说什么!?”
谢禹神色大乱,这下连沈皇后都拦不住他,他抓过一盆水往身上泼下,奋不顾身就要冲进火里。
这时,从火光里跑出来一道纤瘦身影,她弯着腰护着怀里某个东西。
火舌在后面紧追不舍,她始终不曾松开怀里的东西,艰难地往外逃生。
慢慢地,谢禹看清了她的脸,是刚刚惹他生气又敢跟他顶嘴的——宋怀心。
她紧紧抱在怀里护着的——是崔皇后的牌位。
脚下一个踉跄,我险些栽倒在火里,一双手及时接住了我,紧接着,我整个人跌入一个温暖紧实的怀抱。
劈头盖脸的指责砸了下来:“宋怀心!你疯了吗?!你会被烧死的!!”
“殿下,先皇后的牌位,我救下了。”
这个狼狈的少女,睁着小鹿一般的眼睛,把他娘亲的牌位如珠如宝地捧在掌心,送到他手里。
牌位安然无恙,连一点被烧到的痕迹都没有。
谢禹的语调忽然软了下来:“疼吗?”
“不疼啊!”我笑着道,“皇后娘娘保佑着我呢!”
他忽然伸手,抚摸我的右脸颊,又问了一遍:“疼吗?”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的右脸,好像被火灼伤了。
我倒不在意这点痛,只在意一点:“破相了,王爷会不要我吗?”
“错了。”谢禹忽然说。
“嘶……”我疼地倒吸一口凉气,问,“错哪了?”
谢禹接过了先皇后的牌位,认真地纠正:“是母后的牌位。”
“母后的牌位?”
宸王殿下对我说:“改口,叫母后。”
28
当晚,我捧着母后的牌位,被谢禹送回了王府。
太医被连夜传召,太医带了最好的伤药,说是沈皇后宫里赠的。
我右脸的灼伤有一个汤圆大小,好在伤口浅。
太医说:“仔细将养,或许不会留疤。”
谢禹说:“用最好的伤药,再名贵的药材,宸王府都能弄来,务必医好。”
整个太医院都是谢禹的人,自然很尽心。
药很快调配好送了进来,谢禹亲自拿着药膏,仔细地给我上药。
灼伤不能包扎,那伤口也不会多好看。
“王爷不嫌弃吗?”
“嫌弃什么?”
谢禹一边用玉棍抠出药膏,一边问:
“要是留疤了可怎么办?留疤了我就不算美人了。”我看他神情严肃,故意挑逗,“宸王殿下最喜欢美人,这下完了,变成丑八怪的我要被逐出王府了。”
谢禹冷哼一声:“宸王府少不了你一口吃的。”
“真的吗?”
“真的,真的。”谢禹很敷衍地回答,却忍不住伸手在我没受伤的左脸轻轻揪了一下。
“谁说非要美人了?
“你真当我好色?”
“那从前那些被抱入府的女子?”
“本王没碰她们,那些人多是家中困难,需要钱治病的。
“我抱她们入府时用红盖头盖住了她们的脸,没人知道那是谁,在王府客房待一晚,第二日一早再派暗卫送回去,也会给她们一笔钱。”
“原来如此,难怪那些姑娘从不追究宸王府,甚至还很感激。”
“真正好色的,是太子。”谢禹说,“他在宫外的府邸,不知道搜罗了多少无辜女子。”
这话是真。
我记得前世,谢禹登基后,遣散了前太子府,从府里跑出去的,多是良家女子。
太子府门口,一度挤满了来接女儿的父母。
“想不到王爷还是个大好人。”
“这叫什么话?本王很坏吗?”
“你让容君姐姐去死的时候很坏,罚我们跪的时候也很坏。”
谢禹轻轻一笑:“你倒会记仇。”
他凑得极近,温热的鼻息打在我的脸上和伤口上,导致我的伤口发痒,总忍不住要去挠。
“别动。”谢禹抓住我的手,给我吹了吹,“吹吹就不疼了。”
他以为我是疼,其实我只觉得耳根发烫。
“你给我涂什么了?感觉好热。”
谢禹:“……”
29
他将我按回床上,让我安心睡。
我抓住他的衣袖:“先皇后……母后的牌位呢?”
“放在宸王府了。”
“王爷,你可想过,今日这场火是谁放的?敢在宫里放火、能在宫里把火放成的,可没有几个。”
谢禹道:“今夜,父皇连抓刺客的戏码都懒得演,纵火者是谁还用查吗?”
无非是皇帝贼喊捉贼。
“母后的死,世人都说是皇上的过错。”
谢禹对盛元帝本没有多少父子之情,但我希望他能更心狠一些,于是提醒他:
“皇上背负着这种指责和愧疚活了大半辈子,他的心里,其实恨不得有个人跳出来,昭告天下,是崔皇后有错才自尽,他还是个英明神武的皇帝。
“这次这件事皇帝之所以如此纵容,恐怕是他自己也隐隐盼着有人证明,是先皇后有错在先,他毫无过错。
“母后若泉下有知,只怕要寒心的。”
谢禹道:“母后不会寒心,母后对他早就死了心。”
“此事再发展下去,只怕崔氏一族和殿下你都会遭牵连,殿下要尽快决断。”
谢禹看向我,大抵没想到我有胆说出这种话。
“这样的父亲,这样的皇权,效忠有什么意义?”
掐算时间,前世这个时候,正是皇帝病重之时。
谢禹也是在这个时候决定造反篡位。
既然他迟早会走出这一步,不如就让我来推一把。
让他知道,我既能明白他的所思所想,又是他绝对忠诚的支持者。
这样,谢禹上位后,必不会亏待我。
我握住谢禹的手,与他心照不宣:
“宋家会和崔氏一样,做殿下最坚实的后盾。”
30
第二日,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一起来,就闻到了粥的香味。
赵容君为我端来了清淡的早饭,还将她常用的养颜膏在桌上摆开。
今早沈皇后也派人给我送了不少养颜滋补的上等药材。
赵容君说这不一样,她送的是独一份。
“这些都是我爹和娘亲为我搜罗的好东西,当初进宸王府,我爹本意是想让我用美色迷惑王爷的,没想到他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白瞎了这些好东西。
“现在好了,可以给你用。
“等你伤口愈合之后,就可以涂这些养颜膏,保你肌肤跟刚剥出来的鸡蛋一样嫩滑。”
我跃跃欲试,把每一个养颜膏都打开闻了一遍,碰见喜欢的就往左脸抹一点,捣鼓半天,才想起来吃饭。
赵容君忍不住好奇地问:“昨夜你与殿下谈心了吧?他可有跟你说,母后那封书信,是写给谁的?”
我摇摇头:“他也不清楚。”
“那信里的遣词造句,确实像是写给恋人的。”
赵容君压低了声音:“或许,是母后写给父皇的,只是没有送出去?”
“不会。”
我总觉得不是这样,或许崔皇后心里也有一个难以忘怀的天上白月吧。
“两叶虽为赠,交情永未因。”
大抵是没有被权斗污染过的纯洁感情。
困于深宫的女人无处宣泄,只能寄托于诗词。
无论是否有这个“情郎”存在,崔皇后都不该被造那些不堪入耳的谣言。
三天后,宫里传来皇后懿旨,要封我为侧妃。
宋家已经脱罪,二哥在我的劝告下投奔宸王阵营,颓败多年的宋家又有了崛起之势。
如此一来,我也有了将门出身的背景,够得上王府的侧妃。
接到这道旨意,我当然高兴,谢禹看到我高兴,他似乎心情也不错。
我正式册封当天,长姐打着东宫的名义,来了一趟宸王府。
那天宸王府来道贺的人不少。
宋怀玉如今仗着太子庇护,连谢禹也不放在眼里。
有人要她向王爷行礼,宋怀玉依旧一副高傲姿态:“崔皇后生前不洁,谁知道这位宸王殿下是不是皇室正统血脉?”
谢禹喜怒不形于色,我却笑着上前,故意问:“听说长姐立功,太子殿下要扶正长姐为太子妃了?”
宋怀玉得意地说:“妹妹费尽心机,最后还是落了我一大截。”
“姐姐要嫁给太子殿下,那以前的张书生可怎么办啊?”
我大声打断她。
宋怀玉脸色一变:“什么张书生?”
“张书生,就是姐姐这五年来夜夜私会的情郎啊,你这么快就忘了?”
“你在胡说什么!什么情郎!没有的事!!”
我做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赵荣君添油加醋:“怀玉,你这样否认张书生的存在,他知道了该多伤心啊?当年你与他在闺阁私通,珠胎暗结,找我寻大夫为你堕胎的事,你都忘了吗?”
“你们污蔑我!!”
宋怀玉的确没有所谓的情郎,张书生更是我随口杜撰的。
但要毁掉一个女人的名节,甚至都不需要一个具体的男人,他可以是张书生,也可以是李书生、孙书生。
崔皇后所谓的情郎连影子都没见到,已经被冠上了“妖后”的恶名。
我今日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31
周遭的宾客纷纷议论起来:“这宋家长女口口声声自立自强,原来私下还是上赶着去贴男人啊!”
“那这太子殿下岂不是捡了个破鞋回去?”
歹毒的言论全灌进长姐的耳中,她终于知道什么叫恶语伤人六月寒。
“你们别听她胡说!这一切都是污蔑!污蔑!!”
“污蔑什么?”我抢话道,“我是你的亲妹妹,跟你一起长大,这五年来你夜里跟哪个男人过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赵容君也站出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怀玉,我出嫁前是你最要好的闺中密友,你那点私事我也最清楚不过。
“你是说我一个丞相之女、王府侧妃,会侮蔑你吗?
“我们赵家家教很好的,绝不会随意污一个女子的清白。
“你做了就是做了,怎么还不敢承认啊?你的张郎该多伤心啊!”
赵家书香门第,以赵容君的身份说出这些话实在太有说服力了,周遭的宾客几乎立刻选择相信我们,认定宋怀玉私下跟别的男人有染。
宋怀玉逼近我,咬牙切齿地质问:“你说我有情郎?好啊,你把那个张书生叫来,我们当面对峙!”
我笑眼一弯,无辜地在她耳边道:“没有张书生,红口白牙一张嘴,也能让姐姐你身败名裂。
“你这么震惊做什么?”
我迎着宋怀玉愤怒的目光,笑着反问:“这不就是姐姐污蔑崔皇后的手段吗?
“妹妹只是活学活用而已,怎么,刀扎在自己身上,终于知道痛了?”
宋怀玉被我三言两语挑得脸色煞白,她眼里崩出血丝,几乎想要伸手掐死我。
但谢禹和赵容君都在我身侧——她、不、敢。
“哎哟!太子殿下?”
我忽然越过宋怀玉的肩膀,朝门口喊了一句:
“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来的?哎呀,我长姐那点脏事儿,你不会全听见了吧?!”
宋怀玉猛地转身,果然看见脸色极其难看的太子。
“殿下,你听我解释!!”
她急忙要追出去,我不动声色地踩住她的衣裙下摆。
砰的一声,宋怀玉狼狈地摔了一跤。
她顾不得周遭人的嘲笑,慌乱地起身,狼狈不堪地追太子去了。
那一日,我顺利受封侧妃。
那一日之后,崔皇后的谣言被压了下去。
因为人们现在热衷于谈论的是新晋储君被宋家女戴绿帽的事儿了。
盛元帝在位一天,崔皇后的名节就无法恢复。
既然如此,那就用一个谣言去掩盖另一个谣言吧!
32
宸王府最近受了皇帝的冷落,人人都道谢禹将要失势。
他荒唐的名声在外,现在又没了崔皇后这道保命符。
朝中原本坚定站在他阵营的臣子,有几个已经偷偷投靠了东宫。
谢禹说这是好事,不费吹灰之力,就让那些有二心的人自己冒头露馅。
按理说,东宫风光,长姐的日子应该过得也很自在才是。
但我在茶楼约见她时,她却满脸疲惫,身上的打扮也不如之前那样张扬富贵。
听说太子推迟了娶她的日子。
长姐现在在太子府,就如当日刚入宸王府的我——名不正言不顺,什么身份、名分都没有。
可见那些谣言对她的杀伤力不小。
她见了我,却依然端起那副高傲的架子,讥讽我:
“妹妹封了侧妃又如何?不过是男人身下的妾室,说白了,你今日的一切,都是依附于谢禹那个男人,哪天谢禹死了,你只怕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如!
“我却不同。”
她扶了扶自己的发髻:“太子殿下夸我,说我是他身边的女诸葛。
“谢辉能登上太子之位,靠的全是我的计策,如果没有我拿着那封书信给他出那个主意,盛元帝怎么可能直接封他为储君?只有我有资格做他的正妻!”
“说白了,不是我依靠男人,而是男人依靠我。就凭这一点,我宋怀玉就比你宋怀心高贵!”
“姐姐说得对。”
我并不挑刺,只捧着她问:“那等太子登基后,姐姐是不是要杀了他,自己篡位当女帝?
“是姐姐你自己说的,当今的沈皇后再如何厉害,也不过是依附于皇帝的娇妻,真正的大女人,应该篡位称女帝才是。
“姐姐当日的豪言壮语,妹妹到现在还记得,只是好奇长姐你自己是否能做到?还是又是一场笑话啊?”
宋怀玉果然被我挑怒:“等太子登基,我自然会去父留子!”
她很激动,说出这些话,显然只是想在言语上占上风。
“等我与太子有了孩子,我自有手段让他英年早逝!再扶我的儿子做皇帝,我则为摄政太后,再一步一步吞噬朝政,直至称女帝!”
她为了吵赢我,说得慷慨激昂。
殊不知,她口中要被“去父留子”的太子殿下,此刻就坐在隔壁包厢。
把宋怀玉这一席话,听得一清二楚。
33
宋怀玉毫无所觉,还在跟我鼓吹她的女帝计划。
她并不聪明,满脑子都是假大空的言论,真让她去做,她什么都做不成。
但这些话,足够暴露她的野心。
一个女人有了野心,就会惹来男人的恐惧与猜疑。
太子能隐忍着不冲进包厢质问,想必是连杀心都动了。
我与长姐离开酒楼时,正碰上今年第一场春雨。
前世就是在这个春天,皇宫发生了巨大的政变。
权力更迭,皇位易主。
我能嗅到这一丝危机,宋怀玉自然也能。
“怀心,不要以为你跟了谢禹,胜利就属于你。”
她知道前世最终的赢家是谢禹,可惜她醒悟得太晚,等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在谢禹这里已经毫无可能。
所以她投奔了足可以与谢禹对抗的谢辉。
她一贯自负,认定这一世谢辉得她扶助,一定能登上皇位。
长姐忽然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左耳:
“这一世,我会让你也尝尝利箭穿耳而死的痛苦。”
她早就猜到我也来自前世。
这是跟我摊牌,要与我决一死战了。
34
潜伏在东宫的探子来报,说宋怀玉这几日一直鼓动太子起兵造反,要先下手为强。
太子如今占尽上风,说不定再过些时日,盛元帝就会因为崔皇后之事下旨杀了谢禹。
到时太子什么都不用做,皇位唾手可得。
太子身边的谋士也认为现在不是动兵的时机。
真正着急的只有宋怀玉。
只有她知道这个短暂的春天是怎样难得的好时机。
她极力劝说太子动手:
“皇帝再过不久就会重病卧床,谢禹已经准备起兵谋反了!
“他背后是整个清河氏族,一旦兵临城下,太子你必败无疑!
“殿下必须先下手占据上风!不能再寄希望于皇帝了!”
她劝得歇斯底里,太子却只反问了她一句:
“你这么急着想把我推上皇位,是为了杀我,然后自己称女帝吗?”
宋怀玉愣在原地。
太子冷幽幽地盯着她:
“那日在酒楼,你跟宋怀心说你的雄心壮志时,我就在隔壁包厢听着。
“去父留子,牝鸡司晨,摄政太后,还想篡位称帝,你野心不小啊!”
太子的手猛地掐住宋怀玉的脖子,宋怀玉浑身一僵,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殿下,这是离间计!你一定要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相信你,然后让你推我上死路吗?!”
谢辉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拖拽到东宫的地牢里。
地牢满地都是蛇虫鼠蚁,稻草堆上还有几具穿着漂亮衣裙的还未腐烂完的女尸。
谢辉生性好色,被他玩腻又不方便再放走的女人,就会被扔进地牢,让剧毒的蛇虫鼠蚁为他清理麻烦。
谢辉抓着宋怀玉的头发:“你不是想当皇后、想当女帝吗?如果你能活着从地牢里走出来,本王就让你如愿!”
他用力一推,宋怀玉摔在了老鼠窝里。
惊恐的尖叫与哀嚎响彻东宫地牢。
看守的侍卫却习以为常。
35
在太子府等着宸王府自取灭亡时,宫里忽然传来消息——盛元帝病重。
谢辉还未反应过来,又一则消息飞来:
“不好了!!宸王谢禹造反!崔氏人马围困皇城!宋怀章带兵里应外合!现在皇城已被宸王的人包围了!!”
“什么!!”
谢辉冲出正厅时,只见他府上的家将已经死伤殆尽,门外还不断有利箭射来。
谢禹的谋反来得如此果断又利落,把想静等时机的太子一党打得猝不及防,屁滚尿流。
仅仅一个晚上,太子的精锐心腹就彻底被崔氏兵马击溃。
谢辉推出自己的谋士为他挡下了致命的利箭,而后飞奔到地牢,抓着宋怀玉这根救命稻草:“本王错了,怀玉,你快告诉我,现在本王怎么翻身!
“你不是女诸葛吗!?快告诉我怎么翻身!
“只要你助我夺得皇位,我就跟你共享江山!你想当皇后当女帝都可以!
“宋怀玉!你快献计让本王翻身啊!!”
凑近了,谢辉才看清宋怀玉的现状。
她被扔在地牢半个月,浑身上下都被蛇虫鼠蚁咬过,整个人干瘦得可怕,脸色苍白中发着淤紫,那双眼爬满红血丝,就这么上翻着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谢辉看。
谢辉吓得要后退时,宋怀玉忽然扯出一个笑来:
“殿下,我有办法,你凑过来听啊。”
走投无路的谢辉鬼使神差地凑近了她,宋怀玉忽然抓起了地上一根女人的断骨,用骨头最尖锐的一端捅穿了谢辉的胸口!
“废物!废物!!”
她一边捅烂谢辉的血肉,一边咒骂:“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我是这个世界的大女主,有我扶持,你还这么没用!你耽误我的前程,你给我去死!!”
我和二哥赶到太子府的地牢时,太子谢辉已经倒在地牢的血泊里。
他腹部插着一根人骨,周遭吃女人血肉养大的老鼠,现在正一视同仁地啃食太子的尸体。
宋怀玉缩在角落里,呢喃着:
“都是这个废物男人连累我,不然我早就翻身了,我早就翻身了……”
36
太子的旧部听说太子被杀,逃出重重包围想飞奔进皇宫,让皇帝施以援手。
但一到皇宫,那旧部傻了眼。
整座皇宫都被宋家军把守,正中央的盛德殿冒出滚滚黑烟——那是盛元帝的寝宫!
盛元帝身边的心腹死的死,叛逃的叛逃,最后只余下一个沈皇后陪着他。
皇帝病重,跑的时候三步一喘,五步一倒,沈皇后始终在他身边扶着他。
两人就在宫道上跌跌撞撞地逃生,直到路过崔皇后生前住的长宁宫。
那场火后,长宁宫被简单地修葺过,在夜里显得阴森森的。
盛元帝心虚不愿在长宁宫门口长待,他想跑开,却发现沈皇后没有上前扶着他。
“你做什么!快扶着朕,给朕护驾!”
沈皇后却不紧不慢地走进长宁宫,用随身的火折子,点燃了殿内两支蜡烛。
崔皇后的新牌位在烽烟四起的夜色中猛地亮起光芒。
“皇上,该给崔姐姐磕一个。”
沈皇后站在崔皇后的牌位前,如同一个判官一般,命令帝王。
盛元帝大怒:
“你放肆,朕还活着,谢禹篡位还没成功,你就敢这么跟朕说话!
“都是你,是你袒护谢禹!给他遮掩野心,才让朕今日一败涂地!
“沈知源,你给朕跪下!!”
皇帝大动肝火,吼完这几句话就剧烈地咳起来,一摊黑色的浓血猛地喷了出来。
他浑身颤抖着:“朕怎么会突然病得这么重?怎么会……是谢禹……”
他回过神来:“是谢禹给朕下毒了?!”
“不是谢禹。”
沈皇后淡声道:“是臣妾。
“陛下这些年每日服用的人参养元汤,都被臣妾下了一味慢毒,那毒每日少量摄入,绝不会被任何医者察觉。
“若是下毒者耐心耗尽了,只需要加重些许剂量,就能让中毒者在半个月内重病不起,直至血尽死亡。”
盛元帝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大:“你?你为什么?朕待你不薄,你也喜欢朕,不是吗?”
沈皇后是皇商,十五年前,她进宫献瓷器,被盛元帝一眼看中。
此后,沈皇后一路得宠。
她为盛元帝挡过暗箭,以致于伤了根本而终身不孕。
她亲手扶起整个大启的商脉,给了盛元帝一个繁荣昌盛的大启。
后来日子安稳了,沈皇后真心呵护盛元帝的每一个子女。
昭华公主的嫁妆是她亲手准备的。
贤王自缢前,只给沈皇后写过遗书,说来生不愿生在帝王家,却想与沈皇后做亲母子。
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沈皇后是一个贤能温顺的妻子。
这个温顺的妻子、贤德的皇后,缓缓地拔下了头上一根金钗,金钗上雕着盛放的栀子花。
“这是崔姐姐赠给我的。那时,我还是乞丐堆里的孤女。
“她赠给我这枚金钗,让我换些吃食和药,我典当了这根金钗,得了五两黄金。
“这五两黄金治好了我身上的疫病,给了我做生意的本钱。
“我从瓷器做起,半年后,就赚到了百两黄金,我把这根金钗赎了回来,此后这根金钗,再不曾离开过我的发间。
“那时崔姐姐已经进宫了,于是我努力经营我的瓷器铺,只为了成为顶级的皇商,好够资格进宫,与崔皇后再见一面。
“我想当面谢谢她,是她的好心,让一个万念俱灰的孤女重获新生。”
沈皇后冷冷地看向盛元帝:“殿下还记得我第一次进宫是什么时候吗?
“十五年前的二月初三——崔姐姐的生辰。”
盛元帝脸色骤然煞白。
二月初三,崔皇后的生辰,也是——崔皇后跳下城楼薨逝那一日。
“那一天,我满心喜悦地捧着我最满意的白瓷,想献给崔姐姐,做她的生辰贺礼。”
沈皇后的双眼忽然迸发出了少女一般的亮光:
“我期盼地想,我终于能见到崔姐姐了,我想把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都献给她,因为她在我眼里,也是世上最美好的人。
“可我最终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崔姐姐一身白衣,从城楼上一跃而下。
“我看到艳红的鲜血在她身下洇出一朵牡丹花。
“崔姐姐死了,我的白瓷也碎在那一日。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金钗最尖锐的一端猛地捅入盛元帝的心口。
血溅出来,沈皇后握着钗子的另一端,伤心又偏执地说:
“都是你害的!”
37
我和谢禹赶到时,只见盛元帝双膝跪地,头朝长宁宫的方向耷拉着。
那是一个跪地赎罪的姿态。
长宁宫里的崔皇后牌位,始终笼罩在温暖的烛火下。
沈皇后站在一旁,正将金钗上的血擦干净,而后若无其事地别回了发髻间。
我没法将眼前的沈皇后和昔日那个温婉的皇后娘娘联系在一起,一时愣在原地。
谢禹却毫不意外,他箭步上前,扶着沈皇后的双臂,问她有没有被误伤。
沈皇后摇摇头:“没有,你的人很小心。”
“那就好。”
谢禹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盛元帝,对他身边的心腹说:
“传令下去,盛元帝被宸王谢禹斩杀于长宁宫外,盛元帝死前下罪己诏,痛悔当年猜忌崔皇后与崔氏一族。”
沈皇后说不必如此。
谢禹道:“弑帝是重罪,由我来担着,母后你才能稳坐太后之位。文武百官怎么弹劾,后世史书如何批判,都由我来扛。”
原来,前世弑帝的并不是谢禹,而是沈皇后。
谢禹只是替沈皇后背了这个罪名,如此,沈皇后才能顺利地坐上太后之位。
沈皇后看向我:“好孩子,那书信你可带来了?”
我从袖中小心地取出那封崔皇后亲笔所写的书信,我随二哥去太子府,就是为了拿到这封书信。
好在书信没有被撕毁,完整地交到了沈皇后手上。
沈皇后捧着书信,贴在她的心口处:
【两叶虽为赠,交情永未因。
【同心何处恨,栀子最关人。】
她对出了那句诗的下半句。
在我与谢禹一同震惊时,沈皇后说:“我的本名,叫沈栀,栀子花的栀,是崔姐姐给我起的。”
沈栀是崔皇后从瘟疫的死人堆里救出来的。
之后,崔皇后进宫,沈栀奋发图强,从泥潭里一步一步爬到大启第一女皇商的位置。
她做这一切努力,只为了见崔皇后一面。
就在她进宫的那一晚,崔皇后在她面前被皇帝逼死,摔下城楼而亡。
沈栀那时便立誓,要用她的一生来为崔皇后复仇。
她费尽手段留在盛元帝身边,替崔皇后扶持唯一的儿子谢禹。
盛元帝的饮食早在十年前就出了问题,沈栀时刻等着谢禹羽翼丰满,谢禹决定起兵篡位之时,沈栀会让盛元帝毒发重病。
那封信,是崔皇后写给沈栀的,她早就知道,昔日救下的可怜孤女,如今一步一步长成了大树,她为她高兴,可困在深宫,唯一能寄托的,便是纸短情长的书信。
可惜,她们终其一生,只有初见那一面。
38
和前世一样,谢禹顺利地登上了帝位。
那封假的罪己诏被谢禹盖上了玉玺,昭告天下。
于是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崔皇后死于皇帝的负心与陷害,崔皇后无愧于任何人。
和前世不同的是,这次谢禹的谋反,有我的谋划和推动,于是论功行赏时,我成了第一列的功臣。
我只求了一样东西——恢复祖母的一品诰命。
二哥在宫变中屡立奇功,谢禹封他为定安侯。
如此,宋氏一族,又有了鼎盛之势。
我成就宋家所有人,只因我明白,只有强盛的家族在背后托举,我才能在权力的漩涡中站稳脚跟。
新帝继位,要封皇后。
我有了世家背景,远在北夷的昭华公主为我亲笔举荐。
赵容君说:“后位让给你就是了,你宋家确实立有大功,何况我本来也不喜欢争这些东西。
“不过你当了皇后,还给我做烤鸡吃吗?”
我笑得眉眼弯弯:“保管你吃够!”
最后谢禹来问我,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朕以为你会婉拒一下。”
“我从来不隐藏自己的欲望和野心,陛下知道的,我想要后位,我喜欢这种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的感觉。”
谢禹为我描眉,抚摸着我已经完全愈合的右脸脸颊,笑着道:
“朕喜欢你的坦诚。”
按大启的规矩,新帝登基后,要携皇后一起跨马游街。
我与谢禹一起坐在华丽的花车中,马儿忽然顿住,一个狼狈的女人扒着马车,对谢禹说:
“皇上,皇上,我是凤命!我喜欢谁,谁才是皇帝!
“我是这个世界的大女主,你选我,你选我啊!皇后之位应该是我的,是我的!!
“明明所有人都只是我的陪衬,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疯了的长姐依旧念叨着那些话。
谢禹没有耐心,想让士兵就地杀了这个疯子。
我阻止,扔出一把匕首,就如前世,长姐也扔给我一把匕首一般。
长姐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前世她对他人做下的孽在今生会如命运回旋一般分毫不差地报应在她身上。
她忽然笑了起来:“宋怀心,你以为你赢了?你如今的一切荣耀,都依附于谢禹这个男人!“哪天这个男人厌弃了你,猜忌了你,你会死得比崔皇后都惨!
“我就等着看这一天!我就等着看依附于男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她盼着我从高处坠落,摔得粉身碎骨。
长姐盼啊盼,盼了五年,终于在得知我的儿子被谢禹封为太子时,在极度的愤恨与不甘中,绝望自裁。
我背后有宋家一族托举,在外有摄政北夷的昭华公主撑腰,在内我是陪皇帝一路夺权上位的谋士,后宫的高位妃嫔赵容君与我情同姐妹。
我有男人心甘情愿的托举,更有与女子之间珍贵的情谊。
这一切造就了我此刻固若金汤的地位。
重生后我才明白,一个女人真正的独立自强,不是排斥一切外界辅助,而要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并聪明地索取。
如此, 万事万物皆能化为我脚下东风, 助我趁势而起, 平步青云!
(正文完)
番外
一晃五十年过去。
大启在谢禹的手中欣欣向荣。
宋氏一族也在这五十年的时间里逐渐壮大, 很快, 京城宋家的势力已经能和清河崔氏抗衡。
从那一刻起,谢禹看我的眼神, 忽然就变了。
他开始防着我与母家接触, 甚至不让我与儿女见面。
我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第一反应只觉得可笑。
长姐若是能活到今日,就会惊喜地发现——她口中那些规律还是成真了。
她一定会拍手鼓掌,骂我活该, 算计半生, 还是把所有筹码都压在一个男人的真心上面。
可惜,她看不到这出笑话。
谢禹的目光还停留在我长姐身上。
“—他”沈皇后在五年前握着那支栀子金钗寿终正寝, 昭华公主也在三年前因病离去。
久居帝位的谢禹变了。
他年轻时曾跟我说,他最恨盛元帝这样的凉薄人, 他最恨的便是猜忌。
因为丈夫的猜忌, 他的母亲绝望自尽。
因为父亲的凉薄,年少的谢禹只能蜷起来小心翼翼地活。
他曾在床笫之间嘱咐我:
“若哪日我迷了方向,成了我最厌恶的那类人,怀心, 你要救我。”
这句话我始终记着, 所以,在谢禹对我宋家起杀心的那一刻,我喂了他一剂毒药。
他惊醒时, 撞见我温柔的眼神:“陛下说过,若哪一日你成了你父皇那样的人, 要我救你。”
我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含泪道:“谢禹, 我这就是在救你啊。”
谢禹很平静地望着我,眼里短暂地浮现出少年时的光芒。
我亲手杀了我真心爱过的男人。
在他毁了我们这些年的真情前, 在他变成他最深恶痛绝的那类人前,我提前救了他。
我看过太多史书,我不做卫子夫。
我将最好的谢禹留在了我的心里, 将最好的帝王留在大启百姓的心里。
如此,他就不会因为杀了我的族人而被我记恨,也不会因为晚年昏聩而招致史书批判。
我的孩子继承皇位, 由我垂帘摄政。
这些年,物是人非, 只有赵太妃, 始终保有当年的纯洁与天真。
她育有一个女儿,闲来无事时, 我便带着太妃和公主, 在御花园烤鸡吃。
长姐不知道, 我虽然恨她,但她说的那些话,我始终引以为鉴。
好风凭借力, 送我上青云。
谢禹若有情,便是我能借力的东风。
他若无情,便是我于权力之巅、青云之上永远怀念的天上白月。
——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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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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