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月饼可算是当时的奢侈品。一般人家过中秋,条件好一点的,花十块钱买一筒月饼用于祭月;条件不好的,舍不得花那个钱,案桌上摆几串自家种的香蕉、葡萄,向着月亮敬三支香火,也算是过中秋了。没有月饼的中秋,大抵也不算是一个完美的中秋。我们家每年都不缺月饼,不是因为富裕,而是因为李叔。我不明白的是,跟我们同样穿粗布麻衫的他,怎么就舍得花那么多钱买两筒月饼送过来呢?那是多大的礼啊!
每当李叔提着两筒月饼和一袋水果走进门的时候,我那盯着月饼油光发亮的红色封装纸的眼就再也挪不开了。李叔送过来的月饼有伍仁和叉烧各一筒。这是当时市面上仅有的两种月饼。五仁果香浓郁,颗粒分明,有嚼劲。叉烧油脂丰富,肉味香浓,肉质弹性十足。在猪肉都难得吃上一次的年代,月饼就是顶级的美食。母亲把其中一筒月饼拆开,取出一个,用小刀切成小瓣,分给我们姐弟几个,拿最大一块给李叔,李叔从来不吃,每回都说:家里有,刚吃过,留给孩子吃。小的时候当真就相信李叔嘴里说的“家里有堆成小山坡”一样的月饼。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月饼不再是稀罕物了。然而,李叔依然每年雷打不动地准时送月饼,母亲劝说他不用送了,家里不缺。李叔嘴里答应着,可第二年仍旧一如既往地送。
后来,听母亲说起,才知道这李叔中秋送月饼的缘由。
二十多年前的一个中秋节的晚上,母亲抄小路去村头看粤剧。我们老家每年的八月十五都会请粤剧团到村里来表演,这是中秋节的头等大事。十里八乡的人家都赶着来看。母亲去得晚,在路上见到一个老太太摔在地上起不来。母亲顾不得看戏,急忙回家找父亲,又借来了邻居的三轮车,把老太太送到县里的医院,并为她垫付了七十多块钱的医药费。老太太的儿子李叔赶到后,对母亲感激不已。自此以后,每年的中秋节,李叔都会上门来送月饼。
用李叔的话来说,这是得人恩果要千年记,这送的是月饼,还的是恩情。
有一年,中秋节前几天突然刮起了台风,台风过境后是连续两三天的大雨。我们猜李叔肯定是不来的了。谁料,挨到傍晚时分,竟然看到披着黑色雨衣的李叔出现在家门口。李叔全身上下淋淋漓漓全是水,雨水泡在眼窝里连眼睛都睁不开。他从沾满了黄泥水的雨衣底下掏出一个红色塑料袋,袋子里装的是月饼,月饼盒的外面包了好几层的保护膜。撕掉保护膜,那月饼盒上竟没有沾上一滴雨水,反倒是被闷出了一圈儿的白色水汽,那水汽像是中秋节夜里天空中朦胧的月晕。
李叔的月饼一送就是二十多年。在这期间,我们家建房子,资金周转不开,李叔二话不说,拿来了五万块钱,走时连我父亲写的借条也没带回去;李叔的儿媳妇坐月子,我的母亲分文不收地每天来回跑,像月嫂一样照顾了大半个月。春天,布谷鸟叫,我们便帮衬着李家插秧施肥;夏天,荔枝丰收,李家全家出动来帮着我们家摘荔枝;等到秋天,稻浪翻涌时,父母亲则去帮着把李家的稻谷收割入仓;冬天寒风凛冽之时,我们两家常聚在一起打着火锅,闲话家常,却也暖意融融。一来二往,日子久了,李叔便把我母亲喊成了“大姐”,把父亲喊成了“姐夫”,而李叔,就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我的“舅舅”。
今年中秋,李叔没来送月饼,来的是李叔的儿子,也就是我的“表哥”,他说李叔年纪大了,身体不舒爽,记忆力也大不如前了,却天天念叨着叮嘱他,每年中秋记得来给“姑姑”家送月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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