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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李黄橙，念您如初
●闫 静（四川）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李子，黄了橙子。
我家院后有两棵树，一棵李子树，一棵橙子树。每年五六月，我总会致电乡下的爷爷：“家里的李子红了吗？”
这般询问两三回后，我便会提着大包小包，回到那生我养我的桂花园村（现更名老罐溪村。可我着实不喜欢这个名字，觉着太过俗气。桂花园则不同，总让人联想到：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在那里，有两位至亲之人将我们抚养长大，一位是爷爷，一位是奶奶。然而，奶奶未能熬过去年的寒冬，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奶奶身形瘦小，一直留着短发，皮肤白皙，眼睛又大又亮，还是双眼皮。我揣测，奶奶年轻时必定是一位大美人。但自我记事起，奶奶便是驼背的。我们曾问过缘由，而奶奶只是平静中带着一丝苦笑地说，是年轻时摘桑叶从树上摔下所致。后来才知晓，奶奶本能够治愈，可治疗费竟需十几万元。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这对于农村家庭而言，简直就是天文数字；况且爷爷是独子，上有老下有小。奶奶为了家庭和孩子，毅然决然地扛了下来。自此，奶奶的脊梁再未挺直。但是，奶奶却凭借弯曲的脊背，撑起了一个大家庭，给了夫家一位贤媳，给了丈夫一位良妻，给了儿子一位慈母，给了孙辈一位慈爱的奶奶，给了重孙一位和蔼的祖祖。可奶奶，何时为自己活过，做了一回那位名叫罗书芬的女人呢？
小时候，奶奶总会在背篓里装上几个小板凳和一件破夹袄，带着我们这些小孙子孙女前往田间地头。田埂边，有我们坐在小板凳上留下小孔的地方，那片土地一定有奶奶用汗水浇灌出来的玉米、红薯；小路上，有我们留下欢声笑语的地方，那条小径一定有奶奶背着红薯藤留下的沉重足迹；厨房里，有我们吃完饭放下碗筷的地方，那房间一定有奶奶洗碗的身影。幼时，不理解奶奶为何要在背篓里背一件破夹袄，长大后才明白，那凸出的背部增生的骨头，若没有这件夹袄，她又将承受何等的痛楚？此时，我才深切领悟到“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这句话的深沉意蕴。想到奶奶数十年如一日的辛劳，我潸然泪下。
长大后，奶奶终于不必再下田劳作，她的活动范围变成了房前屋后。我家院后，有一棵李子树和一棵橙子树，每逢春夏二季便花香四溢。每当此时，奶奶总会挑一个大晴天，唤一位在家的孙辈为她剪发。阳光下，花香中，碎发飞扬，奶奶总是面带腼腆的笑容说：“剪得越短越好，下次就不麻烦你们啦！”奶奶的头发一直由我们打理。
李子树、橙子树每年都结出累累硕果。紫红的李子、橙黄的橙子挂满枝头，向每一位过路人招手，仿佛在呼喊：快来品尝我呀！树下一群鸡欢蹦乱跳，大白鹅也摇摆着肥胖的身躯叫嚷着，舒展着美丽的翅膀。每当有人路过想要采摘，坐在后门口的奶奶总会微笑着说：“你摘一个尝尝，可别摘多了，治娃、二娃子和我孙崽他们回来要吃。”过年时节，橙子宛如黄色的灯笼挂在树上，照亮我们归家的路途。
犹记那个漆黑的冬日傍晚，爷爷来电说奶奶这几日几乎没怎么进食，让我回家看看。当时我正在食堂执勤，正值期末考试需监考，事务繁忙。我说等期末考试结束再回去，便挂了电话。望着来来往往端着餐盘的学生，不知怎么的，我转头对同事说：“你帮我请个假吧，我要回家看看。”当时天色已晚，寒气直往身上钻。望着车窗外不断变换的景物，我的心焦急万分。所幸，到家时奶奶正躺在床上，状况尚好。幺爸和表弟说医生不肯前来，但买来了医生推荐的营养粉。我照料奶奶喝下营养粉，与奶奶聊了许久，劝她去看医生，奶奶却说去医院是遭罪。当奶奶得知我明天还要监考，便让我离开。见奶奶精神尚可，我向堂妹交代一些事宜后便放心地走了。未曾想，这一别，竟成永诀。
今年国庆假期，我再度来到院子后面，院子里杂草丛生，一片荒芜。橙子依旧绿油油地挂在枝头，只是后院的门紧闭着，不见往日的鸡鹅。这时，家里的大橘猫恰好路过，不知它是否会想起曾经天天蹲在桌子下板凳上的时光，以及陪伴、守护它入眠的老人家。大橘猫就如同小时候坐在路边的我们，当我们长大离家求学工作后，它代替我们陪伴在奶奶身旁。橘猫仍在，我们仍在，可奶奶却不在了。我想，当李子红透时，奶奶一定会化作一片叶子，隐匿在李子之间，看着我们采摘；当橙子泛黄时，奶奶一定会变成一只小鸟，站立在橙子树上，等着我们摘取。
今年的橙子又黄了，想必奶奶在思念着我们，我们也该回去采摘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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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闫静，原创作品《红李黄橙，念您如初》，授权“天府散文”平台独家首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