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嘉靖年间,南直隶扬州府江都县城郊,有位叫赵和的老汉。赵家世代以耕作为生,到了赵和这一代,依旧未能摆脱务农的命运。
由于家境贫寒,赵和直到年近三十,才勉强娶了一个外乡有腿疾的女子为妻。
婚后,赵和更加勤勉地耕作,夫妻二人和睦相处,虽然生活清贫,但勉强能维持生计。然而,美中不足的是,成亲多年,妻子始终未能生育。
转眼间,十多年过去了,赵家眼看着要断了香火,赵和心中也萌生了再娶一房小妾以延续香火的念头。
但无奈家中贫寒,哪里有余钱去托媒人、纳小妾?况且,赵和与妻子是患难夫妻,共同经历了许多风雨,他也不忍心伤了妻子的心。
就这样又过了数年,赵和时常到镇上的观音庙烧香拜佛,甚至拿出积攒多年的钱财,为送子观音重塑金身,祈求神佛能赐给他一个孩子。
或许是心诚则灵,又或许是赵和命中注定要有后代,总之,在嘉靖十五年春,赵和的妻子竟然生下了一个男婴。赵和老来得子,激动得手足无措、泪流满面,整天都笑得合不拢嘴。
几天后,他为孩子取名赵承宗,接着便到观音庙还愿,又设宴款待街坊邻里,赵家充满了欢声笑语。
赵承宗从小聪明伶俐,九岁时便被送入私塾读书。赵和夫妇虽然希望儿子能够出人头地,但无奈承宗并非读书的料,几年下来连简单的字都认不了几个。
赵和毕竟只是个普通的庄稼汉,见儿子读书没有长进,而私塾的学费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便只好让承宗到镇上的布庄去做学徒。
赵和心想:儿子读书无望,能学点经商的本领也好,只要不像自己一样辛苦耕作就行。
别看赵承宗读书不行,但在买卖经营方面却是一把好手,几年时间就成了布庄老板的得力助手,也为家中积攒了不少钱财。
眼看着承宗长大成人,赵和便为儿子定了一门亲事,姑娘名叫秋菊,虽然出身农家,但长得肤白貌美、亭亭玉立。
这年正月,赵家张灯结彩,迎娶秋菊过门。婚后,赵承宗与秋菊两人感情深厚、恩爱有加。
此时,承宗已经深得老板器重,当上了布庄的账房先生,赵家的家境也渐渐好转。
然而,自认为已经掌握了布匹行业经营之道的赵承宗,渐渐萌生了不甘久居人下的念头。
婚后的第三年,他便多方筹措了一百两银子,与学徒时的两个师兄弟一起前往省城去做生意。
离家时,赵承宗特意嘱咐妻子秋菊,等省城的布庄一开业,他便会派人来接妻子和女儿到省城一起享福。
哪知,赵承宗这一走却是音信全无。第二年,赵和的妻子患病去世,家中只剩下赵和与儿媳秋菊相依为命。
起初,赵承宗借债的债主们还未察觉异常,但数年时间未见承宗踪影,这些人便开始担忧起来,也不断有债主上门讨债。
此时,公公赵和辛勤劳作于田间,儿媳秋菊则靠纺织度日,所赚的钱财也仅够糊口而已,哪里还有还债的余钱?
在这些债主之中,有一个叫周霸天的中年男子。此人阴险狡诈,在镇上经营着一家客栈,与赵承宗原本关系不错。他见赵承宗携带重资外出、数年不归,心想必定是遭了不测,恐怕连尸首都无法回家了。
赵承宗离家时,曾向周霸天借过三十两银子。周霸天几次到赵家讨债时,见承宗之妻秋菊身材曼妙、肤白貌美,便不禁动了邪念。
于是,周霸天模仿承宗的笔迹,伪造了一份契约,内容为“借纹银三十两,三年内本利还清,以妻作抵!”
几天后,周霸天拿着这份伪造契约,到县衙告状,声称赵承宗欠债不还,应将秋菊抵债于他!
县令早已暗中收了周霸天的好处,见有契约为证,便不辨真伪,胡乱将秋菊断给了周霸天。
赵和当堂苦苦争辩、哀求,县令却哪里肯听?回家之后,赵和一气之下自尽而亡。
秋菊听闻县令将自己断给债主,情知中了奸人的诡计,又见公公自尽,情知自己也难以幸免。
夜里,她勒死了七岁的女儿后,也含恨悬梁自尽。赵家老少三口同日丧命,街坊邻里也都深感同情,便将三人掩埋于后山一侧。
而此后十年间,赵承宗依旧音信全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赵和、秋菊之死没有苦主告状,自然也无人问津,周霸天自然也是逍遥法外。
话说这年秋季,总督大人张镇远微服私访、监察地方,路过江都县城郊歇息时,偶然听闻附近有一处“三人坟”,乃是公公、儿媳、孙女合葬之处,且三人竟是同日而死,便不免心生疑虑。
张总督唤来里长细问缘由,又来到县衙调阅卷宗。此时江都县令早已换人,但有当年知晓此事的衙役,便向总督报告了周霸天行贿之事。
张总督命人将周霸天缉拿归案,并亲自当庭审问。
周霸天自恃无人知晓当年真相,此事又年代久远,即使总督起疑也是无可奈何,因此便在堂上百般抵赖、死不承认。
张总督见奸人百般狡辩,不免冷笑说道:“赵承宗向你借钱,怎会因区区三十两纹银,便以妻子为抵?”
周霸天连连向上叩首,带着哭腔哀求道:“恳请大老爷明察,赵承宗为何以妻作抵,小人实在不知,但我有他的亲笔契约为证,赵和等人之死与在下无关,还求老爷帮我讨回三十两银子为是!”
张总督闻言声色俱厉,指着周霸天喝道:“死到临头,你还敢欺瞒本官!我来问你,当初赵承宗共向四人借钱,均留有契约,为何唯独你的契约上会有‘以妻作抵’字样,而他人全无?”
周霸天被总督喝得魂飞魄散,却依旧百般抵赖。张总督命人比对四张契约落款字迹,周霸天所持契约与另三份契约字体明显不同。
总督又唤来当年的衙役,当堂指证奸人行贿之事。周霸天情知无法抵赖,便只好如实招认了一切。
最终,张总督将周霸天凌迟处死,并将已告老还乡的当年县令缉拿归案,判了三年刑期。
至此,一桩奸人诡计害人的陈年积案,终于沉冤得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