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故事:夫人回来了。

文摘   2025-01-20 18:39   北京  





























































































































































































































































































































































































































































































































































:樱桃小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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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过世方才两月,侯爷便迫不及待地迎娶了继室。


这继室的一言一行,竟与亡故的夫人极为相似。


她既不吃也不喝,甚至不会出汗。


更为可怖的是,自打她进了侯府,府中每日都会有一人丧生。


如此一来,侯府里活着的妾室,就只剩我一人了。


1,
“夫人,请喝茶~”
我跪坐在地上,双手捧着沉重的红木托盘高举过头顶。
因为举的时间太久,手臂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随着我的抖动,茶水从青花瓷杯中溢出。
温热的茶水顺着手臂流到了衣服里,但是我依然垂着头一动不动。
刚刚动了的苏姨娘因为敬不好茶,被罚扣了两个月的月钱。
那可是整整二十两啊!
为了这二十两银子,我就算手臂举废掉也不能放弃!
茶杯磕在托盘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屋里很安静,这叮当声也不知道响了多久,夫人才伸手接过只剩一个碗底的茶杯:
“罢了罢了,起来吧。”
“你们都是伺候侯爷多年的老人了,以后啊,还需要更用心服侍侯爷才是,都退下吧!”
我几乎是被贴身丫鬟金钗扶着出来的,天本来就热,我跪了半天,汗干了又湿湿了又干,衣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呸!”苏铃恨恨地啐了一口,原本娇媚的脸蛋此刻显得有些狰狞,“什么玩意儿!一个穷御史的女儿,也敢上我面前抖威风!”
“笑死人了,还扣了我二十两月银,她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吓唬到我吧?”
“区区二十两银子,也就是一顿饭钱,猖狂什么呀!”
我羡慕地看着苏铃,虽然同为姨娘,但是我们的身份天差地远。
做侯爷的姨娘前,我原来是老太太手下的二等丫鬟,而苏铃,则是江南富商之女。
“苏姐姐,我能去你院里吃饭吗?”
2,
“柳妹妹,不如去我屋里用饭吧!”
苏玲还没说话,江姨娘江蕙兰已经迫不及待地接过了话。
她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似乎我不答应,她就能哭出来一般。
可惜了,我是女人,这一招对我没用。
刚才敬茶时,江姨娘假装体力不支晕了过去,立刻就被夫人身边的赵妈妈一针给扎醒了。
夫人说江姨娘身体太差,需要好好进补。
然后给她开了一堆牛鞭鹿茸汤,要求她每天都要喝一大锅。
想到牛鞭和鹿茸的膻味,我忍不住有点反胃。
“噗嗤!”
看到江蕙兰惨白的脸色,苏玲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不想掺和到她们俩的斗争当中,赶忙扯开话题: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新夫人,有点像之前那一位?”
苏玲诧异地看向我:
“谁?你是说——”
她小心地环顾了一眼四周,确定花园里就我们几人,才放低音量说道:
“你是说,新夫人赵绮梅,像周音华?”
周音华,是我们府的禁忌。因为她是得了脏病才去世的。
听说死之前,她下身流血不止,两腿间长了一个巨大的脓包,肿得裤子都套不上。
而且她死后,尸体腥不可闻,给她净身的丫鬟,当场就吐了好几个。
她的丧事办得极为简陋,她娘家人还没赶来,侯府就随意找了个地方将她草草下葬了,连祖坟都没入。
她父兄气势汹汹地上门质问,后来却灰头土脸地走了。
大家都传言,说是周音华偷汉子太多,才会染上的这脏病。
3,
“风太大了,我什么都没听见,我先走了!”
江姨娘惊慌地左右看了一圈,扶着她丫鬟的手走得飞快,浅绿色的裙摆上下翻飞,不一会就不见了踪迹。
苏玲瞪了我一眼:
“你不但脑子不好使,眼神也越来越差了!”
说完,她也神色匆匆地走了,很快,偌大的花园里就剩下了我和我丫鬟金钗两人。
我和金钗面面相觑,金钗叹了口气:
“姨娘,你就少说两句吧。”
我自知失言,讪讪地闭上了嘴巴,但是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
赵琦梅和周音华这么像,她们都没看出来吗?
两人虽然长相不同,穿衣打扮也不一样,但是举手投足间的动作还有神态,几乎一模一样。
刚才赵琦梅坐在椅子上时,食指不自觉地在椅子扶手上敲动。
还有她端茶杯时,喜欢跷起一根小拇指,这些细微的小动作,我只在一个人身上看见过。
那就是先夫人,周音华。
只是侯爷恨周音华入骨,府里敢背后议论这件事的人,通通都被发卖出去了。
“哎,姨娘,你可别再说话了,就是因为你乱说话,侯爷都已经两个月没进我们院了。”
金钗上前拉住我的袖子,一路上对着我絮絮叨叨,念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周音华刚生病的时候,府里就流言四起了。
老太君狠狠打了几个下人,这些闲言碎语才止住了。后来周音华死后,大家都说她是自作孽,不可活。
但是,我却不愿意相信她会背着侯爷偷汉子,还能染上脏病。
周音华是江南首富之女,当初成婚时,她的嫁妆在码头卸了整整七天都没搬完。
这么有钱,偷个男人还能染上脏病?
我是不信的,当初我因为这事情和江蕙兰吵起来,没想到被侯爷听了个正着。
从那次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进过我的院子了。
4,
“姨娘,他们欺人太甚了!”
金钗气呼呼地站在一边,腮帮鼓得像个白胖的包子。
我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菜,一碟小青菜,一碟煎豆腐,还有一盘形状稀碎的千层糕,一看就是切剩下的边角料。
那米饭也有些煮糊了,散发出一股焦味。
这原本应该是丫鬟婆子们的菜,现在,已经端到我桌子上来了。
府里的都是人精,侯爷越长时间不来我院子,我的衣食住行就越差。
“金钗,走吧,咱们去江姨娘院里吃去。”
只要狠狠心帮她喝掉一碗牛鞭汤,就能混一顿肉菜吃了。
金钗拎着食盒跟在我身后,我们俩还没进江姨娘的院子呢,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
金钗重重地摔在地上,菜也撒了一地,一片煎豆腐还盖在了她脸上。
我揉了揉被撞痛的腰,忍不住有些生气:
“谁啊?走路都不看路的吗?”
江蕙兰惨白着脸跌坐在地上,一点不见往日的优雅出尘。
她抬头看到是我,连滚带爬地挪到我脚边,一把抱住我的大腿:
“死,死人了!”
盛夏的夜晚,我的背上蓦然升起一股寒意。
我拉着模样狼狈的江蕙兰,嗓子眼有些发干:
“谁、谁死了?”
江蕙兰眼流满面地张了张嘴,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珍珠,珍珠死了……”
5,
珍珠是江蕙兰的贴身丫鬟,也是她的陪嫁丫鬟,和她感情深厚,形影不离。
我让金钗去禀告夫人,自己则壮着胆子迈进了院子里。
江蕙兰和我不一样,她是良妾,父亲是一个知府。
而她自己虽是庶女,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也长得清丽脱俗,十分受侯爷喜爱。
因此她的院子,是府里除了夫人以外最大的。
院内不但有个小花园,还有一处浅湖。半面湖上开满了粉嫩的荷花,亭亭玉立,清新秀雅。
此刻,原本漂亮的湖面上,却浮着一具尸体。
只是那尸体,却是背朝天的。
我心里咯噔一声,忍不住想起小时候村里的传言。
水尸浮背,恶鬼寻仇。
沉尸入底,鬼怨冲天。
“珍珠,珍珠自小在海边长大,凫水十分厉害。”
“她绝不可能是自己淹死的,肯定,肯定有人杀了她……”
江蕙兰扯着我的袖子紧紧跟在我身后,她状态恢复了一点,好像没之前那么害怕了。
“咱们,咱们一定要找到杀人凶手,替珍珠报仇!”
我专注地盯着珍珠的尸体,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没看错的话,那尸体好像在,很缓慢地转圈圈?
“夫人来了!”
金钗清亮的嗓音从院门口传来,门外影影绰绰地走过来许多人。
我刚松了一口气,却看见珍珠的尸体突然动了起来。
她的尸体朝着我的方向完整地绕了一个圈以后,居然就这么沉入了水面。
此时,夫人已经带着一众仆妇走到了湖边。她看着我和江蕙兰,眉头一皱:
“尸体呢?”
6,
“尸体沉到湖里去了!”
我和江蕙兰争先恐后说道,夫人身边的赵妈妈听到这话,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人死了自然都是会浮上来的,身上又没绑石头,怎么会沉下去?”
对啊,怎么会沉下去呢?
沉尸入底,鬼怨冲天……
村里老人说过的话在我心头再次浮现,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不会这么邪门吧……
夫人派了两个家丁下水捞尸,我和江蕙兰靠在一起瑟瑟发抖。
那两个水性好的家丁已经下水有一会了,这湖统共就那么大,别说一具尸体,就是十具尸体,都应该捞上来了。
“回秉夫人,湖里真没东西了。”
家丁摸到后来,索性连渔网都给撒下去了。
拖在岸边的渔网里有几条红色的锦鲤正蹦跳得欢,此外,还有两只肚皮朝天的甲鱼正艰难地试图翻身。
“说话啊!都哑巴了吗?尸体呢?”
江蕙兰已经腿软得站不住脚了,她跪坐在地上,连嘴唇都是白的。
我比她好一点,虽然双腿在发抖,起码还能站得住。
“该不会这尸体,自己躲起来了吧?”
赵妈妈叉着腰仰天翻了个白眼,满脸都是不耐烦:
“行了江姨娘,夫人晚饭还没用呢,实在是没工夫听你在这胡扯。”
“你那丫鬟,莫不是跟人私奔了吧?”
我和江蕙兰压根没听见赵妈妈后头的话,满脑子都是她那句“尸体自己躲起来了”。
7,
夫人说珍珠肯定是自己跑了,要上报成逃奴。
而我和江蕙兰因为欺瞒主上,被罚跪一晚上祠堂。
我松了一口气,不是罚钱就好,跪祠堂就跪祠堂吧,反正今晚上肯定要吓得睡不着觉了。
“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
从进祠堂开始,江蕙兰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人像中邪般痴痴呆呆地,半点不见以前的机灵。
今天也是赶巧了,江蕙兰屋里的丫鬟,有两个去大厨房领饭菜了。
有一个家里老娘生病,请假回家去了。还有一个丫鬟,肚子疼去蹲茅房了。
向来贴身伺候的珍珠,说是去湖边替她采几朵荷花插瓶,江蕙兰左等右等,半天不见珍珠回来。
她去湖边寻珍珠,这才看见了尸体。
所以满府的人,看到珍珠的,只有我和江蕙兰两个人。
“如果,如果尸体真的自己藏起来了呢?”
“这湖本来是个藕塘,湖底有厚厚的淤泥,而且那些家丁只在这半边地方找,另外半片开着荷花的地方都没去。”
“那尸体,有没有可能沉在淤泥底部,或者漂到湖的另外半边了?”
听到我的话,江蕙兰倏然抬起头,她眼神中迸发出希冀的光芒,死死盯着我:
“柳妹妹,你能帮我找到珍珠吗?”
我有些无语,让我去湖里找一具女尸?
“你看我傻……”
“我给你二百两,不,三百两银子!”
剩下的话被我咽了下去,我犹疑地看着她,陷入了天人交战当中。
“还、还是算了吧,赚了钱,也得有命花啊……”
“五百两!”
“成交!”
8,
我和江蕙兰在祠堂跪了一夜,第二天还是金钗找人把我抬回去的。
当听到我要帮江蕙兰找珍珠时,金钗吓得摔碎了我的茶杯。
“我的杯子啊!你小心点呀,这可都是钱!”
“钱钱钱!你真是钻钱眼里去了,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了!”
金钗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我的脑袋,唾沫星子都要喷到我脸上了。
我还没有当姨娘时,和金钗两人都是老太君院里丫鬟,住一个屋,感情非比寻常。
人前我们是主仆,人后,我们依然和往常一样相处。
“那可是五百两银子,五百两!”
金钗恼怒地瞪了我一眼,有些无奈地伸手扶了扶额:
“你倒是说说,你打算怎么去找珍珠?”
我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绕着屋子走了一圈,确定门窗都是紧闭着的,才拉着金钗坐下:
“珍珠不用我找,她自己会出来的。”
“如果村里老人说的是真的,那珍珠是被厉鬼所杀,她死后魂魄也会被那厉鬼驱使,成为伥鬼。”
“而不管是伥鬼还是厉鬼,修炼时都需要吸取月之精华。”
“每个月的月圆之夜,伥鬼厉鬼都会出来晒月亮。”
“而今晚,就是十五。”
“别说了,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金钗搓了搓手臂,显然不相信我的话,“你别整天神神道道的,咱们府可是侯府,是皇帝御赐的宅邸,怎么可能会有鬼呢?”
我也希望自己说的是假的,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侯府,是真的闹鬼了。
9,
这一天,不但金钗魂不守舍,我也是一整日都心不在焉的。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我和金钗正准备去江蕙兰院里时,侯爷来了:
“怎么,见到我不高兴?”
沈昊冷哼一声,垂眸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额角跳了跳:
“怎么又穿成这副鬼样子?你的那些衣裳首饰呢?该不会又偷偷拿去卖了吧?”
金钗垂着头站着,默默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我有些焦躁,沈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今天晚上可是事关我的五百两啊!
“你这女人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沈昊见我不说话,脾气立马就上来了。
他素来就嫌弃我,说我上等长相,中等运气,下等品格。
在他眼中,我既没有江蕙兰的诗情画意,又没有苏铃的体贴娇媚,除了脸蛋身材好一点以外,简直一无是处。
所以沈昊每次来我院里,都是拿我当发泄工具一般,草草了事以后转头就走,从不在我院里过夜的。
而且他给我赏赐的衣服,都特别贴身,动一下似乎就能撑坏,穿着十分不舒服。
“夫人初来乍到,对府里事务都不太熟悉,你们几个以后要听夫人的话,小心伺候她,别惹她生气,听见没?”
原来是替新夫人撑腰来了,我抬眸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替周音华心酸。
老侯爷嗜赌如命,将家产输干净以后,连御赐的祖宅都给抵出去了。
为了保住侯府的宅院,老太君咬了咬牙,做主替沈昊求娶了周音华为妻。
沈昊这人素来清高,虽是勋爵子弟,但颇有文采,正经是两榜进士出身。
周音华家虽然豪富,但是毕竟是商户,士农工商,按照身份,她是不够格当沈昊正室的。
为了保住侯府宅子和名声,沈昊捏着鼻子娶了周音华。
听说为了攀上这门婚事,周家付出了百万两白银。
成亲以后,沈昊连正眼都没瞧过周音华一眼。
成婚不到一年,就纳了我们三房妾室,通房丫鬟更是多到数不清。
10,
周音华当初被管家婆子刁难,被妯娌讥讽,被婆婆苛待,沈昊通通视而不见。
入府这么多年,沈昊不但不替她说话,还嫌弃她能力不行,管不好家。
可赵琦梅刚嫁进来,他就迫不及待来替她做主了,有个当御史的爹,果然是不一样。
“侯爷,我最近手头紧,您能不能借我点银子?”
听到这话,沈昊眉头一皱,随即站起身抬脚便走:
“俗不可耐!你这女人眼里除了银子还有什么?”
还有金子,珠宝首饰,店铺地契……
沈昊走了,我们俩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快步朝江蕙兰院里走去。
江挥兰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停地在屋里转圈圈。
看到我来,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你可算来了,今天侯爷来我院里时见我心不在焉的,还把我训了一顿呢!”
可把他能耐的,我暗自腹诽,脸上却笑意盈盈的:
“江姐姐放心,我既然收了你的钱,肯定帮你把事情办妥!”
用完饭,江蕙兰屏退左右,带着我和金钗来到了她的小花园里。
我们三人蹲在湖边守了半日,腿也麻了,手臂和脸上更是被蚊子咬了不少包。
“珍珠呢!”
江蕙兰气咻咻地瞪着我,似乎下一秒就要伸出手叫我还钱。
我也有点怀疑自己,该不会我的推断全都错了吧?
“铛~”
院子外远远地传来一阵打更声,金钗心虚地看了我一眼:
“姨娘,都子时了。”
我侧身想和江蕙兰解释几句,却发现她双眼发直,一动不动地盯着湖面。
我循着她的视线转向湖面,这一看,全身的血液都僵住了。
11,
珍珠的尸体果然出现了,但是,她不是浮在湖面上的,而是笔直地站在湖中间。
我们三人屏住呼吸,用力掐着对方的手。
江蕙兰细长的指甲掐进了我的肉里,有点疼,但我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因为珍珠朝着我们三人的方向转过了身体,她的脸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啃食了,坑坑洼洼的。
右边的眼珠上还钻着一条黑泥鳅,泥鳅的半截身体露在外面,尾巴正在不停地摇晃。
我这辈子从未看过如此可怖的景象,被吓得肝肠寸断,只觉得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寒意。
珍珠动了,她僵硬着身体像个木偶人一般,就这么漂着朝我们过来了。
“噗通!”
“噗通!”
江蕙兰和金钗一前一后晕了过去,只剩下我傻傻地蹲在花丛后,眼看就要和珍珠面对面亲密接触了。
“噗通!”
我直挺挺地朝后倒去,顺手把江蕙兰盖在了自己身上。
珍珠脚不沾地飘到我们身边时,视线在我身上停顿了一会,我能闻到她身上的腐烂味、腥臭味,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淤泥味。
就在我绷不住想跳起来时,一阵阴风吹过,珍珠走了。
我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见她似乎是朝着苏铃院子方向去了。
在地上躺了一会,直到确定珍珠是真走远了,我才一把推开江蕙兰坐起身。
离我一寸的青石板上有一大摊水渍,上面散落着几根翠绿的水草。
这些东西都告诉我,刚才我看到的恐怖场景是真实的,绝不是自己的幻想。
“江蕙兰,金钗,快醒醒!”
12,
江蕙兰醒来以后和金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珍、珍珠呢?”
我大言不惭地看着她:
“被我赶跑了!”
江蕙兰扑进我怀里放声大哭,我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
“小声点,你还想再把她给招来吗?”
我们三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来到江蕙兰屋里以后,用最快的速度锁上了所有门窗。
金钗和江蕙兰还搬了一张桌子抵住了门,窗户前也放了两个大花瓶。
我把她屋里能点的蜡烛都点上了,不大的屋子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鬼,应该怕光吧?
我们三人几乎是把能想的招都用完了,江蕙兰喜欢画画,屋里有着一盒朱砂。
听说朱砂可以辟邪,我直接将朱砂涂满了门窗。
几人折腾到快天明,才一起缩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姨娘,开门,姨娘!”
我睡眼蒙眬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的丫鬟见到我吓了一大跳:
“柳姨娘!你怎么在这里?”
说完,她又八卦兮兮地问了一嘴:
“苏姨娘院里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江蕙兰和金钗被我们的动静吵醒了,一前一后从屋内走了过来。
想到昨天珍珠离开的方向,我心下一凛:
“苏姨娘怎么了?”
苏姨娘的贴身丫鬟琉璃,昨天晚上死了。
她淹死在自己的洗脸盆里,人跪在地上,脸就这么埋在铜盆里,把自己给淹死了。
“珍珠!是珍珠!”
江蕙兰惊叫一声扶去金钗,但是金钗的腿比她还软,两人一起仰天朝后摔去。
“先是珍珠,然后是琉璃,死的都是妾室大丫鬟,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了?”
金钗坐在地上失声痛哭,不得不说,她的分析,有点道理。
丫鬟死完,是不是就轮到妾室了?
来传话的小丫鬟听到我们这么说,脸上的表情有些惊恐:
“夫人、夫人不是说珍珠姐姐跟人私奔了吗?”
13,
我和江蕙兰又被罚跪祠堂了,理由是我们在府里散播谣言,闹得人心惶惶。
“你听过水伥吗?也就是水鬼。”
祠堂里牌位林立,岸几上还放燃着香。我环顾四周,确认这地方没水以后,安心不少。
江蕙兰这几天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把她吓得半死。
听到我说水鬼,她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是说,珍珠变成水鬼了?”
在村里时,我们隔壁住的李大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婆。
附近村子里谁家碰上脏东西了,都会托李大娘去看一下。
李大娘无儿无女,年纪又不小了,我娘就经常让我去给她送些吃食。
一来二去地,我对这些东西,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伥鬼受厉鬼驱使,根据死法不同,种类也不一样。
有水伥,火伥,吊死伥,饿死伥,撑死伥等等,不一而足。
而水伥是其中最吓人的一种,因为,只要屋里有水,水伥就能出现把你带走。
就像琉璃,只是洗了个脸,就把自己给洗死了。
想到这,我小腹一胀,涌起一股尿意。
我浑身一颤,不会吧,要是水伥来了,我是不是就要在尿桶里淹死了?
听我说完水伥的故事,江蕙兰的身体抖得像秋日里的落叶:
“周音华回来了,珍珠肯定是周音华的伥鬼!我们都会死的,全都要死!”
我愕然地看向江蕙兰,连尿意都被她的话惊回去了:
“你知道什么对不对?周音华到底怎么死的?”
江蕙兰低着头死活不肯再开口,任凭我怎么逼问,就是一言不发。
过了半晌,她才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语气中带着点讨好:
‍‍‍‍‍‍‍‍‍‍‍‍‍‍‍‍‍‍‍‍‍‍‍‍‍‍‍‍‍‍‍‍‍‍‍‍‍‍‍‍‍‍‍‍‍‍‍‍‍‍‍‍‍‍‍‍‍‍‍‍‍‍‍‍‍‍‍‍‍‍‍‍‍‍‍‍‍‍‍‍‍‍‍‍‍‍‍‍‍‍‍‍‍‍‍‍‍‍‍‍‍‍‍‍‍‍‍‍‍‍‍‍‍‍‍‍‍‍‍‍‍‍‍‍‍‍‍‍‍‍‍‍‍‍‍‍‍‍‍‍‍‍‍‍‍‍‍‍‍‍‍‍‍‍‍‍‍‍‍‍‍‍‍‍‍‍‍‍‍‍‍‍‍‍‍‍‍‍‍‍‍‍‍‍‍‍‍‍‍‍‍‍‍‍‍‍‍‍‍‍‍‍‍‍‍‍‍‍‍‍‍‍‍‍‍‍‍‍‍‍‍‍‍‍‍‍‍‍‍‍‍‍‍‍‍‍‍‍‍‍‍‍‍‍‍‍‍‍‍‍‍‍‍‍‍‍‍‍‍‍‍‍‍‍‍‍‍‍‍‍‍‍‍‍‍‍‍‍‍‍‍‍‍‍‍‍‍‍‍‍‍‍‍‍‍‍‍‍‍‍‍‍‍‍‍‍‍‍‍‍‍‍‍‍‍‍‍‍‍‍‍‍‍‍‍‍‍‍‍‍‍‍‍‍‍‍‍‍‍‍‍‍‍‍‍‍‍‍‍‍‍‍‍‍‍‍‍‍‍‍“柳妹妹,你想不想去方便一下?”
虽然我肚子已经憋得胀痛了,但是面上却半点不显:
“净房在祠堂的外面,而且刚才响过钟声,现在已经是子时了。”
“夜半子时,阴气最重,我可不敢出去。”
江蕙兰哀求我半晌,才幽怨地开口了:
“二十两银子,可以陪我去了吧?”
14,
我和江蕙兰从净房出来时,意外地发现院子外飘着一团黑墨般的乌云。
今天月亮很圆,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那团乌云就像是干净宣纸上滴落的一块墨汁,看着十分突兀。
“厉鬼拜月,黑云压顶。”
李大娘的话再次在我耳边响起,我拉住小步快走的江蕙兰,示意她在一边等我。
围墙对面的院子,是苏铃西院的小花园,平日里素来没什么人的。
我得看一看,这接连害死了两个人的厉鬼,到底是谁。
围栏边刚好有一座假山,我蹑手蹑脚地爬上一块石头,踮起脚紧张地朝院外看去。
有个人正背对我站着,她穿着月白色的中衣,身形婀娜,长发及腰。
只见她将双手高举过头顶,极为虔诚地对着月亮的方向叩拜。
一,二,三……
厉鬼拜月,一拜一命。
我数着她的磕头次数,越数心越惊,到后面已经麻木了。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这厉鬼还有完没完了?她到底想磕到什么时候?
我仔细看着她的衣服和鞋子,这才发现,她的鞋底沾了一圈黄泥,裙摆处也有些脏污。
这不是厉鬼,这是一个人!
不对,这是被厉鬼附身了的人!
可是,这人到底是谁呢?
那中衣看着用料华贵,绝不是下人可以用得起的。
我们院里穿得起这衣服的就俩人,赵琦梅和周音华。
可这里,是赵琦梅的院子。
15,
我不敢在假山上站太久,以免那厉鬼发现我。
见我脸色不对,江蕙兰抖得更厉害了,她刚想说话,我就捂住了她的嘴巴。
两人互相搀扶着回到祠堂以后,我赶紧把所有门窗都关好。
现在这祠堂,反而是府里最安全的地方了。
李大娘说祠堂里供奉着祖宗牌位,这些牌位日夜受香火供奉,已经具有了一定的灵力。
这份灵力可以护住祠堂不受厉鬼侵扰,不过,这侯府的祖宗好似一个比一个窝囊。
厉鬼都打到家里来了,他们屁都没放一个。
我和江蕙兰说完厉鬼的事,她白着脸,又惊又惧地说道:
“肯定是赵绮梅,她院子和我就一墙之隔,最先死的是珍珠,然后是琉璃,都和赵琦梅脱不了干系!”
厉鬼不好对付,但是附身在人身上的厉鬼,就有了致命的弱点。
只要用红豆把人的七窍封住,厉鬼就没法从人身上跑出去了。
如果在这时候将桃木剑从胸口刺入,就能将人和厉鬼一起杀死。
“我不行的,我不会杀人!”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这说的,好像我会杀人一样。”
不管是赵琦梅还是周音华,我都没法去封住她们的七窍,更不用说杀死她们了。
而且这府里,也根本没有桃木剑啊!
我恋恋不舍地环顾四周,真是舍不得这侯府的荣华富贵啊,但是为了活命,我还是得准备跑路了。
无论厉鬼要杀一百人还是两百人,都和我没有关系。
16,
金钗死了。
本以为简单的告别,没想到却是天人永隔。
我明明和她说过的,这几天不要碰水不要碰水,她偏不听。
夏日天热,金钗又素来爱洁,她去井边打水时,就这么掉进井里淹死了。
我在祠堂跪得腰酸背痛,回到院里,找了半天都没发现金钗的身影。
直到有丫鬟经过水井,才看到了浮在井里的金钗。
和珍珠一样,也是背朝天,整张脸都浸在冰凉的井水里。
我想将她捞上来,但是绳索刚放下去,她的身体就转了个圈,然后沉进井底看不见了。
这是一口深井,想要将她打捞上来,难如登天。
到了晚上,她就会变成水伥,成为那厉鬼的伥鬼。
不再认得我,不再记得我,甚至不再记得她自己。
李大娘说过,一旦成为伥鬼,便不能再入轮回,永远都会受厉鬼驱使。
我呆呆地坐在屋子里,手按在收拾好的包袱上,保持这个姿势枯坐了一整夜。
小时候因为家里很穷,为了替大哥娶媳妇,向来疼爱我的爹娘把我卖给了人牙子。
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什么亲人父母,都没有银子重要。
亲人会背叛你,朋友会出卖你,但是银子不会。
所以我什么都不喜欢,就喜欢银子,甚至到了是嗜钱如命的地步。
别的丫鬟主子经常会赏赐一些衣裳首饰,金银珠宝。
可是金钗自从跟了我这个倒霉主子,赏赐一分没落下,倒是挨了不少罚,受了许多冷眼。
每次在外头受了气,她都会红着眼眶回来,一边絮叨我,一边拼命低头绣花。
绣了花,换了钱,好给我这个抠门主子买点心吃。
可是现在她死了,偌大的侯府,再也没人会对我好了。
17,
我从包袱里翻出金钗的卖身契,这丫头今年十八岁了,她老娘替她看好了一门顶好的亲事。
是她青梅竹马的表哥,我特意看过了,小伙子人长得十分俊俏,和金钗很是般配。
本来想过几天和她说这事情的,嫁妆我都替她准备好了,足足有五百两银子。
我想着到时候将银票用力甩在她面前,让她知道,她这抠门主子才最大方的人。
给丫鬟准备五百两银子的陪嫁,满京城都没有比我更阔气的姨奶奶了。
到时候,这死丫头脸上,肯定是惊愕,感动,不可置信,手足无措,涕泪交加……
这场面我幻想了无数次,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金钗爹娘都是京城人,为了给娘看病,她自己将自己卖进了侯府。
她爹娘都很疼她,她挂在嘴边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等我回家了……
虽然现在她死了,但是,就算做了鬼,她也肯定很想家吧。
我得带她回家。
我站起身,想将包袱放回柜子里,没想到刚一起身,人就摔到了地上。
坐太久,腿麻了。
“姨奶奶,你怎么坐地上啊?地上多凉!”
小丫鬟推门进来看到我,小跑着过来扶起我,看我失魂落魄的模样,她也有些难过:
“金钗姐姐多好的人呀,姨奶奶,府里现在到处都是吓人的传言。”
她紧张地左右看了一圈,才俯下身凑在我耳边小声说道:
“她们都在说,是珍珠姐姐的鬼魂变成了水鬼,才来害人的。”
“琉璃,还有金钗,都和珍珠吵过架,现在府里啊,所有和珍珠姐姐吵架过的丫鬟都吓得半死呢!”
18,
苏铃仗着家里有钱,脾气不是很好。珍珠也随了她,一言不合就要同人吵架。
这院里和珍珠闹过矛盾的丫鬟婆子,多到数不清。
这流言一出来,府里想必人人自危了。
可是,珍珠分明是被厉鬼害死的,那这传言,会不会是那厉鬼传出来的?
她的目的,就是搅浑这一摊水,不让人怀疑到她头上。
我精神一振,看来这厉鬼也有所忌惮,既然有忌惮,就说明她也是可以对付的。
打发走小丫鬟以后,我跑进小厨房,从里头顺了一把斧头。
没有桃木剑,我就自己做一把,金钗不能就这么一直当伥鬼,她得回家。
我院子里就有不少桃树,夏日的中午知了叫得人心烦意乱,连最勤快的仆妇都躲到屋里纳凉了。
我背着斧头找了一棵最老的桃树,这东西好像年份越久越好。
悄悄砍掉一根手腕粗细的树枝以后,我将树枝拖到屋里,修修剪剪,勉强做成了两把手臂长短的桃木剑。
其余的木头我也没浪费,都做成了一块块令牌,上面还用鲜红的朱砂画了一个“诛”字。
李大娘说仓颉造字,其实不是他造的字,他只是发现了这些文字。
在仓颉发现文字之前,它们就已经存在很久很久了。
文字本身,就具有神力。
我一共做了十二块桃木牌,将这些牌子和桃木剑拿到院里晒了半天以后,我把它们都绑在了自己身上。
胸前,背后,腰上,小腿,手臂,凡是能绑的地方都给绑了。
全部忙活完以后,我带着桃木剑找去了江蕙兰院里。
到时候,这桃木剑和桃木牌,我准备卖她一百两银子。
一进院门,我就被震住了。
19,
整个院子里贴满了黄符,树上挂着八卦铜镜,门窗上都贴了门神和钟馗画像。
所有屋子外都撒了一圈糯米一圈红豆,江蕙兰身上的衣服更是弹了密密麻麻的墨斗线,乍一看,像是棋盘成精了。
我默默收回自己怀里的桃木剑,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就冲江蕙兰这架势,厉鬼来了估计也只能望屋兴叹吧。
“胡闹!这是在干什么?”
我刚想开口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情,侯爷来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似乎要被江蕙兰气抽过去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成何体统?”
“江蕙兰,你的风雅呢?”
江蕙兰脑门上还用朱砂点了个红点,她仰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沈昊:
“侯爷,妾怕~”
这我见犹怜的小白花模样,一下子就扑灭了沈昊的怒火: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府里那些闲言碎语你何必去听呢?没得辱没了你的身份!”
沈昊撕下门上的钟馗像,他皱了皱眉,朝着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今天本侯亲自陪着你,放心,有本侯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过来!”
“来人,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撤了!”
还没等小厮动手,我已经抢先一步撕下另一张门神像抱在怀中:
“侯爷,这种粗活就交给妾身来吧!”
发财了发财了,这些东西买买要花不少银子呢!
我把江蕙兰屋里的东西洗劫一空,在她恋恋不舍的眼神中,心满意足地走了。
20,
这一晚的后院似乎特别宁静,我睁着眼睛睡不着,一闭上眼,就能看见金钗。
翻来覆去折腾了不知道多久,我才迷迷糊糊有些睡意,刚睡着,我就梦见了金钗。
她全身湿哒哒地站在门口,我想喊她进来,她却摇摇头。
她似乎想和我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第二天一早我打开门,发现门外围着的糯米圈已经被人动过了。
有一处糯米堆好似被人踩平了,上面有几处焦黑。
仔细看去,那些焦黑的地方看起来像是一个字——跑。
我用脚擦平了那一堆糯米,金钗,我不会跑的,我要带你回家。
沈昊天不亮就出门去了,所以他不知道,昨晚,江蕙兰屋里又死了一个人。
这次死的,是江蕙兰新晋的大丫鬟,珊瑚。
珊瑚溺毙在自己的尿桶里,年轻漂亮的女孩,却死得毫无体面,又脏又臭。
江蕙兰彻底抓狂了,她在屋里不停地踱步,桌上的东西被她砸了一地。
我突然感觉这厉鬼,好像在戏耍我们。
她不杀我们,而是先杀我们身边的丫鬟,如同猫戏弄老鼠一般,想要看我们害怕,看我们崩溃。
等我们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够了以后,再慢慢杀死我们。
“我受不了啦!这几天我吃不下睡不好,就连水都不敢喝,生怕那鬼钻出来。”
“你看我的脸色都成什么样了,昨天侯爷说我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柳南春,你不是很懂这些东西吗?你快说,到底怎么样才能对付那恶鬼?”
江蕙兰用力摇晃着我的肩膀,她脸色惨白形容憔悴,看起来像生了一场大病。
杀死厉鬼的办法,之前就和江蕙兰说过了。
而现在,我们需要先确定谁是那个被厉鬼附身的人。
被附身的人手脚冰凉,不吃不喝,也不睡觉。
而且,她的胸口处,还会有一条黑线。那是阴气凝聚而成,黑线会从天突穴一直往下延伸,直到神阙穴。
“被厉鬼附身的人,是不是本来就活不了?”
江蕙兰阴沉着脸,眼中有杀意一闪而过。
“对,那黑线只要超过一寸,人就没救了。附身时间越长,黑线也越长。”
我点点头,手不自觉地用力捏着衣角。
江蕙兰咬了咬牙:
“今天晚上夫人要办家宴,到时候吃完饭我找个理由把苏铃叫我屋里。”
“咱们、咱们就在那时候动手!”
21,
本以为家宴只是我们几个妾室和赵绮梅一起用饭,没想到,连老夫人都来了。
我因为怀着满腹心事,走路时就有神不守舍的,没走两步,就撞到了老夫人身边的丫鬟红翡。
“姨奶奶可要小心些~”
红翡伸出手扶住我的手臂,她冰凉的手指握在我手腕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我浑身的毛孔都在一瞬间竖了起来,心脏也开始怦怦狂跳。
现在可是酷夏,厅堂里就算放了冰块,我也热得一身汗。
红翡她,她……
我勉强挤出一抹笑,对着红翡道了谢以后坐到了位置上。
刚坐到位置上,一旁的江蕙兰就死死地握住了我的手。
她手心上都是汗,黏腻湿滑,弄得我十分难受:
“绿、绿翠她的手也是冷的,还有青碧……”
我抬起头愕然地看着江蕙兰,老太君身边的丫鬟全都被鬼附身了?
这府里,竟然有那么多厉鬼?
“两位妹妹聊什么呢?也说给我听听~”
苏铃幽幽开口,嗓音不似以往娇媚,反而带着几分森冷。
她今天穿着一件绿色的抹胸裙,胸口处隐隐露出半指长的黑线。
我和江蕙兰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膀,江蕙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们在聊苏姐姐今天的红宝石簪子呢,这颜色可真鲜亮,配苏姐姐刚好!”
苏铃这才收回视线不再说话了,她僵直身体坐着,厚厚的脂粉也盖不住她脸上的青白色。
“派人去问问,侯爷还有多久才到?”
老太君坐在主位上,眼神扫了我们一圈以后,对着身边的红翡使了个眼色。
侯府人丁稀薄,就沈昊一根独苗。
说是家宴,其实饭厅里就开了两桌,我们三个妾室和另两个通房坐了一桌。
主桌也就是老太君,沈昊和赵绮梅三人。
想到侯爷待会要来,我稍微心安了一些。
侯爷文武双全,阳气又重,应该能镇住这些鬼吧?
22,
“母亲,今日公务有些忙,倒叫母亲久等了!”
沈昊人未至,声先到。他大步迈进屋里,对着老夫人连连拱手。
奇怪的是,老夫人并没有上前扶起他,反而对着红翡招了招手:
“人齐了,关门吧。”
关门?吃饭为什么要关门?关门了还怎么上菜?
我意识到不对,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门外站着的丫鬟听到命令,立刻上前紧闭住了房门,我甚至听到了外头落锁的声音。
沈昊十分诧异,他惊愕地看着老夫人,神情有些茫然:
“母亲这是做什么?”
赵琦梅噗嗤笑了一下,接着越笑越开心,随着她的笑声,屋里所有丫鬟婆子全都站到了她的身后。
不一会,就连老夫人也跟着站到了她后边。
屋内坐着的人,只剩下了我和江蕙兰,还有侯爷。
江蕙兰立刻跑到侯爷身边,颤颤巍巍地抱住他的一边胳膊:
“侯爷,可吓死妾了!”
我没有往前,而是默默地朝后退了两步。
赵琦梅站起身,冷冷地看着沈昊:
“夫君,三月不见,别来无恙否?”
这声音,分明是先夫人周音华!
沈昊骇然地看向赵琦梅,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似乎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赵琦梅伸手将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子丢在桌上,那木盒子摔成了两半,里头藏的东西也掉了出来。
看到这东西,江蕙兰发出一阵尖叫声,我忙伸出头看过去,原来是一只足足有七八寸长的蓑衣虫。
23,
这蓑衣虫虽然死了,却通体金黄,身体两侧长满了细长的腿,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
看到这虫子,我浑身一震,终于明白周音华是怎么死的了!
李大娘家中有一本精怪图册,上面有记载,成了精的蓑衣虫,又叫囊囊。
囊囊酷爱女色,尤其喜欢艳丽妩媚的女人。
它能入女子的梦,在梦中强行和女子欢爱。
梦里的囊囊,面目狰狞,遍体覆毛,被他欺辱的女子,下身会痛楚难忍。
而且次数多了以后,女子的下身会长出脓疮,又腥又臭,令人作呕。
这脓疮并不难治,只需要用艾草煮水冲洗几次,就能痊愈。
囊囊虽然好色,但最是喜新厌旧,等女人长了脓疮以后,他就会弃她而去,另寻目标。
周音华被这囊囊欺辱以后,府中没有为她请过大夫,就这么毒疮溃烂而死了。
“这东西,是夫君让江蕙兰放在我屋里的吧?”
“夫君看上了我周家的钱,又觉得娶商户女让你丢了颜面,所以就想了这么一个要钱不要人的办法,对不对?”
“夫君,我们商人最不肯吃亏了,我受的痛楚,你得百倍还我才行呢!”
我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江蕙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疯狂磕头,把所有责任都甩给了沈昊:
“是侯爷逼我这么做的!都是侯爷啊!”
“侯爷说如果我能帮他,他就替我爹升官,我、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江蕙兰被吓疯了,不顾三七二十一,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给说了。
这东西,确实是侯爷给她的。但是囊囊的事情,是她说给侯爷听的。
江蕙兰作为才女,自然是博览群书的。
她有一天偶然从一本古籍中翻看到了囊囊的故事,晚上和沈昊聊天时就说给他听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沈昊派人四处搜罗,还真被他找到了一只快成精的囊囊。
而这,也是周音华悲剧的开始。
24,
周音华静静地听着江蕙兰说话,等她说完,抚掌大笑。
随着她的笑声,屋里所有东西都逐渐变样了。
桌上的山珍海味成了臭虫烂蛆,亭亭玉立的丫鬟全都青面獠牙,形容可怖。
我这才发现屋里有这么多伥鬼,除了水伥,还有烧死伥,饿死伥,吊死伥……
老夫人应该是被饿死的,她阴着脸站在那,脸上瘦得皮包骨,一双手像鸡爪子般筋骨凸起。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可笑,本以为这侯府里有两三只厉鬼,我可以对付她们,救出金钗。
没想到,这府里,竟然只剩下了我们两三个活人……
对了,金钗呢,为什么我没看见金钗?
就在这时,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转过头,就这么和金钗面对面对上了。
她的脸被水泡得浮肿而苍白,要不是她眼角的那颗痣,我估计还真认不出她。
“姨娘在找我吗?”
我被她吓得倒抽一口冷气,看着金钗惨白的脸,我又惊又怕又心酸:
“金钗……”
“嘘!”
金钗伸出一根冰凉的手指按在我唇上,然后我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上的桃木牌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金钗穿进了我的体内,身体好像掉进了一个寒潭之中,又似陷进了泥淖里。
我想抬一抬手臂,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听指挥。
控制我身体的人,变成了金钗。
我僵着身体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整理了一下衣裙以后,也跟着站到了周音华身后。
周音华没有看我,而是蹲下身,饶有兴致地看着沈昊。
沈昊四肢被丫鬟们按住,像濒死的鱼一样在地上拼命挣扎。
“这府里人人欺我辱我,我死的时候,丫鬟们都说,府里臭得像打翻了粪桶。”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颤。
金钗爱干净,周音华死的时候她抱怨过好多次,说府里臭不可闻,她的鼻子快遭不住了。
25,
周音华伸出手掐了掐沈昊的脸,眼神阴郁而疯狂:
“这个地方太脏了,最脏的,就是人心。”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所有的丫鬟婆子们就在沈昊和江蕙兰身前排排站好。
周音华转过身走到我身前,仔细地上下打量着我:
“就剩你一个活人了,去吧。”
我骇然地看着她, 随即身体就不受控制地朝江蕙兰和沈皓走去。
用力撕开沈皓的衣服,他胸口处果然藏着一枚护身符。
“姨娘, 想活命就撕了它!”
身体一轻,金钗暂时离开了我的身体。
在沈皓和江蕙兰惊恐的眼神中,我扯过那两张护身符撕得稀碎。
不一会, 屋里响起了江蕙兰和沈皓凄厉异常的惨叫声。
她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似乎我不答应,她就能哭出来一般。
“三夏”江蕙兰和沈皓,活生生被万鬼啃食而死,怕是魂魄都被撕咬干净了。
我怀里被人塞入一只油桶, 我低头看了一眼以后, 抱着油桶将它浇在了墙根处堆着的木柴上。
火光冲天而起, 周音华站在屋前,笑得一脸肆意:
“太脏了,真脏啊,烧了好, 全烧个干净吧!”
一个个双眼无神的丫鬟婆子们扔掉手中的木柴和油桶以后,全都踏步走入了熊熊烈火中。
空气中很快就弥漫着一股烧焦的油脂味, 让人反胃。
我心下大骇,因为我发现自己也正一步一步, 缓慢地朝火堆走近!
府里的人死以后, 全都成了周音华的伥鬼。她将伥鬼封在这些人体中, 因此他们依然有着肉身,乍看之下和活人无异。
这些伥鬼肉身被焚以后, 就能脱离周音华的控制,转世投胎, 重新做人了。
周音华这是要整个侯府,都给她一人陪葬。
一步,两步,三步……
我已经能感受到火光的灼热了, 脸上的寒毛似乎都被烤干了,发出一股焦糊味。
就在我快要走到火堆中时,我的身体突然一轻,有什么东西离开了我的体内。
原本堆在一起的柴火从两边分开,中间莫名出现了一个狗洞。
我被人用力一推,半个身体就这么扑进了狗洞之中。
“快跑!”
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我连滚带爬地出了狗洞以后,朝大街上没命逃窜。
风声在我耳边呼啸而过, 金钗推我之前, 我分明看到周音华朝我瞥了一眼。
可是她没有追来,也许, 是因为我是府里唯一没有说过她坏话的人吧……
跑了一段路以后,我撞上了前来救火的兵马,这才停下身回过头,朝侯府看去。
火光烧红了半边天, 我似乎还能听见周音华张扬而快意的笑声。
“你是侯府的丫鬟吗?叫什么名字?”
领头的将军上前扶起我的手臂, 我顿了顿,半晌才慢慢说道:
“回大人,奴婢名叫金钗。”
番外
夏武王二十三年,宣平侯府突发大火, 满府皆亡。
三百奴仆,只逃出来一个小丫鬟,名为金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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