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宁|父亲的早晨

文摘   文化   2024-08-13 12:58   广东  


父亲的早晨

父亲习惯早起,起床之后的第一件事是开启大门,开始一天的忙碌。
当雾气仍重,后山的阴影仍笼罩着整个村庄,天光微白,一片阗寂。“吱嘎”一声,父亲打开了大门,也掀开了黎明的一丝缝隙。当我从睡梦中醒来,揉着惺忪的眼睛,走出地堂伸个懒腰,吐出那郁积了一夜慵懒的呵欠,远远看见的是父亲已经在田野里扶犁荷锄的侧影。父亲的早晨,从来不会在懒惰中沉溺,总是在父亲的手中焕发勤劳的力量。

  父亲不擅言辞,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收获不惧晚,耕耘要趁早”之类的话。他总是默默扛起锄头走向田间。他甚至在驭驶耕牛时也不像别人那样强力吆喝,而是轻声细语。有多少个早晨,他悄悄踩过我梦的边缘默默开始了一天的劳作。我醒来,看见那一片阳光如蚕蚀一样从对面山慢慢蚀过来,我暗自怨艾它脚步太慢,何时才能送给我温暖。而当我来到田头,父亲已经犁好一块地,或耙好一丘田,或锄好一垄草。我们一起劳作,他还在劳作。

  他没有对我说:“时光不耐等待,青春不勤易老。”父亲读过几年私塾,认得一些字,能写一些拘谨的小毛笔字,但是他似乎没学到什么人生格言,至于他自己总结的人生经验,似乎也无从说起。他总是沉默寡言。但是他知道四时节令,春分该干什么,秋分该干什么,从来不会乱套。他不会像某些粗糙的汉子,春播竟忘了泡谷种,秋收竟忘了磨镰刀。对于时令父亲从来掐得准,因为误了时令就是误了农事误了生计,那都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父亲只是默默干活,他没有对我说过:“要认真过好每一天,做好每一件事”。就如他没有叫我认真读过一页书。然而他的每一天似乎都过得一丝不苟。他不用闹钟,但是他每天蒙蒙亮准会起床开启大门,迎接新一天的晨曦。父亲在晨光熹微中走过的田埂路,不断延伸,我曾以为它会一直延伸下去。因此我延续了我的慵懒,早上睡得迟迟不愿起床。父亲的早晨我不急于参与。不能细算有多少个日子父亲早起了,时光却悄悄从我身边流逝。因为我正青春,我不觉时光的匆促,也就忽略了父亲的渐老。我只记得有一天晚上父亲叮嘱我第二天早起,陪他一起进山割牛草。

  那是一个深秋的周末,天气寒凉。草枯树黄,一派萧条,耕牛难于觅食。家里的稻草不多,只够越冬。为了不饿瘦耕牛,父亲要进后山割草。那天我早早起来了,我想向父亲证明我也能早起。当我勉强睁开迷蒙的睡眼爬起床,却看见父亲早已起来,并且已经磨好了刀,只等我出发。父亲比我劳碌,精力却比我旺盛,让我觉得十分惭愧。我暗下决心以后也要早起,勤勉地生活。

  割草要往深山去。山深路难行,父亲在前面披荆斩棘,奋力攀行。不知道是因为睡意未醒还是年少力脆的缘故,我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竟有点赶不上。到了山谷里,在溪流边,我看到了一丛丛经霜却未全黄的草,在溪水氤氲的雾气中透出丝丝绿意。父亲弯腰细心地拨开黄叶,把绿的拢在一起慢慢割下来。我站在他身后的小坡上接他割好的草。我蓦然间瞅见秋风扫过他花白的头发,就如那丛黄绿掺杂微微摇曳的蓑草,然而我却无法帮他把白发挑净只留青丝。那一刻我忽然觉得父亲佝偻了,他的身躯掩映在草丛中显得那么低矮。那一刻,凛冽侵透我的寒衣,浓重的秋意笼罩了我。不经意间,父亲的头上已落满岁月的秋霜了啊!父亲感觉到包围他的秋寒了吗?父亲低头默默割草,他一如既往地默默操劳着。他没有对我说:“莫道人生任蹉跎,不觉岁月忽已暮。”我曾固执地相信,父亲每天早晨开启大门是我生命中永不变奏的恒常,在岁月的流转里如齿轮般永远不会脱链,永远不会缺失。然而我没料到,在一个我未能及时赶回的凌晨,父亲默默地走了,他未来得及开启大门,未能如常撕破黑夜的厚幔就永远陷于黑暗。

  红日还会挂上后山,阳光还会从对面山慢慢蚀过来,田埂路还会继续伸长。父亲开启大门的“吱嘎”声,我一直深藏心底,常常警醒自己:“业精于勤,荒于嬉”。




作者简介






张宁,现居顺德。工作之余喜欢读书,觉得生活中的事与物都是美好的。有所思有所想也喜欢用笔写下来。盼能有人分享。





刊发于2024年8月13日《茂名晚报》14版晚晴


图片:宁钰燕
编辑:柯少鸥
初审:陈珍珍
终审:吴小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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