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只有母亲在照顾着卧床的病父，她少有闲暇出门。而父亲已四年没起过床了，所以偌大的院子很静很静。这可能是小鸟选择在这里筑巢的缘故吧。小鸟是充满灵性的动物，它放弃深山野林而来这里安家，就远离了如蛇类、老鹰等天敌的威胁，所谓“良禽择木而栖”。
我找来个望远镜远远地观察，发现有公母两只亲鸟。一只坐巢时，另一只常常在附近负责警戒或外出觅食，配合默契。但两只亲鸟很像，远距离的观察中根本区分不了哪只是公哪只是母。
根据它们的外貌特征和鸟蛋颜色，我好奇地查起它们的名字来：红耳鹎，是雀形目鹎科鹎属的鸟类，头顶有耸立的黑色羽冠，俗称“高冠鹊”，我们乡下也称之为“钉髻郎”。这种鸟在南方地区常见，叫声悦耳，蹦蹦跳跳，十分机灵可爱。
恰好这天是母亲节，我遂将这窝鸟蛋图片发上微信朋友圈，并配文：世上只有妈妈好！收获了无数点赞。
这次回来，观察到了小鸟的爸妈，更重要的是看望自己的爸妈。其实自我在城里成家后，父母就一直在城里帮忙带小孩及操持家务。近二十年了，一家人都极少回乡。后来孩子逐渐长大，而父母逐渐老了。父母思乡的心念随年纪增长而增长，无奈身体越来越差，后来他们就执意地回了老家。可惜父亲在脑梗、阿尔茨海默病等多种疾病折磨下，回去两三年就卧床不起了。他的世界只有四角的天空，及阳光透过窗口那丝丝缕缕温柔与无奈。
我嘱咐母亲不要让人打扰屋边的鸟巢，原来她还不知道这回事。她伸长脖子隔着玻璃窥探了一下窗外那棵小树，满眼好奇和希冀。此后母亲行经花园那个角落，也会把脚步放得轻轻。
5月下旬，我又一次返回老家看望父母的时候，明显听到窗前那棵小树传出的雏鸟叫声了。我情不自禁地凑近观察，给这窝雏鸟拍了几张童年写真。四只雏鸟已经长出一点羽毛，一听到动静便伸长脖子，昂起脑袋，嘴巴张得大大的，不停“吱吱吱吱”地索哺。我趁两只亲鸟不在，抓紧时间拍了好多张小家伙不同姿势的照片。然后待在远处窥探两只亲鸟飞出飞入，嘴里叼着虫子，忙碌不停。
母亲说，每天清晨醒来听到小鸟的叫声就心生愉悦，小生命特别可爱，叫声如自己孩子一般亲切。在“吱吱吱吱”的声音中，连卧床的父亲进餐也轻松了点一样，眉头的痛苦好像稍有缓解了。那段时间，这几个小精灵的叫声传进窗口，用最稚嫩声音轻轻安抚，安抚着那缕透过窗口映进父母房间的夕阳余晖，安抚着蜷缩在角落里的无奈。
我将雏鸟的图片分享到朋友圈，引来很多同学热议。因为我们大学读的是生物专业，从界门纲目科属种，到达尔文进化论，好像很多专业知识又在有趣的评论里重温了一遍。我们都很爱小动物，尤其精灵活泼能歌能舞的小鸟。不知道多少次梦里，我都曾化作一只快乐的小鸟，向着自由的天空展翅翱翔。
到了6月的一天，我们姐弟四个相约回去陪母亲过生日。当我走近那棵已经安静的小树，好奇拨开浓密枝叶的时候，看到那个鸟巢已经空空如也。一棵棵枯草编织而成的，像个碗那么大的鸟巢，依然稳稳地缠绕在枝桠上，精致如工艺品。鸟巢干净整洁，连周围枝叶及地上都没一点雏鸟粪便污染的痕迹。我在想，两只亲鸟要忙多久，才能编织成这个温馨的家？它们等孩子长大，完成使命，就不再回这个家了，多可惜啊。而我们的父母，不管怎样，依然坚守着最老的家。
母亲刚好见到我望着鸟巢发呆，走过来对我说，小鸟早几天飞走了。那天上午，几只小鸟开始站在小树上振翅。不一会就起飞了，先是绕着我家花园上空飞了三圈，然后对着父母的窗口叫上几声，之后向着广阔的天空飞去。它们长大了，飞得很高很高。母亲的语气里有点自豪，又有点依依不舍的感觉。
我安慰母亲说，小鸟长大就要飞走的，不再回来，但你的孩子们不管飞到何处，一定会再回到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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