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甘孜亚青寺
日记:打通内心与藏地的通道
梁 平
《素履以往——藏地旅行日记》是一本可读、可收藏的好书。文是好文,图是美图,图文并茂。尤其是我知道这本书的文字与图片都出自于同一作者,而且时间跨度近二十年,八次深入藏地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我在龙年大假期间,被作家程伟的文字带到去过和没有去过的藏地,时有情不自禁。更为重要的是,读到作家对青藏高原以及藏民族深切地热爱和敬意,一种执念。
我对执念这个词与生俱来有一种敬畏。有执念的人,有笃定的意志,有澎湃的激情,有生命的光亮。只有怀揣执念的人,才会拥有这样的激情、意志和生命的光亮。作家程伟就有这样的执念,也因为他的这个执念,才会有别出心裁的《素履以往——藏地旅行日记》摆放在我们面前。这样的读本无论是闲读还是被带入,都能够在阅读过程中冲洗我们心里或多或少的杂念,让我们的肉身和精神都变得越来越干净。
四川石渠太阳湖
我认知的藏地,愿意把青藏高原以坐标划线。作为跨越中亚和东亚的巨大高原地区,青藏高原有“世界屋脊”、“雪域高原”和“第三极”之称,也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高原。高原的走向从南向北延伸,从东向西延伸。广义上的青藏高原还应该包括横断山和喜马拉雅山,西起帕米尔高原, 东至横断山脉东部, 南至喜马拉雅山脉南缘, 北至昆仑山、祁连山北侧。涵盖境内有西藏、青海、新疆、甘肃、四川、云南,以及境外不丹、尼泊尔、拉达克、巴基斯坦、阿富汗、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坦等地。
藏地独特的地理位置与文化内涵,使其成为一个令人无限遐想的异域。毫不夸张地说,几乎每个人都向往此生有藏地之旅,但是很多仅仅是猎奇的人,去过一次就满心欢喜,很难重振旗鼓,一而再,再而三。我所感动的是,《素履以往——藏地旅行日记》是一个人完成的孜孜不倦地行走记录,青海、甘肃、四川、西藏所到之处,记录的不仅仅是藏地和藏民族的风土人情,更有民族心理的交融与贯通,那些文字与图片呈现的宏阔与幽微,都为神秘而深邃的藏地和作家的个体生命留下了一抹亮色。
这么多年,作家的藏地书写在中国文学史上创建了丰碑。阿来、扎西达娃,以及梅卓、次多、加央西热、达真、尹向东、诺布朗杰、格绒追美、列美平措等对藏地独特自然景观的展示与历史文化的表达,通过西藏历史变迁的续写,理想藏地图景的展示和西藏民族文化的思考,体现了新时期作家对人类文化和民族的责任与担当。尤其是阿来《大地的阶梯》的藏地随笔,创造了一个独特的藏地地理空间,在这个奇幻与骄傲并存的地理空间,完成了他自己个人精神地理的版图。有评论家指出,阿来的藏地随笔不是一种简单的地理游记,而是个人的心灵史,也是古老民族的觉醒史,具有历史与文学的双重价值。很显然,程伟注意到了藏地书写的价值所在,《素履以往——藏地旅行日记》正是在努力规避浮光掠影似的景致解说,而是把自己置身于藏地的自然与人文,与自己的心达成呼应,对自己所见所闻的藏地和藏民族的男女老少多维度的观察与思考。
穹隆银城遗址
“8月14日:晴,宿玛多,气温:20℃~10℃;海拔:4272米。
6:30醒来,洗漱后来到酒店旁的共和县城香巴拉广场。
广场上人不多,最大的建筑物是民族文化博物馆,中心位置是莲花座的喷泉,广场上另有三处摹仿法国罗浮宫入口处的玻璃建筑,但极不协调、极其丑陋。这是全国许多城市的通病,不懂得‘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建筑大师贝聿铭语)让我感兴趣的是用藏族音乐伴奏的广场舞,跳的舞也极具藏舞风味,可见广场舞在中国已是不分地域、民族,极有群众基础。
在这样一个偏远的藏地县城,在名称极具民族个性的广场上,政府主导的建筑,竟不懂得“民族化”,而由群众主导的广场舞,则极有民族性。
另一处有两位老人,用长笔杆的毛笔蘸水在地面上写字,内容是李商隐的《无题》诗:“相见时难别亦难……”中国书法的魅力由此可见!
今天将开启高海拔模式,进入三江源地域。
作为“纯粹自然状态”的三江源位于青藏高原的青海省南部。青藏高原四面被地球上海拔最高山脉环抱,这是地球上海拔最高的地质断块,三江源就位于这个地质断块北部。八千万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汪洋恣肆的大海。从海洋到湖泊,从湖泊到盆地,从盆地到荒漠,然后就是高原。
这一带的雪山冰川和河流湖泊互相交织,融会贯通,共同造就了世界上海拔最高、面积最大、分布最集中的三江源高原湿地,为中国乃至亚洲重要的水源涵养地,维系着全国乃至亚洲的水生态安全命脉。
进入三江源将面临高海拔的考验,不知道胡雅萍、周琴两位女士,以及盛祥军能否适应。钱洪斌、邵伟俊两位已经有了阿里之行的考验,应该不会有事。
9:00,在超市买了矿泉水、红牛饮料、水果、面包等,沿G214公路往玛多。
10:15,过河卡山隧道,海拔3700米至3960米。
河卡山,汉族史籍称之为汉哭山。对于“汉哭”之名,复旦大学资深教授、历史学博士、博士生导师葛剑雄教授在其《高山反应挽救大唐帝国命运》一文中写道:
‘我推测大概是由于汉人到了这里都会因高山反应而难以坚持,加上远离故乡,往往会绝望地哭泣,所以吐谷浑人才如此称呼此座山。’
按葛教授的推测,“汉哭”之名就被理解为吐谷浑对于唐人颇为轻蔑甚至带有侮辱性的地理命名了。不过我觉得葛剑雄先生作为一位历史地理学者,这一推考显然有望文生义之嫌。
其实这里是一个有着蓝天、白云、草原、河流、山和树林的世界,山脚下便是河卡镇。”
我之所以选出《素履以往——藏地旅行日记》里的一则,就是想说像这样的日记,它已经区别于我很喜欢的《鲁迅日记》《胡适日记》和《吴宓日记》。这些大师在他们那个时候,文章就是文章,日记记的是日常生活的琐事,而那些琐事,比如哪个朋友要来,那家饭馆订了那几个菜,每个菜的价格。比如哪天下午约了打牌,哪几个牌友。比如学校门口那个卖小面的今天没有摆摊等等。这些鸡毛蒜皮正好为后人留下了研究他们生活真实的日常,活生生的大师。
苯教创始人辛绕米沃修行的地方
程伟的藏地日记,以文学笔触记录了他行走藏地所思所想,有赞美,有惊羡,有批评,有质疑,有不一样的行走和真实的感受。行至共和县,程伟见到香巴拉广场模仿罗浮宫建筑的不协调,心痛到难以接受,直接记录了自己的批评。在河卡山从史籍记载的“汉哭”,联想到学界名家对“汉哭”的解释,恐有望文生义之嫌,直接记录了自己的质疑。这样的日记,我们不难看出,程伟绝不是一个藏地的观光者,不是普通的驴友,而是用心去呼应的行走。他的藏地的见闻,对大自然、社会及精神相碰撞的生态性审美,以及对青海、甘肃、四川、西藏等藏区“雪域文化” “宗教文化”的多维度体验与把握上,成就了《素履以往——藏地旅行日记》大有可圈可点之处。正如程伟自己袒露的心声:“我无意过多地释放自己的情感独白,或无病呻吟,只是想沿着那些曾经的落满时光碎影的记忆,打通内心与藏地通道,并与有藏地行经历的,和没有藏地行经历的人一起分享我的那些体悟与记忆。”
行文至此,突然想到了“世界读书日”的主旨宣言:“希望散居在全球各地的人们,无论你是年老还是年轻,无论你是贫穷还是富有,无论你是患病还是健康,都能享受阅读带来的乐趣,都能尊重和感谢为人类文明作出巨大贡献的文学、文化、科学思想大师们,都能保护知识产权。”这前面的语式有点像教堂里西方婚礼新人在神父面前宣誓的口吻,很神圣。每每想到这个宣言,就有了庄重的仪式感。我这里借用“都能享受阅读的快乐”,慎重推荐程伟的《素履以往——藏地旅行日记》,希望大家喜欢,并且从中获得不一样的藏地心得。
是为序。
2024·2·20于成都·洛带作家村
(作者为中国作协诗歌委员会副主任、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成都市文联名誉主席、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
往期链接:
《素履以往——藏地旅行日记》选刊(2):序一 跋涉的双脚翻阅浩渺书页
购书链接:
https://book.kongfz.com/519871/7347326260/
https://m.tb.cn/h.gKfij1A?tk=d16A36qYE7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