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费里尼
现世不安稳,也说不得。还是从故纸堆里找点故事讲给大家听罢。
今天的故事选自唐代笔记小说《玄怪录卷一·张老》。主角老张,职业园丁,在故事的开头是一名大龄未婚男青年——应该算“超龄未婚男青年”,原文里就是“园叟也”。
故事里没说老张是赘婿,但我非常怀疑整个故事是一名真正的赘婿的意淫之作,故仍以“赘婿”名之。
古来爽文皆如此。
出于本人的古怪趣味,以下行文会时常切入上海话的语境,请诸位读者明察并忍耐/享受。
开始了——
老张,扬州六合人,园丁。伊的邻舍老韦,南梁时代在扬州做官,年龄到线,退下来了。老韦有个十五岁的女儿小韦,到了寻婆家的年纪。韦家就请了媒婆,相帮物色女婿。
老张听讲了,就在门口候了媒婆出来,请伊屋里厢喫饭。嗤了差不多了,老张问,听讲老韦托侬伊女儿寻老公是伐?
媒婆讲,是的呀。
老张讲,我虽然年纪大了,卖相也一般,但是园丁的生活么吃饱穿暖还是有保障的,哪能,帮我去讲讲?事体办成功,好好谢侬。
媒婆讲:死了滚。跑开了。
隔手,老张又请媒婆吃饭。媒婆劝老张:侬也是一根筋,啥辰光有退下来的领导干部的女儿嫁给园丁的?就算韦家家境一般,配得上伊拉屋里厢的还有交交关关,我不可能喫了侬一顿饭就去得罪韦家啊。
老张不生气,很坚持:侬就帮我讲一趟,譬如不是,不同意也就算数。
媒体拗不过,硬了头皮跑到韦家。老韦家主婆听了火气大透大透:哪能啊,看老韦常年廉正家境清寒就搿能轻视阿拉一家门啊?老张算索马里的东西,也敢来提亲!伊昏头倒也算了,侬眼乌珠也瞎特了啊?
媒婆讲:确实是不应该,但是老张实在坚持,乡里乡亲,我只好过来。
老韦家主婆气头上随后讲了一句:好呃呀,特我转告伊,今朝拿得出500缗钞票,事体就OK。
唐朝之前,一缗钞票相当于1000枚铜钱。以此推算,500缗的确也算一笔钞票了。
媒婆出来寻到老张汇报情况。老张讲,好的呀。
一歇歇,装了500缗钞票的车子就开到了韦家门口。韦家人一记头脚花乱了,议论纷纷:册那,随便讲的戏话,伊一个园丁哪能可能拿得出介许多铜钿,居然两分钟就到了,搿记喇叭腔了!
没办法,最后去问小韦姑娘。小韦姑娘看起来还没啥遗憾,讲:命当如此。就嫁了。
婚后,老张还是做园丁。小韦和老公一道做生活,看不出啥难为情。亲亲眷眷侪笑话伊拉,有一日,有人跑到老韦面前摇小扇子:倷屋里厢就算没啥钞票,就不能寻同样没啥钞票的年轻人么?哪能可能寻了一个老帮瓜园丁做女婿!搿基本算抛弃自家女儿了,既然如此,索性让伊拉跑了远一点好唻……
要讲老韦,官之所以做不大,钞票也不敢A,也是有道理的——伊真的请老张过来喫了一顿饭,随后稍微提了一句让伊拉跑一讲……
老张风度极好,笑笑:我之所以还住了隔壁,也是担心小韦牵记爷娘,既然大家侪嫌鄙阿拉,还是跑吧,我在王屋山下还有一栋小房子,明朝就跑。
第二天辞行。老张讲,倷如果想小韦了,可以让大韦到天坛山南面寻阿拉。
大韦就是小韦的阿哥,老张的舅子。
讲好,老张扶小韦上了毛驴,自家戳了根拐杖,就走特了。
过了几年,老韦想女儿了,就让大韦去寻亲。大韦到了天坛山南面,碰到一个驾驶黄牛耕田的黑人农民工(昆仑奴),问伊:哎,搿附近啊有住了一个老张啊?
墨擦乌黑的农民工讲:大韦是伐?哪能介长辰光才过来啊?老张屋里厢不远,我带侬去。
农民工带了大韦朝东走,爬山。山脚下有河浜,两岸看起来仙气飘飘。翻过迭座山,看到老大老大的别墅群,大门是血血红的颜色,里厢亭台楼阁,花木青翠,还有各式各样的鸟,长脚鹭鸶、孔雀、白鹤,绕了房子飞来飞去,还穷叫。农民工讲:喏,搿就是张家庄。大韦大吃一惊。
门童带大韦朝里厢走。沿途清香环绕,大韦闻了头哈昏。隔手出现两个青衣女子,讲:哦哟,先生来了啊。像似老熟的腔调。又出现十几个看起来一式一样的青衣女子,像女团一样立得毕毕挺欢迎大韦。
一歇歇,一个戴了帽子,穿了红衣裳红鞋子的人出来,脚步邪气笃定。青衣女人带了大韦过去。大韦一看,红衣男人气质哈灵,相貌年轻,再看,居然就是妹夫老张。
老张笃定山水坐了和大韦嘎讪胡:人世间啊,实在太卷了,萨度,就像天天被火烧,身体躁动,愁绪万千,真的没有一刻安定的辰光啊,真勿晓得大韦侬是哪能过来的!倷阿妹了还打扮,马上就可以出来了,侬坐,覅客气啊。
大韦眼乌珠滴溜溜乱转——哦,房子大堂的梁应该是沉香的……门上用玳瑁装饰……门帘上阿是大溪地珍珠?门口的台阶绿颜色石头覅忒高级,是啥材质做的……
小韦出来了,妆容华丽,世间罕见。继续嘎讪胡,问问爷娘情况,但比较生分了,像是隔了一层膜。
到了夜饭饭点。喫饭。菜水邪气精美,言话无法形容,略。喫好大韦就去客房睏觉。
第二天早上起来,老张和大韦继续嘎讪胡。有个青衣人跑过来在老张耳朵旁边悉悉索索。老张和青衣人讲:屋里厢还有客人,去可以,夜道必须回转来。
随后老张和大韦讲:不好意思,我要带我阿妹去蓬莱白相,倷阿妹一道去,不过夜道就回来,侬随便坐坐哦。
言话讲好,院子里飞来几只凤凰,老张一行人坐了上去,跟了骑仙鹤的几十人,升空飞远。一歇歇就枪也打不着了。
大韦没办法,只好厅里厢戆坐,还好青衣人服侍极其得体,也不算厌气。
夜道,妹妹妹夫果真回来了。妹夫讲,哪能,蹲了此地无聊伐? 此地算是一处神仙场所,凡人不大好一直来的,舅子侬命中注定会过来一趟,但也不可以辰光太长,明朝就回转去吧。
大韦只好讲:好的呀。
相聚的日子总是短暂。分别的时刻,老张讲:人间路途太远,下趟就不写信了哦。讲好,送了大韦二十鎰金子(一鎰相当于20两,也有说是24两)和一顶旧帽子。
帽子囥好,下趟没钞票了,拿了帽子去扬州北邸卖药的王家取钱一千万贯,搿就是信物。
农民工小黑把大韦送到了天坛山后,再会。
大韦回去,街坊轰动。有人讲老张是神仙,有人讲是妖怪,没定论。
过了五六年,黄金用光。老韦想让大韦去王家取钞票。有人讲,凭一顶旧帽子就可以拿介许多钞票啊,乌西空要么。大韦讲,我去,拿不到也没啥损失嘛。
到了扬州北邸。大韦寻到老王,帽子递过去:钞票。
老王讲:钞票我有的,不过帽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大韦火气上来了:册那侬的信物侬自家不认得啊?
钉头碰铁头。还好老王店里厢一个小姑娘出来打圆场:老张以前来过的呀,让我帮伊缝搿顶帽子,当时我手边么有黑线,就用红线帮伊缝的。老王翻来帽子查证,真的喏。
大韦领了1000万贯钞票回去。搿记韦家门上下终于相信老张是神仙了。
过了一腔,老韦又想女儿了。大韦再次出发。结果到了天坛山,山山水水看起来差不多,但是张家庄寻不着了。问山上的樵夫,没人晓得啥人是老张。
大韦胸哈闷,就回去了。再去寻北邸的老王,老王也逃夭了居然。
辰光一眼眼不经过,一晃又是交关年过去了。某天,大韦又逛到了扬州北邸。当年黑漆墨托的农民工“biu”一记出现在伊面前:大韦侬好呀,屋里厢情况现在哪能啊?夫人虽然不能回去,还是蛮关注爷娘的,大小事体阿拉侪清清爽爽。
讲好,小黑摸出十斤黄金给大韦:搿是夫人给你的。先生和老王在搿爿酒肆喫老酒,侬等我进去禀报一声哦。
大韦讲:好的呀。随后坐了外头等。等到天晏了,还没等到小黑出来。进到饭店看,里厢坐满人,就是没有老张老王,也没有小黑。大韦拿出金子检验,是真的。
搿点黄金又撑了韦家门交关年数。之后,就再也没人晓得老张的消息了。
【费里尼异星,有这里看不到的私密推文】
【渣辉的香榧,晚熟但未迟到。你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