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散文】●罗拱北(陕西)||几回回梦里回延安

美体   2024-10-28 14:59   四川  

图|作者提供





几回回梦里回延安


●罗拱北(陕西)



心口呀莫要这么厉害地跳,
灰尘呀莫把我眼睛挡住了……
手抓黄土我不放,
紧紧儿贴在心窝上。
几回回梦里回延安,
双手搂定宝塔山。
我相信,凡是对中国现代文学有所了解的人,一定对著名诗人贺敬之的《回延安》耳熟能详。一九五六年,诗人重回阔别十年之久的延安,亲眼目睹延安发生的巨大变化,他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和喜悦,慨然写下这首情感浓郁、脍炙人口的现代诗歌。我没有贺敬之前辈那样的文采,但是近日回到延安,那种故地重游的喜悦却是感同身受。
九月二十八日,家住延安的一个大学同学因孩子结婚,邀请同学在延安小聚。收到信息的前半个月,我的心跳似乎比平时快了许多。坦白地说,不是因为去革命圣地而令我激动、急切,而是我从延安大学毕业,迄今整整二十八年没有回过母校。二十八年里,我思过它、梦过它,无数次想象过它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但在时光的流水里,留在记忆深处的永远是飞扬的黄土、浑浊的延河、陈旧的校舍,还有同学迎面走来却辨不清面目的幽深楼道。这期间,我也曾几次路过延安,想绕道去看看今天的延大。虽然我至今未能为母校争得荣誉,它却为我插上过一对翱翔的翅膀。但是,因为种种原因,自离校之后我就再未踏上杨家岭的泥土,这次说什么也得去看看曾经留下我们青春记忆的校园,还有多少印记为我们暂留。我把提议在群里一说,得到了同学们的热烈响应。
第二天早上,我们一行十余人吃过早饭,分乘四辆车,急匆匆地赶往延大杨家岭校区,也就是当年我们求学的地方,据说焕然一新的新校区已经搬到了延安新城。从东关宝塔山下到杨家岭的道路,已经发生了显著的变化。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延大还在延安市郊区的杨家岭,我们从学校进城,只有一条公交路线,坑坑洼洼不说,靠近王家坪的地方还有一段伸向河边的公路是从山石上凿出来的,旁边就是一年四季泥沙滚滚的延河,公交车经过要特别小心。我们自以为对这段路十分熟悉,吩咐司机一直往前开。没想到,在路上就让我们体验了一回“陈焕生上城”。原来,山石突出的那段公路,现在已经被一条直通杨家岭的隧道取代。我们坐在车里,瞬间失去了自以为是的方向感,怀疑是不是走错了。直到司机按照导航提示反向转弯出了隧道,我们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与杨家岭一墙之隔的延大东校门已经出现在眼前。
我们将车停在窑洞门前,大家急切地从车里钻出来,都想第一时间回到当年的情景。可惜的是,近三十年过去,不仅“人非”,物也早已不是当年的“物”了,想想还真有点“欲语泪先流”的复杂感情。放眼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操场,当年我们顶风冒雪在那里出早操上体育课、一到晴天便尘土飞扬的黄土操场,西边修起了附中和附小,过去感觉它是那么辽阔空旷,如今只剩下小小一隅。背转身来,便是延大标志性建筑六排窑洞,最上面一排窑洞顶上树了一行醒目的红色大字“延安大学泽东干部学院”,最下面一排窑洞改作了校史陈列馆。这些依山而建的窑洞,当年是青年教师宿舍,晴天灰尘扑面,雨天满地泥泞,窑内光线昏暗,算得上延大校园的一大特色。现在这些窑洞经过整修,统一贴上了青石面层,安装上了乳白窗棂,从视觉上看美观了很多。因为时间紧张,加之又逢周末,我们无法入内参观,但上学时学校组织参观过校史馆,里面陈列着包括毛泽东、朱德、徐特立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在延安时期与延大及其前身有关的珍贵文物,以前从新闻媒体得知这些窑洞现在被改作了干部教育实训基地,我想毛泽东主席如果泉下有知,一定会为这所共产党亲手缔造的第一所大学弦歌不辍,倍感欣慰。
我们走走停停,校园内一切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我们在校时的建筑,除了那个挥洒青春的操场,偌大校园仅仅剩下了逸夫楼、青年楼、图书馆、生物系和外语系教学楼,而红专楼、东南亚、学生第一食堂、阶梯教室以及校门口的小卖部、收发室、东门口的邮电局等等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新教学楼、学生宿舍,以及一条条花草掩映的校园小径、路灯杆上优秀学生海报那一张张青春飞扬的脸庞,当年那栋四层图书馆现在已经改名为怡心楼。我清楚记得图书馆二楼门厅位置摆放了一尊杰出校友路遥先生的半身铜像,后来听说被移到室外,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二五年春节期间铜像竟然失窃。能偷这件物品的一定不是雅贼,真可谓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图书馆后面那片被称作“青年林”的小树林,如今已经郁郁葱葱,当年杯口粗细的洋槐如今已经长成参天大树。
说起这片树林很有意思。延大地处黄土高原,校园内花草树木极难伺养,唯有这片树林被图书馆环抱,挡住了风沙肆虐,一到夏秋枝繁叶茂,环境安静且隐蔽,偷偷摸摸谈恋爱的同学经常出没其间,散步的同学一不小心就与其碰个正着,所以我们又把它叫“野猪林”。漫步其间,我突然发现了一株绿荫如盖的丁香,虽然已经过了开花季节,我无法目睹它星星点点的似锦繁花,但是这种北方少见的爱情树,一定是园丁们有意为这“爱情角”添加的一份浪漫点缀。走在这棵丁香树下,谁不会想起戴望舒的“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当年,还有一处类似“名胜”——延大校园与杨家岭革命旧址之间隔着的一道砖砌围墙,不知哪天靠近东南亚东北角的地方被谁掏了一个大洞,有可能是学生干的,也可能是附近村民干的。为了安全起见,学校保卫处刚开始采取封堵方式,但几天之后又被扒开。反复多次之后,发现根本堵不住,于是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久而久之,在学生之间便有了“狗洞”之称。但学生和村民对这个带一点自贱的称呼都不以为然,从这个洞中自由出入,校内学生钻出去,抬脚就到了中共七大会址和毛泽东会见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的窑洞。“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从这里传遍世界。附近村民提着篮子钻进来,向学生兜售洋芋擦擦、摊饼、水果和其他小商品,互通有无,两全其美,不亦乐乎。
一路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我们当年求学时的那栋教学楼,不过它现在成了医学院研究生楼。好像知道我们今天将要返校似的,当年我们就读的那间教室门正好开着。我们走进教室,直奔当年的座位。离别校园近三十年,每个人还能准确找到自己当年坐在什么位置,所有的记忆仿佛在那一瞬间全面复活,拍照的拍照,录像的录像,还有两位同学到讲台上模仿起老师当年讲课的情形,仿佛要把每一个细节重来一遍。一九九三年这栋楼刚刚落成,我们幸运地成了第一批在其中就读的学生,直到毕业再没有换过教室。那些同窗共读的日子是平淡的,但是留下的记忆和细节却是温馨美好的,如一杯醇酒让我们麻木的神经渐渐苏醒过来。这么多年过去,这间教室基本还是保持着原貌。毕业后大多数同学感念昔日情谊还时常相聚,唯有为我们授课的诸位师长的影子渐行渐远。记得系主任刘凤歧老师给我们上政治经济学,有一天他正讲着课,忽然发现坐在最后一排的一名同学在下面看小说。我们班只有三十人,所以教室也是小小的,左右四排一共八张课桌。等那名同学发现的时候,刘老师已经大步流星走到了面前。一向不苟言笑的刘老师一把从那名同学手里夺过小说,一面用他浓重的陕北口音高声吟哦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上课看小说,唇焦口燥呼不得!”全班同学顿时哄堂大笑。
还有教我们英语的李新艳老师,一个眼睛大而明亮的女孩子,她那时刚参加工作不久,课余时间教我们唱英文歌曲《昨日重来》。我们班绝大多数同学从乡村中学考上大学,英语基础普遍很差,尤其是在听说方面如听天书。尽管反复练习了很多遍,满教室还是“听取蛙声一片”,没有人能准确清晰地唱出一句完整的歌词,大家和我一样都是“南郭先生”。但是,李老师始终充满了热情,对我们不抛弃,不放弃,坚信我们有朝一日能登上大雅之堂。直到她一年教学任务结束,我能记住的也就是“Yesterday once more.”现在他们都去了哪里了呢?是昔日恩师抛弃了“朽木不可雕也”的弟子,还是师生之间一别两宽各自安好?昨日过去了的,永远不可能重来了……一时之间,我百感交集。三十年前我们意气风发,仿佛美好的生活画卷正等待我们去挥毫落笔,三十年后我们的孩子已经大学毕业,有的在求学道路上甚至比我们走得更远;三十年前我们如饥似渴等待老师给我们传授“九阴真经”,三十年后我们应该可以给学弟学妹分享人生阅历社会经验,但是我们却学会了沉默;三十年前我们从这里各奔东西,去追逐或清晰或迷茫的梦想,三十年后我们只想安安静静做真实的自己。那些一尘不染的窗玻璃上一定还留有我们灯下苦读的影子,可是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我们在校园转了一圈,每个人都努力试图把似曾相识的角角落落装进记忆深处。走到校门口,我特意回头望了一眼我们毕业那年刚刚投入使用的逸夫楼,昔日华丽耀眼的橙色外墙,如今已变得暗淡粗糙,与我们的人生轨迹何其相似——我们大多数同学如今已年过半百,昔日青衿年少无忧无惧的莘莘学子,再回首时已华发丛生——再美好的事物,都逃不过岁月锋利的刻刀。只有楼前延大首任校长吴玉章先生的青铜雕像还是一如既往地面向校门口,以无比深邃的目光,三十年前目送我们远去,三十年后又迎接我们归来。不知下次与他相见会在什么时候……想到此处,我的眼角不觉湿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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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罗拱北,原创作品《几回回梦里回延安》,授权“天府散文”平台独家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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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罗拱北  生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花影》(2016年)、《时光藏在草木里》(20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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