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韩汶梅:告别

文摘   文化   2024-09-09 08:00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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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

              北京  韩汶梅                

    

      出伏这天早上5点多,老公接了一个电话,换好衣服匆忙赶往医院。出门时,他说:“爸在抢救,你在家照看妈,我和妹过去。”我说:“爸虽然90岁了,但练过四十多年太极拳,身体素质好,会平安无事的。”老公说:“但愿吧,该想的法子都想了。”老公是神经内科专家,医学界有不少好朋友,公爹3月份急性心衰住院,医生们多次把老人家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我想,公爹这次一定会平安无事的。老公出发后,婆婆在主卧喊:“大哥(哥是轻声),大哥,大哥呀……”我蹑足潜踪走到主卧门口,推开门,打开手机电筒,把光线打在地上,用电筒的余光查看,86岁的老婆婆卷曲着身体,打着呼噜睡得正香。刚才的动静,许是婆婆睡梦中的呓语吧。我关掉手机电筒,轻轻地掩上门,回次卧,心里默念阿弥陀佛,为公爹祈福,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早晨8点多,老公和小姑子回来了。我说:“爸没事吧?”老公木呆呆地答我:“爸没了,周一遗体告别,火化。丧事一切从简,不劳烦亲朋好友,别发朋友圈。”小姑子红着眼圈说:“我和哥商量了,不告诉妈,妈身体不好,经不起打击。”我像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脑子嗡地一声,杵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老公翻箱倒柜找公爹的单人照,小姑子忙着联系放大照片的事情。我慢慢醒过神来,转身到次卧找黑色衣服,翻腾半天,只找到一件黑灰色连衣裙,就跟老公说:“我得回趟东部,取件衣服。”老公说:“你肋骨骨折不到两周,就在家陪着妈,别跟我们跑殡仪馆了。家里不放遗像,不设灵堂,谁都别哭,咱们在家就穿家常衣服,一切如常,这样妈就不会多想。”我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担心婆婆看到,赶忙对丈夫和小姑子说:“你们先忙着,我脑子有点儿乱,回屋躺一会儿。”回到次卧,我找了一张大雨将至乌云密布的风景照,配上一句话:“今日泪奔。”发到朋友圈里,然后就躺在床上,泣不成声……想起今早婆婆的三声呓语,许是公爹的元神入了婆婆的梦,与相依相守大半辈子的老伴告别吧。婆婆的呓语饱含了对老伴的深情眷恋,好像在说:“老头,别走。以后不欺负你啦。回来吧,老头……”

      一位慈祥和蔼、与世无争、乐观向上的老人悄无声息地走了,在立秋不久天气转凉的清晨,在天将破晓虫鸣如潮的清晨,在人们秋凉睡酣香梦如兰的清晨,老爷子走了,没有挥手,也没有道别,像他供奉菩萨的藏香一样,袅袅娜娜地在天地间散发开去。母亲走的那年,也是一个天气凉爽的秋日,母亲坐在炕上,吃了一大块四姐买的蛋糕,笑呵呵地与前来串门的街坊邻居聊天。母亲问:“庄稼都收上来啦?”大家齐声附和:“可不都收上来了,今年又是丰收年。”老叔说:“老嫂子,我给你唱段河北梆子吧。”于是就扯起嗓门唱了起来,母亲看着老叔夸张的动作,笑得前仰后合。母亲就在这说笑声中愉快地告别了人世,那年,母亲90岁。乡亲们都说,我娘仁义,老人家怕自己走早了,耽误乡亲们收庄稼,也担心孩子们给她办丧事热着,就挑了一个农闲且凉爽的日子告别人世。可怜天下父母心,临走也要替孩子们着想。

      那天,我在厨房炒茄丁,婆婆在客厅喊:“老姨,老姨。”我关上火,跑到客厅问:“妈,老姨在哪里呀?”婆婆指了指我。我说:“我是您儿媳妇,小梅。”婆婆茫然地望着前方,左手捻着我的裙角。我跑到次卧取了我和老公的结婚照拿给婆婆看,婆婆眼前一亮,指着我的照片说:“你,小梅。”我说:“对,我是小梅,您的儿媳妇。”我指了指老公的照片问:“这是谁呀?”婆婆笑了叫着我丈夫的学名。我说:“他是您儿子,我是您儿媳。”婆婆高兴地点了点头。为了巩固成果,我到主卧取来公婆60多年前的结婚照给婆婆看,指着我婆婆的照片问:“这个大美女是谁呀?”婆婆摇摇头。我赶忙把手机相机打开,调成自拍模式对着我们俩,婆婆指着自己布满皱纹的脸说:“快死啦,快死啦。”然后转过头对着我说:“小梅,等我走的时候,你一定去送我。”我的眼泪一下子淌了下来,说:“妈您别瞎说,您多有福气呀,儿子闺女有出息,也孝顺,您活着是我们晚辈的福气,家有二老如有两宝。”婆婆突然唱起了歌:“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后面忘词了,就哼曲,表情悲怆。我问:“这首歌唱给谁听呀?”婆婆垂下了眼帘,自言自语地说:“老头快死啦,老头快死啦。”婆婆嘴里的老头就是我公爹。我说:“我爸在医院吃的好,睡得着,24小时有护工护理,好着呢。”婆婆问:“我爸会说话不?”我指着她俩结婚照中的公爹说:“我爸,您老头会说话。我们去医院看我爸,他说:‘辛苦啦,谢谢!’”我婆婆眼里闪过一丝满足的光说:“我爸会说话就好。”我忙着去做饭,就没再纠正婆婆。

      公爹是高级工程师,婆婆是政工干部,他俩郎才女貌,婚后生活幸福美满,膝下一双儿女是各自领域的专家。2008年北京奥运会期间,婆婆不幸患上尿毒症,老人家惧怕透析,一直接受中医治疗。2011年婆婆病危,昏迷不醒。老公和小姑子决定转西医治疗,隔天送婆婆到医院透析。婆婆醒过来的时候跟我说:“小梅呀,这几天大火把我烧的,头发也烧光了,牙也烧没了,脸也烧焦了,我以为活不了了。”我说:“妈,您一辈子积德行善,菩萨会保佑您的。”我心想,多亏您这一双儿女把您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10年前婆婆瘫痪了,她觉得自己成了废人,担心拖累我们,就天天想着去死。一次他跟医院管床的男医生说:“给我一片药吧,吃完就能死的那种。”年轻的男医生吓了一跳,说:“奶奶,好好配合治疗,我们只会救人,不会做犯法的事情。”老公联系了309医院的专家为婆婆治疗抑郁症,效果很好,半年后婆婆求生的欲望越来越强,去医院透析也不再抗拒。那年秋天,我们带公婆去司马台长城玩,车子开到半路,婆婆要大便。道边有个废旧工厂,但找不到卫生间,我们寻了一个背静所在,架着婆婆的胳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好。清理完现场,把密封袋投到垃圾桶里,再继续上路。婆婆特别愧疚,从那以后再也不跟我们远足了。到了司马台长城,我陪着婆婆坐在长城脚下的圈椅上聊天,老公陪着公爹爬长城。他们下来的时候,老公兴奋地跟我讲:“80岁老爷子爬长城比我还快,同行的游客都给老爷子竖起大拇指。”公爹乐呵呵地拍拍手,什么都没说,我和婆婆都为公爹竖起了大拇指。

      公爹身体好的时候,婆婆有任何事情都唤他,老头,开电视;老头,上便所;老头,看报纸;老头,挠痒痒……公爹有唤必到,笑呵呵地照顾着婆婆,哪怕报纸看到兴头儿上,只要婆婆要,公爹会恭恭敬敬拱手奉上。我想,二老相濡以沫60多年,早就心心相通,融为一体了。于是婆婆说鸡蛋是黑的,公公附和是黑的。婆婆说煤球是白的,公公附和是白的。后来公爹患上阿尔茨海默症,我们夫妇俩和小姑子也都陆续退休,小老头照顾老老头,小老太照顾老老太。小姑子说:“将来我老了,一定得健健康康的。”是呀,再过26年,中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将超过5亿,那年我85岁,差不多我婆婆这个岁数,老公88岁,假如我们有幸能够活到那个岁数,真心希望无病无灾,生活自理。

      夜深了,窗外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如泣如诉,这是为我公爹送行吗?仿佛遥远的天际梵音响起,异香扑鼻,公爹是去了极乐世界了吗?恍惚又听到清脆嘹亮的婴儿啼哭,震彻寰宇,又一个轮回开始了吗?




韩汶梅,笔名,文萱,女,汉族,硕士研究生学历。曾就职于外交部机关及驻外机构服务局领事服务中心,现已退休。外交部老年书画研究会会员、外交官合唱团成员、外交部京剧协会会员、天津散文研究会会员。曾任诗梦论坛散文版主;在《学前教育》杂志发表散文《绿洲上的希望》;在《现代教育报》发表现代诗《思念》;在《天津散文·微刊》发表散文《牡丹花开》《怎一个“情”字了得》《生命交响曲》;在《记者报》发表《现代诗四首》;在中国诗歌网发表现代诗《飞翔的诗篇》等四首及古体诗《七律·荷塘雅趣》等六首;在新浪博客发表过多篇包括《娘》《我的父亲》《可爱的家》等散文和现代诗。多幅工笔花鸟画在外交部内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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