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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箜干饭
●吴大勇（四川）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五年多了，总觉得她还是像从前一样去出一趟远门，过两天又会回家给我们做那碗热气腾腾的箜干饭。
从我记事起，总是见到母亲忙碌的身影。春夏秋冬，刮风下雨，她一刻也没有闲过。我的童年少年时代，农村生活正处于十分困难时期，一年到头能够有汤汤水水的稀饭吃已算幸事，好多时日还要到田间地头去找野菜充饥。平日里煮一碗面条、蒸一个麦粑苞谷粑吃，都跟打牙祭似的。我的母亲虽然没有多少文化，可她勤劳聪慧，心灵手巧，为一家人的吃喝操碎了心。在没有多少东西吃的情况下，总是变着法子让我们生活过得有盐有味。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母亲做的箜干饭。那时候，母亲似乎什么菜都可以拿来做箜干饭。她会根据不同的时节，做成红苕箜饭、南瓜箜饭、豆角箜饭、土豆箜饭、萝卜箜饭等等。一年四季母亲做得最多的、最好吃的，还是酸菜箜饭。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人们生活还很困难，每到青黄不接的时节，常常缺粮少吃，我们一家人这几张嘴巴的吃喝成了搁在母亲心中的头等大事。此时，母亲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生长在自留地里的榨菜头。这时可以砍掉榨菜头去卖了，就可去掉榨菜老叶后，把剩下的青菜叶选出来穿成串串或直接凉晒几天，收起来用清水洗净，放入锅中略微焯一下，再过一遍冷水后，把拧干的菜叶切碎放入大盆中，加入少许盐和调料，然后用筷子调均匀，次日就会发现盆子底部已经腌出水来；随后，把腌好的榨菜叶放入早已准备好的坛子或石缸里，盖好盖子，放存于阳光下，过五六天的时间榨菜叶就有一股酸香的气味散发出来。这时，母亲就把做好的酸菜取出来做箜干饭了。
那时，在我们川东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做酸菜，但谁家做的酸菜好吃与否，乡亲们就把它作为评判家庭主妇是否合格的标准。人们以做酸菜勤俭持家，以品酸菜箜饭论家风。可以说，这在我们当地是不成文的规矩。众所皆知，中国唯有涪陵盛产榨菜。如果家家户户砍了榨菜头卖，不把剩下的榨菜叶做成酸菜储藏起来，要不了几天，榨菜叶子就会白白烂在地里。把榨菜叶做成酸菜，既可以做酸菜箜饭或酸菜鱼，还可以当作其它美食的辅助食材。酸菜箜饭的主要食材来源于酸菜，酸菜味道做得怎么样，将直接影响酸菜箜饭的品质。
我们现在做箜干饭觉得工序有些繁琐，但在那时又很简单或者说是方便。母亲每天总是早早地起床，先将铁锅洗好放在灶台上；然后将米淘洗好后下入锅中，加入水用大火将米煮至七分熟时，捞起米饭倒入筲箕中沥干水分；接着，将切好的腊肉或猪油放到烧烫的锅里，并加入葱、姜、蒜和酱油、醋、盐、味精等翻炒几下，再将事先准备好的酸菜倒入锅里一同翻炒入味；然后，将沥干水分的米饭倒在炒好铺平的酸菜上面，并围绕锅边浇上适当的水防止烧糊；更重要的是，要在饭上面用筷子插上几个通气孔，用锅盖盖上；十来分钟，随着锅里猪油浸到米饭上，伴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用打开锅盖，酸菜箜饭满屋飘香，令人垂涎欲滴。当时小小的我，简直馋得不要不要的。
那些年，平日里家里来了客人，母亲就会把酸菜箜饭上面的白米饭多舀一些给客人吃，另外再炒上几个蛋和肉之类的菜，小心翼翼地摆成盘，端上桌招待客人。母亲觉得，这样既不失礼，又有面子。母亲在一旁俏俏对我们说：“小孩子尽管嘴馋眼馋，但不能直勾勾地盯着在吃饭的客人。那是不礼貌的表现，没事先在外面耍去，等客人吃完饭走了后，妈妈晓得喊你们回家吃饭。”记忆里，每当母亲起锅把箜饭舀入我们碗中之时，她先是用锅铲将所舀的部分饭菜混合，其余部分保持菜在下面饭在上面的原状保温，待舀下一碗时再搅拌所舀的部分。在我年少的心里，觉得母亲太了不起了，能把酸菜和米饭做成一锅成菜，菜中有饭、饭中有菜的箜干饭，并且有滤好的米汤佐餐。有一次，我吃着锅底下那一层被猪油浸过的锅巴，天真地问母亲：“妈煮的箜干饭啷个这么好吃，是怎么使出这妙招的？”母亲爽朗地笑着道：“我哪有那么能干，还不是祖辈传下来的呀！”那时，母亲每次做箜干饭，都少不了要铲一勺锅巴让我浸泡在米汤里吃，那味道似乎是我年少时对美食最珍贵的记忆了。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长大成人以后，我亦有了自己的小家庭。记得许多年前一次周末，孩子闹着要吃箜干饭，我买回老南瓜、老腊肉等食材，学着母亲的样子，按照一道道工序，把南瓜去皮切成小坨，把腊肉颗粒倒入烧得滚烫的锅里，和上姜、葱、蒜、酱油、醋、盐等调料翻炒一会儿后，再倒入老南瓜一同翻炒入味，然后把筲箕里沥干水分的米饭倒在铺平的南瓜上面。大约十分钟后，揭开锅盖，饭菜飘香。当我起锅舀起南瓜箜饭给孩子吃，才发现锅底下有的南瓜是半生不熟的……那一刻，我仿佛想起母亲曾经说过：“箜干饭做法简单，但却是一个技术活。火太大了容易糊锅，火太小了又会让米饭又软又稀，甚至做出夹生饭。关键在于要把握好火候。做什么事都靠熟能生巧，三百六十行，行行都靠经验吃饭。”我以为，还是母亲说得很在理。从此，我一次次反复摸索，终于可以做出味香四溢的箜干饭后，似乎我也更懂了母亲。
如今，母亲离开我们好几年了。虽然我现在也经常自己做不同的箜干饭，可咋再也吃不出母亲做的那种味道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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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吴大勇，原创作品《母亲的箜干饭》，授权“天府散文”平台独家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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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吴大勇 曾用笔名吴勇、吴荣普、大戈、小平等。中共党员，大学本科学历，重庆涪陵人，现居成都。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四川某省级部门机关供职。上世纪80年代参军，并在解放军西安政治学院和军区政治部报社学习深造。1985年起始采写、撰写的报告文学及散文、诗歌、评论、随笔等文章，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解放军文艺》《解放军生活》《中国青年报》《中国组织人事报》《文艺报》《四川日报》《华西都市报》《萌芽》等军地报刊发表作品200余万字，其中多次获全国好作品一、二等奖。著有公开出版发行的《会痛的幸福》（散文随笔结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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