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天堂没有风雪
文/王丽双（饶阳）
十九年前的今天，一场风雪竟成了与父亲天各一方的永别。
记得那是一个周六，本来每个星期天都要回老家看望爸爸妈妈的，可是那天一早就飘起了鹅毛大雪，不一会儿地上就铺了厚厚的一层，这样的天气和路况干脆不回了，下周一期末考试，周四就有可能放假，可以在家住一个假期。下午五点的时候，邻居打来电话，语气很急切，就两句话：“你赶快回家！你赶快回家！”说完就挂断了。没想到一念之差与父亲阴阳两隔，成了一生的痛。
发生了什么事？这么着急？孩子的爸爸出去喝酒了，打电话叫回来，我们俩骑上摩托车出发了。雪花虽小依旧飘落，积雪已经很厚，我们小心翼翼的在公路上滑行，车子时不时的歪斜一下，以前十几分钟的里程，硬是走了将近一小时。下了公路还有将近三里的土路，沟沟坎坎根本走不了，没办法干脆步行回家，把摩托车放在路边的养鸡场。恨不得肋生双翅，立马飞回家，在雪地上奔跑起来。
我不清楚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跑着跑着，听到身后有汽车的声音，回头一看是一辆吉普车，等车慢慢靠近我时车门打开了。我一看才知道车上是二叔，原来一个远房姑姑家的女儿第二天结婚，因为下雪怕早晨路难走，耽误进男家的吉时，下午二叔就开车把姑娘送到了县城，家里打电话让回来，二叔安慰我：“没啥事，就是你爹有点不舒服！”我一听，咯噔一下，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有点不舒服这大雪天会把我们急着叫回来？心里越发忐忑。
到胡同口了，天已经黑了，大门底下的灯亮着，这么冷的天，门洞里聚集着街坊邻居，我急忙进院，见邻居大婶冲我走过来说：“闺女你可回来了，快去看看你爹吧……”院子里、台阶上、东屋、西屋都是人，北屋已经变成了灵堂，灵床上父亲头朝西脚向东平平的躺在上边，身上盖着一床被子，头被蒙得严严实实的。我眼前一黑，扑倒在地放声痛哭。哭过之后婶子把我扶起来，三叔告诉我：“你父亲忙碌了一整天，村里有个死人的，他在账桌上帮人家收礼金，记账，下午又分别到两家结婚的人家帮忙，回家后见我家的羊病了，帮着给羊灌药。然后说心脏不舒服，到你爷爷的院子里取救心丸，还帮爷爷拿了尿盆，回到家往床上一躺就不行了。”
父亲操劳了一生，十七岁初中毕业就回村务农，从此挑起了一家人的生活重担。他在村子当会计多年熟人多，找关系让二叔参军，让三叔进了县里的工厂当了合同工，让舅舅进了县里的土产公司，却委屈自己留在村里带着老的、小的下地劳动。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我家每年都盖房子，那时候都是自己挖土、制坯、烧砖。这些事都是由父亲一人操劳，盖好了四座房子，两个叔叔都结婚生子，孩子能满地跑了，我们一大家子才分开做饭。
记得分家时我都十二岁了，这种一大家子不分家能够和睦相处当时在农村是十分少见的，父亲这么做超出了一个兄长的职责。爷爷奶奶一时糊涂，要我们多给他们两家交公粮，理由是我家四个人的地，打的粮食多，两个叔叔户口在外没分到地，打粮食就少，怕他们两家不够吃。两个叔叔一听慌忙解释说“我哥地多人还多呢吃的还多呢，我们有商品粮呀”爷爷奶奶一听是这个理不吱声了。家分开了，地也分开了，但是还是在一起干活。因为两个叔叔和舅舅都在县城上班，有些农活比如耕地、播种等重活、技术活女人干不了。
我们四家就好像一个生产队，父亲就是队长，哪家哪块地种什么，哪块地需要浇水了，哪块地需要除草了……都是他操心，婶子和舅妈只管跟着干活，叔叔和舅舅只管上班，根本不用操心地里。每年秋收、秋种的时候，这四家的地，父亲要连续忙半个月，着急上火牙疼那是经常事。所以每到这时候，舅妈和婶子都把平日攒下的鸡蛋送到我家，让父亲增加营养，怕他上火牙疼病犯了，地就种不成了。
秋种结束后本该好好歇歇了，乡亲们就开始盖房子、娶媳妇、嫁闺女了，一家挨着一家排好队，父亲也就更忙了。那时盖房子没有包工，都是找村里人帮忙，主家管饭。全村人都找父亲帮忙量地基、超水平，计算用多少砖瓦、木料，既不能买多了造成浪费也不能到时候不够用，精打细算的认真劲一点也不亚于自家盖房子。人们之所以找父亲帮忙不仅仅是因为他头脑清、技术好、考虑全，更多的是信任。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一年到头都在忙碌，农闲了父亲更忙，帮人家盖房子、打家具、嫁闺女、娶媳妇、接人待客，帮着操办一些事，几乎天天不在家，甚至两口子吵架，婆媳不和都找他调解。母亲经常调侃他“你爹也吃上商品粮了”，憨厚的父亲只是笑笑，照样天天不着家，照样做那些永远也做不完的事。
父亲心灵手巧会多种手艺，却从来没有靠这些挣过一分钱，就是帮忙，在别人家吃顿饭。父亲以自己的宽厚、任劳任怨赢得了叔叔们的尊敬，以自己的热心、无私赢得了全村人的爱戴。出殡的当天依然是大雪纷飞，来送别的人很多，甚至一些老人都拄着拐杖来了，目送着灵车缓缓驶过长街，默默地向他遗体告别。
如今快二十年过去了，很少再回老家了，可是如果老家有事，村子人都会热心相助，这实际上是父亲的厚德吧。我常常后悔，如果那个周末回家了，父亲发病时，我在身边，及时拨打120，及时抢救，也许可以逃过一劫，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一生的悔恨，一生的哀痛，无法诉说。爸爸，愿天堂的你不再辛苦，不再劳累，愿天堂里没有风雪。
2019年腊月12日
作者简介:王丽双，女，1971年出生，饶阳县人。河北冀师毕业，现在饶阳县某小学任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