蔬菜名称与南京话(上)
蔬菜是人们一日三餐不可缺少的重要副食品,蔬菜有很多品种,每个品种又有不同的名称,这些蔬菜品种在南京人的话语中又是怎么说的,今天就来谈谈这个话题。
从青菜谈起
在大行宫附近有一条巷子,有几家蔬菜摊点,有时还有菜农或菜贩来摆地摊,每次我骑车途经此巷,都会顺便买一点蔬菜带回家。前不久,我经过此巷时,看到一个菜摊上,有一大筐青菜,一位老大妈指着青菜问卖菜人:“你这个菜还是矮脚黄阿?”卖菜人是个中年汉子,听口音就知道是外地人,只听他回答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矮脚黄,只知道这是大青菜!”是啊!现在除了老南京人外,还有多少人知道矮脚黄呢?
在南京蔬菜市场上,青菜绝对是“王中王”,计划经济时期如此,市场放开后还是如此,南京人有句俗语叫“三天不吃青,肚里冒火星”,也有说“三天不吃青,眼睛冒火星”的,总之,在南京人的餐桌上离不开青菜。市场上少了青菜,南京人就说市场上没有菜,所以有人说,“难道其他蔬菜不是菜吗?南京人真怪!”
青菜又名白菜,有的地方称之为“小白菜”,从植物学上讲属十字花科芸薹属白菜种,原产自我国,古称“葑”,《诗经》中就有“采葑采葑,首阳之东”的句子。到了汉代,青菜被称作“菘”,此名最早见于东汉时张仲景的《伤寒论》,为什么称作“菘”呢?《正德江宁县志》引《稗雅》云:“凌寒不凋,有松之操”,是说青菜较耐寒,所以人们以“岁寒三友”之一的“松”比之,故得此名。人工栽培青菜的历史至少可追溯到三国时期,据《三国志·吴书》记载,吴国大将陆逊一次在与魏国交战时,为保证后勤补给,曾“催人种葑、豆”,而张勃所撰的《吴录》则作“催人种豆、菘”,可知“葑”即“菘”也,证明此时已有人工栽培。南京地产之“菘”很早就以品质优良著称,据《南齐书·周颙传》记载,名士周颙曾隐居钟山,文惠太子萧长懋问他“菜食何味最胜?”,周颙回答说:“春初早韭,秋末晚菘”。时至今日早春的韭菜,秋冬季节的青菜仍然深受消费者欢迎。
青菜有很多品种,按长度分,有高桩和矮桩两种,按菜茎(南京人称为“菜梆子”或“菜梗子”)的颜色分,有白梗、青梗两类,根据菜茎的形状,又有扁梗、圆梗之分,另外根据菜叶的颜色和形状也可以分出不同的品种来。矮脚黄是南京地方优良品种,属于矮桩青菜,所以名称中有一个“矮”字,梗白色,扁形、较薄,成熟后的菜叶,绿色中微微泛黄,故名称中又带一个“黄”字。矮脚黄还有一个重要性状是“束腰”,就是菜茎与菜叶交接处相对较细,犹如被腰带束住,呈现一种“小蛮腰”的样子,这个特点在现在的白梗青菜中很少看到了。尽管很多菜摊都声称他们卖的青菜是矮脚黄,但与我们过去看到的矮脚黄已有明显的差异,可能是矮脚黄与其他青菜杂交后培育出来的新品种吧。
过去,从9月份开始到第二年开春,南京蔬菜市场上的青菜绝大部分都是矮脚黄,虽然也有其他品种,但比重很小。矮脚黄口感好,“下锅就烂”,尤其在下过霜之后,菜香更加浓郁,故南京人有“冬天的青菜赛羊肉”之说,这个青菜就是指矮脚黄。
图1 矮脚黄青菜
矮脚黄青菜也有缺点,就是抽苔早,立春之后就开始抽苔,到了2月底就只能当菜苔卖了。矮脚黄下市后,市场上的青菜谁来唱主角呢?在南京地产蔬菜中有一种名为“白叶”的青菜,比矮脚黄抽苔迟,正好堵这个缺口。白叶的“叶”用南京话读儿化音“叶儿(Yer入声)”。白叶青菜按叶子颜色分为两个品种:颜色深的被称作“乌白叶儿”,颜色浅的称为“亮白叶儿”,相对来说,“乌白叶儿”的品质比“亮白叶儿”要好一些,所以更受欢迎。
冬春季节还有一种名为“瓢儿菜”的青菜品种,叶子的颜色与“乌白叶儿”相似,但多皱褶,品质比“乌白叶儿”更好,且比矮脚黄更耐寒。我看到明清时期有一些专咏“瓢儿菜”的诗词作品,可见此菜深受文人雅士的喜爱,有人在诗注中说:此菜以江宁(即今之南京)所产最佳。“瓢儿菜”也有不同的品种,其中品质最好的品种称为“菊花心”,就是菜心部分的形状和色泽犹如盛开的菊花,该品种系南京菜农所培育,说南京的“瓢儿菜”好,可能就是指的这个品种。
图2 雪中瓢儿菜
白叶青菜到3月下旬也开始抽苔,逐步退出市场,这时候市场上的青菜就要靠“四月白”和“四月慢”来顶了。“四月白”的质地较粗糙,口味也差,当年郊区菜农戏称其为“猪摇头”,意思是说连猪也不喜欢吃,但因其时正是青菜断档期,只能聊胜于无。不过此时“四月慢”青菜开始发挥其抽苔迟的优势,逐步成为市场上青菜的主角。这个品种南京原来没有,是从外地引进的,在南京有两个别名:“上海青”和“扬州青”,这是一种青梗青菜,也有扁梗与圆梗之分,当年有人认为这种青菜有一股“青梆子味儿”,所以没有像白梗青菜那样受欢迎,不过也有不少人喜爱这个品种,说这才是真正的青菜呢。
高桩青菜品种不多,主要有高梗白、箭杆白两种,因为主要用于腌制,南京人称其为“腌菜”,南京俗谚云“小雪腌菜,大雪腌肉”,所以旧时每到“小雪”前后,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道路旁、院子里、窗台上到处都晾晒着腌菜。不知什么时候,又兴起了腌雪菜的习俗,雪菜全名“雪里蕻”,其实是“芥菜”的一种,主要用于腌制,当时品质较好的一种“雪菜”,称作“九头鸟”。随着人们居住环境的变化,很多人家已不再配备腌制蔬菜的容器(如水缸或坛子之类),更重要的原因是蔬菜市场放开后,全国大流通,冬季蔬菜供应与其他季节一样丰富多彩,腌制蔬菜已无必要,如果喜好这一口,市场上也能买到,所以现在腌“腌菜”和“雪菜”的人越来越少了。
青菜在秋冬季节的蔬菜市场上举足轻重,每到春暖花开时,即使抽苔再迟的青菜也到了开花结子的季节,此时在蔬菜市场上,青菜的秧苗开始大显身手,南京人称之为“菜秧”,“菜秧”从播种到上市根据气候不同多则一两个月,少则一二十天,属于“快速菜”。“菜秧”又叫“鸡毛菜”,这原是上海人的叫法,现在也在南京流行开来,不过南京的“鸡毛菜”是指那种特别短小的菜秧。
根据上市时间的不同,菜秧也被赋予不同的名称,四月份正值杨树开花的季节,这时候上市的菜秧名为“杨花菜秧”,与“杨花菜秧”差不多同时上市的还有“杨花萝卜”、“杨花菠菜”、“杨花蒲芹”、“杨花茼蒿”,并称“五杨”。到了五月份,小麦黄了,此时的菜秧就称作“麦黄菜秧”,六月份梅雨季节上市的菜秧叫“梅菜秧”,七、八月上市的菜秧则称为“伏菜秧”。当然这种划分主要是对生产者和经营者而言,对于消费者来说,都是菜秧,惟有质量和价格不同而已。“伏菜秧”之后,菜秧便逐步淡出市场,因为此时菜秧主要用来栽种青菜,市场上青菜又唱主角了。
青菜作为市场上的最重要的蔬菜品种,主要是在南方地区,北方地区的蔬菜当家品种是“大白菜”。由于北方冬季寒冷,青菜再耐寒也抵挡不住,而且也不耐储藏,大白菜虽然不比青菜更耐寒,但耐储藏,因此成为北方地区最重要的蔬菜品种。我曾看到有人撰文说“菘”指的是大白菜,确实,清代有人就把“大白菜”称作“菘”或“晚菘”,如乾隆皇帝就写过一首题为《安肃县咏菘》的诗,诗中的“菘”就是指大白菜,这可能是从古代称“白菜”为“菘”引申而来,有意采用古称或许是为了显示自己有学问?但此“菘”非彼“菘”,六朝时期的“菘”肯定属于早期的散叶白菜或普通白菜,而不是大白菜,因为那时候还没有大白菜这个品种。据专家考证,大白菜是从早期的白菜中经过长期不断的选种培育而来,大约在宋元时期开始出现散叶大白菜,结球大白菜的出现则更迟,可能是在明朝中期,开始也不叫大白菜,而叫“黄芽菜”,记得我们小时候都把“大白菜”叫做“黄芽菜”,其实这是“大白菜”原来的名称。明朝后期的王世懋在《学圃杂疏》中说:“黄芽菜,白菜别种,叶梗俱扁,叶绿茎白,惟心带微黄,以初吐有黄色,故名黄芽菜。”明清时期有不少文人写过吟诵这一菜品的诗作,都题作“黄芽菜”,如清初诗人施闰章就有一首《黄芽菜歌》。民国初年出版的《清稗类钞》说“黄芽菜,叶与柄皆扁阔,层层包裹,全体成圆柱形,叶淡绿色,秋末可食,柔软甘美”。“大白菜”当为后起之名,开始主要流行于北方,最早出现“大白菜”之名的文献是清朝末年出版的《(山东)平度州乡土志》。大白菜因其产地不同,也出现了很多不同的品种,但从其类别来说,都属于结球白菜,据说国家有关部门已颁布标准,将“结球白菜”的正式名称定为“大白菜”。南京现在除老一辈人还称其为“黄芽菜”外,年青一代大多改称“大白菜”了。
青菜、大白菜都是原产于我国的蔬菜,“包菜”则是从外国引进的品种,本名叫“甘蓝”,原产于欧洲,大约明末清初传入我国,北方人多称之为“圆白菜”,也有一些地方叫“洋白菜”、“卷心菜”,南京人称作“包菜”,有“平头包”、“鸡心包”、“牛心包”、“紫包菜”等品种。三年困难时期,还出现过一种“飞机包菜”,就是还没有包心的、散开的菜叶很粗糙,可能因为当时蔬菜供应太困难,不等菜成熟就上市了,就是这种半成品,当年也还要按计划供应呢。
图3 德国超市里卖的包菜
“南京大萝卜”
蔬菜的品种非常多,但对市场举足轻重的大宗品种也就十来个。在南京人的日常生活中,能与青菜相提并论的就是萝卜,南京的俗语中有“青菜萝卜保平安”,“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等。萝卜营养丰富,具有防病抗病功效,俗话说:“萝卜上了街,药铺下招牌”,“冬吃萝卜夏吃姜,不劳医生开药方。”
萝卜古称“芦”或“芦菔”,后“芦菔”音转为“莱菔”,又音变为“萝蔔”,后经《农书》、《本草纲目》等书的沿用,“萝蔔”遂成为正式名称,现在使用的“萝卜”实际上是“萝蔔”的一种简体书写。萝卜有大、小两类,南京的杨花萝卜就是一种小型萝卜,大型萝卜原产于我国,故又得名“中国萝卜”。人工栽培萝卜的历史比白菜更早,在《诗经·小雅》中已有记载。萝卜按颜色可分为红萝卜、白萝卜、青萝卜等种类。萝卜可生食、可红烧、可做汤,能腌制加工,亦耐储藏运输,现在全国很多地方都有萝卜种植,有些地区生产的萝卜还用于出口。
萝卜属于根类蔬菜,但萝卜上的茎和叶片亦可作为蔬菜食用,南京人称其为“萝卜缨子”。我曾在德国慕尼黑住过一段时间,在慕尼黑的超市里常年供应一种小型萝卜,与我们的杨花萝卜差不多,他们的小萝卜就是连着缨子一起卖的,缨子也比较嫩,有独特的风味。大型萝卜的缨子相对较老,一般不食用,但在过去蔬菜供应紧缺时,市场上也有菜农将萝卜连缨子一起卖,另外还有单卖萝卜缨子的。
图4 杨花萝卜
图5 慕尼黑超市里的小萝卜连缨子一起卖
南京地产萝卜以红萝卜为主,按上市期分,最早上市的是杨花萝卜,紧接着是春萝卜(有泡里红、五月红等品种)、三伏天有伏萝卜,供应时间最长的是秋冬红萝卜,青萝卜、白萝卜则种植较少,市场上的青白萝卜大多来自外地。据民国时陈迺勋、杜福堃编的《新京备乘》记载,南京“旧称‘板桥萝卜善桥葱’,然人多不贵之”,又说南京的红萝卜“俗名南京红,通济门外东岳庙附近产者最佳,以其地沙土也,大者重约一斤,色鲜红,叶绿,食之清脆而嫩,作荔枝香,且不辣。”民国时徐寿卿编的《金陵杂志》亦有记载:“萝卜,其色红,旧称板桥最佳,今则四乡皆有,煮熟作菜,坚而粉,与他郡不同。”另据《南京蔬菜志》,南京地产萝卜中的优良品种主要有夹岗萝卜和沙高萝卜,我怀疑《新京备乘》中所说的萝卜可能就是沙高萝卜,但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已较少见。我对夹岗萝卜的印象较深,1976年,我从插队的农村调回南京,在蔬菜公司担任联络员,负责红花公社夹岗大队的生产联络工作,一次在田头与大队和生产队领导商讨生产布局和上市计划,当时正好在一片萝卜地旁,生产队长便到地里拔了几个萝卜来,个个皮色鲜红,圆圆的煞是可爱,个头不大,不到一斤重的样子,队长说:“这就是我们的传家宝——夹岗冬萝卜”,他递给我一个说:“尝尝看,味道如何?”我问:“辣不辣?”,他说:“皮有点辣,肉一点不辣。”我们到临近的水塘边,把萝卜洗干净,去了皮,咬了一口,果然一点不辣,而且甜丝丝的,口味堪与苹果比美,夹岗萝卜果然名不虚传。该品种上市迟,一般都要到11月中下旬,所以得名“冬萝卜”,因主要产自卡子门至夹岗门一带,故取名“夹岗萝卜”或“夹岗冬萝卜”,它不仅生吃香甜可口,做菜亦为上品,也是腌制萝卜头或萝卜响最佳的原料。但计划经济时期实行所谓的计划价格,萝卜的价格不分品种,且上市早的价格较高,所以菜农都选择生长时间短、产量高的品种,这样才能获得较好的效益,记得当年农业部门从浙江引进了一种红萝卜,名为“浙大长”,个头比南京地方品种大一倍不止,单产高,但品质差。而夹岗冬萝卜生长时间长、上市迟,个头不大,因此产量也较低,菜农不愿种,每年种一点主要是为了留种以保存这个种质资源,所以市场上很少见,有时在蔬菜购销站偶尔能看到几百斤上市,各家菜场都争着要,可想而知,能到市场上销售的肯定是寥寥无几了。后来蔬菜公司曾为这个品种单独挂价,较普通红萝卜高百分之二十,仍未能促进该品种的生产。现如今夹岗一带已成市区,这个传统优良品种可能已经绝迹。
图6 双桥门蔬菜批发市场(摄于1992年前后,1984年以前称双桥门蔬菜购销站,当年夹岗冬萝卜主要在这里上市并批发到零售菜场)
早年曾听老一辈人说过一个顺口溜:“安德门的竹子,凤台门的花。窨子山的萝卜,朝阳门的瓜。”从朝阳门还没有改名中山门来看,这个顺口溜的流行应该是民国以前的事。安德门的竹子有什么讲究不是很清楚,可能那里有一大片竹林吧;凤台门的花,当指凤台门附近的花神庙,那里是花农聚集之地;朝阳门的瓜应该指的是西瓜,《新京备乘》说孝陵卫“土宜西瓜,小而甘,谓之卫瓜。”我们小时候看到西瓜摊点都打“陵园西瓜”的牌子,可见早年朝阳门外就以产西瓜闻名;而萝卜则列的是窨子山,此山在卡子门东南,当年那里是一片小土丘,与夹岗地区连成一片,我想,所谓窨子山的萝卜应该就是指夹岗冬萝卜。
南京的萝卜虽然有非常好的品种,但只在南京本地有一定的影响,即使在计划经济时期,强调“就地生产,就地供应”,南京地产的萝卜也不能完全满足本地市场需求,还需要从外地调入,如个头较大的白萝卜大多是从外地调进的,蔬菜市场放开后,包括红萝卜、青萝卜也有不少来自外地。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人竟然把“大萝卜”与“南京人”联系起来,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说法,至今也没有人说得清。是因为南京所产的萝卜个头很大吗?前文已经说过,南京地产萝卜虽然有很优良的品种,但其个头都不算大,南京也不是全国著名的萝卜产地,所产萝卜主要在本市销售,在南京的土特产品中,也并没有提到萝卜。那么“南京大萝卜”是什么意思呢?是说南京人的性格吗?在南京历代文献中,我还没有看到过有这样的比喻,看到的多是古人对南京人形象的赞誉,如唐代杜佑在《通典》中说:“永嘉之后,衣冠违难,多所萃止,艺文儒术,斯之为盛。”南宋著名诗人杨万里也说金陵之地“其俗毅且英,有王茂宏、谢安石之余风”,元代《至正金陵新志》云:“金陵在江左,风气特为淳厚”,清代杰出小说家吴敬梓在他写的讽刺小说名著《儒林外史》中说,南京的菜佣酒保亦有六朝烟水气也。再看外国人的评价,明朝万历年间,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曾数次到南京,并在南京住过一段时间,他在《中国札记》里这样描述南京人:“他们彬彬有礼,谈吐文雅,稠密的人口中包括各个阶层,有黎庶,有懂文化的贵族和官吏,后一类人在人数上和尊贵上可以与北京的比美。”稍后的葡萄牙人曾得昭在他所著的《大中国志》里也说:“我认为它(指南京)是全国最大最好的城市,优良的建筑,宽大的街道,风度优雅的百姓,以及丰富优良的种种物品。”试问,从以上这些表述中能找到那一句与“大萝卜”有关联吗?
多年前,我看到有位南京作家在他的著作《南京人》中写道:“很多人谈起南京人的愚蠢时,都忍不住要摇头称南京人为大萝卜,南京大萝卜无所谓褒贬,它纯属是纪实,用大萝卜来形容南京人,再合适也不过”,又说“这是对南京人善意的讥笑”(以上引文见浙江人民出版社1997年1月出版的《南京人》第54、55页)。我认为尽管是善意的,但还是讥笑,所以这个比喻不是“无所谓褒贬”,而是明显带有贬义。近日我看到网络上流传一篇题为《南京人的“甩”》的文章,说“‘大萝卜’实际上也是一定程度‘甩’的表现”,“甩”在南京人话语中是不折不扣的贬义词,与“二百五”同义,从此段文字可以看出,“大萝卜”一词的贬义显而易见。其实任何城市、任何地方都有蠢人,都有甩子,南京也不例外,写此类文章的人都犯有同样的毛病,就是“以偏概全”、“管中窥豹”,以玩“噱头”来迎合低俗人群中某些人的阴暗心理。
说南京人“大萝卜”绝不可能是南京人自己的“发明”,应该是出自某个外地人对南京人的嘲讽,其时间不会早于民国时期,因为在此之前没见过类似的记载。以前曾听说过这样一个传闻,时间大约在1946年前后,民国南京市政府邀请各界名流讨论选用什么花作为南京的市花,一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其中有一人说不要用什么花了,就用萝卜来代表南京吧,这有可能是插科打诨,也有可能是出于其对南京人的偏见,我想此公或许就是“南京大萝卜”的始作俑者。那么,此公怎么会想到把“萝卜”与“南京”联系起来的呢?因为找不到文字记载,现已无法考证。
我怀疑把“南京”与“萝卜”联系起来的可能是日语,因为在日语中“南京”是一个语素,把它放在名词前面,表示中国所产、或从中国引进的物品,如从中国出口到日本的米称“南京米”,从中国出口到日本的布称“南京布”,在日语书中还可以看到“南京梅”、“南京豆”、“南京瓜”、“南京南瓜”、“南京石榴”、“南京玉”、“南京烧”、“南京绵”等词语,其实这些物品并非产自“南京”,而是产自“中国”。甚至有一本日语词典(记不清是《广辞苑》还是《广辞林》)说日语中的“南京人”是“中国人”的俗称。所以从中国出口到日本的萝卜,虽不是南京所产,但却会冠以“南京萝卜”之名,所谓“南京萝卜”者,实为“中国萝卜”也。这个日语中的蔬菜名称很可能随着日寇侵华传入中国,而用“南京大萝卜”来调侃南京人的始作俑者很可能是受到了日语的影响。不过南京人对待这个含有讥笑成分的说辞,倒是很豁达、大度的,甚至认为这是称赞南京人“淳朴”、“实在”的性格,不时还用来自嘲,反衬那些以此语嘲讽南京人者之不屑,南京有一句老话说得好:“把别人当呆子,自己才是呆子!”。
(未完待续)
2022年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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