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也红（长篇小说连载二十九）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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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金福还未返回，郑勇林已先一步回到六号别墅。为免引起注意，他等到轮班巡查安保的时候，才借着查看房内情况之机，悄声走到龙涛明躺睡的床边，以整理棉被的动作为掩饰不动声色地拍了拍龙涛明肩膀。待龙涛明睁眼，他摊开双掌给龙涛明看——原来他按照郑勇坤的意思，偷偷用钢笔在自己左手掌心写上“郑勇坤”三个字，又在右手掌心写了个“吃”字。

　　龙涛明是聪明人，看到郑勇林掌心的字后，心里已明白他是郑勇坤派来解救自己的，于是向郑勇林点了点头，表示配合。等郑勇林完成“接头”后离开，龙涛明靠坐在床头陷入了回忆。他想起两年前郑勇坤来到他办公室辞行时说的话：“恩人，您以后遇到什么麻烦事，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万死不辞！”龙涛明也记得自己当时回的玩笑话：“勇坤啊，说不定我以后还需要你帮忙呢！”没想到两年过去，还真有需要郑勇坤帮忙的一天，这让龙涛明顿生世事变化莫测之感。

　　自被劫持到六号别墅，龙涛明想到生命中许多人和事。说真的，平时由于工作繁忙，他已经很久没有时间这样安静地思考人生过往了。而在脑海里浮现的那么多人之中，他现在最想见的是自己的母亲。此刻，他无比感念母亲的艰苦、大爱和善良。

　　母亲出生在新中国成立前的贫苦家庭，在家排行老七，也是老幺。在她三岁时，外公饿死，家里唯一的顶梁柱没了。外婆为了给外公办后事，万般无奈下将母亲卖给一个富农，换回一块抬外公下葬的门板。母亲常在忆苦思甜时和龙涛明说解放前自己仅值一块门板。因为天资聪颖，母亲小时候放牛间隙站在书塾墙外听书，也能把《三字经》《弟子规》等课文学得倒背如流，稍大点便成了村里干农活的一把好手。

　　但生不逢时，母亲遭遇了许多不幸。从十四岁结婚，母亲往后近二十年的时间里，由于饥寒交迫患上了习惯性流产，连续九个小孩都不能存活。那时农村迷信，母亲不仅受过村里巫师的毒打（说是帮驱赶食人鬼），还到佛寺捐过门槛——让它代替自己任千人踩、万人踏，从而赎清自己的罪孽。

　　在龙涛明的亲哥出生前几年，母亲在路边捡回一个濒死的女婴，精心照顾将她养活并取名叫群弟，意为给家里带来一群弟弟，这便是龙涛明的大姐。后来生养的孩子中，龙涛明最受母亲疼爱。小时候，父亲在江南市水泥厂工作，一个月只能回家一两次，母亲独自带着他们四姐弟兄妹在木塘农场生活。家里穷，一个星期才吃一次饭，平时只能喝很稀的粥，母亲隔三岔五偷偷给龙涛明做一碗饭，关着门让龙涛明一个人吃。因自出娘胎便身体孱弱，龙涛明病痛特别多，手脚常年长脓疮，常常一到半夜就发高烧，为此母亲总要半夜背着他徒步到大队部卫生所或直接到赤脚医生家里看病打针吃药。

　　龙涛明清楚记得，母亲夜里背着他走村过巷的情景。那时农村经济条件差，偷东西的人多，几乎家家都养狗防贼，那些狗又凶又狠，当母亲背着龙涛明走过时狂叫着扑上来就要咬人，母亲怕狗咬到龙涛明的脚，总用尽全力将他背得尽量高一些，一趟走下来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而年幼的龙涛明紧倚在母亲背上，只感觉到一片湿漉漉热乎乎。

　　母亲是个老胃病号，发作起来胃胀气痉挛，痛得直冒虚汗，龙涛明看着非常难受，暗暗发誓以后要当医生治好母亲的病。高考报志愿，他第一志愿是报医学院的，不知什么原因最后却被第二志愿华中理工录取了。上次去日本出差，他专门给母亲买了三个疗程的太田胃散，前几天妹妹还打电话给他，说母亲吃了效果很好。

　　忆及此，龙涛明一边喃喃道：“如果这次能够平安回去，一定要回木塘农场好好陪妈妈几天。”一边掀开床被，从床上下地走动几步，松一松躺得有些软麻的筋骨。守在房内的保安见他只在床边来回踱步，没有别的异常举止也就由得他。

　　走动间，龙涛明内心思念起了女友韩小倩。他决定，如果这次能逢凶化吉一定带韩小倩一起回老家看望母亲。自从遇见韩小倩，龙涛明就认定她是自己生命中的另一半。他曾无数次幻想憧憬过自己的爱人是什么模样，韩小倩的出现给出了他日思夜想的答案——也许这就是人们说的缘分吧。

　　在龙涛明心中，韩小倩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一颦一笑皆动人。其实最打动龙涛明心扉的不是韩小倩那双饱含秋水的明亮眼眸，而是她善解人意的品性和恰到好处的贴心言行。总厂或龙涛明交代她办的事情，无论多难都办得周全妥帖，让人放心，譬如那次郑勇坤带工人围厂事件，韩小倩临危不惧通风报信，还有不久前自己遭陈小雅下药算计，也是韩小倩带人及时赶来将他送到了医院。元旦前检查值班安排时，办公室主任岳云太还同龙涛明汇报说，自从蒋刚逝世后，韩小倩主动接下了蒋刚帮打字室那几个小姑娘买早餐的这件琐事。总厂领导同事都夸韩小倩人美心善，这让身为男友的龙涛明也很是自豪。

　　一想到韩小倩对自己刻骨铭心的爱，龙涛明不禁心生甜蜜。自相爱交往以来，韩小倩每次见面总会送给他一只精致的千纸鹤，他都一一珍藏着。这些千纸鹤被赋予了爱的生命，是韩小倩对他的深情和爱恋的见证。他觉得，韩小倩对自己爱得已毫无保留，即使是韩劲泰山压顶的逼婚、罗为斌非她不娶的求爱都动摇不了……

　　如今身在劫难之中，比起自己的安危，龙涛明更担心韩小倩得知情况后会伤心难过。被绑架前，韩小倩多次说要公开恋情并主动提出到宿舍陪他，他都以时间还长，两人的爱情可以慢慢来就没同意。“唉，要知道会有被绑这么一遭，索性先和小倩公开了，管韩劲和罗为斌接不接受呢！”想到这点，龙涛明长叹了口气。

　　不过眼下情境容不得他把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需得想方设法脱身为上。念头这么一转，从龙涛明纷乱的思绪中跳出来的第三个人竟是柯金福。因为他真想不明白，柯金福这位学生时代内向腼腆的老同学，现在为何会做出绑架他的这种事情。虽然从前柯金福性格好胜中是稍带一点偏激，可如今这般行事实在过分了！细细回想着和柯金福在江南市一中尖子班做同学的两年（那时高中是两年制），龙涛明自问没有任何对不起柯金福的事情。

　　“不对，我还真救过他呢！”龙涛明拍了拍脑袋，想起高一暑假的时候，他们班一群男同学游流花江。午饭后，李沁说要横渡流花江，大家纷纷响应。怎知柯金福在游到江中段处突然脚抽筋，四肢慌乱挣扎着眼看整个人就要往下沉。其他同学由于水性一般，怕自身难保而爱莫能助，现场只有水性好得像上辈子是“海龙王”的龙涛明勇敢地游过去拉了柯金福一把，用尽全力将人拖到岸上。那天返校后，为了不被老师批评，在场同学都约定好要对游泳这件事秘而不宣，自然也就没人再提龙涛明救过柯金福了。

　　但即使撇开那次救命之恩不说，龙涛明平日对柯金福也尽到了同学之谊，从无亏欠。柯金福高考前自残受伤进医院，龙涛明还带着班干去看过他，并安慰他虽然错过了高考机会，但还能找到别的出路，千万别灰心。后来，柯金福在银行储蓄所伤人，张松东代表他们班出面找过区法院，帮柯金福减轻了判刑，这件事龙涛明也关心过。

　　“唉，人呐！为了钱，居然连当年同学情、救命恩全都抛却不顾了！”龙涛明虽也同情柯金福命运多舛，但对他的违法行径表示不齿，不由发出了对人性的感慨。

　　为试探柯金福将他绑来的居心深浅，龙涛明首先选择以沉默和绝食的方式应对，到目前已确定柯金福暂时不会危及他的性命，本来还在想下一步要采取什么措施，那位给他看“郑勇坤”和“吃”几个字的保安就出现了，这表示郑勇坤已经知道他被绑并已在安排解救他的行动。“什么方案？怎么配合？”龙涛明觉得接下来自己要打醒十二分精神，静观其变。

　　如龙涛明所想，郑勇坤确实在行动了。见过郑勇林后，郑勇坤随即找到郑勇海，布置他务必一天之内全面了解清楚柯金福的家庭人员情况，无论多晚都第一时间来向他汇报。

　　说到郑勇海，岁数未到五十却已秃顶，看着年龄要比实际大一些。“文革”期间，他被大队以“投机倒把”罪批斗过，于是跑到邻县石场当了工人。由于他手脚勤快头脑灵活，从石场工人一直干成了石场老板。改革开放这几年，全社会大兴土木，郑勇海着实赚了一大笔。但好景不长，他的石场被县长妹夫看上硬是强买强抢，郑勇海无权无势，只能拿钱后拱手出让石场，又返回了老家。

　　去年，郑勇坤与黄老板开设赌场，指示郑勇林回老家招聘保安，郑勇林问闲散在家的郑勇海要不要来，想着“家有千金，不如日进一文”，郑勇海也就答应了。由于他是郑勇林亲哥，郑勇坤和欧光华在工作上多照顾他三分，且郑勇海办事稳重，经他手的事情都让人满意，所以一般体力活从不叫他，到碰上难办的、要用脑的活计时才动用他。这次为从柯金福手上救出龙涛明，郑勇坤便派出了这名“大将”。

　　郑勇海一接到任务，马上打探到柯金福家住西城区（老城区）四街道。于是他想了一计，通过在区政府的熟人给四街道办去电话，说有一位香港老板准备投资老城区改造，要求街道办接待。这天下午，郑勇海乔装打扮一番，坐上郑勇坤赌场的豪车来到四街道办。因是元旦节假日，领导都度假去了，只留一名股级干部值班。

　　这位值班干部真以为郑勇海是香港老板热情接待，把街道和居民的情况都作了详细介绍，郑勇海还特地挑了两户居民家说要实地考察，其中重点当然是柯金福这家。借着这个由头，郑勇海了解到更多柯金福及其家人的现况——柯金福平时很少回家，他父亲中风卧床，母亲为治疗尿毒症每周五会到市医院做血液透析，四个出嫁的姐姐中只有在财政局工作，去年离了婚的二姐搬回家来照顾双亲。他们家非常赞成老城区改造，因为这一带平房经常回潮湿气重，两老都患有慢性风湿病。听到这里，装着老板样的郑勇海满口答应，表示尽快落实改造方案，老人家的生活环境改善绝对不是问题。

　　到了晚饭时间，郑勇海就回到九州汽车城向郑勇坤作了汇报。其实，在郑勇海去做调查的整个下午，郑勇坤也没闲着。他以有新龙井茶赠送为借口，叫欧光华的司机小王过来喝了一会茶。席间他几番向与柯金福司机很熟的小王侧面探询柯金福的家庭情况，与郑勇海了解的基本一致。郑勇坤当即给郑勇海下达任务，在24小时之内将柯金福妈妈和二姐劫为人质，然后与柯金福换回龙涛明。

　　元旦当晚，六号别墅里因为节日加餐而氛围变得轻松了些。正静待着配合郑勇坤实施营救的龙涛明，在晚饭时也不再绝食，很积极地吃了一个鸡腿、两个鸡蛋和一大盅莲藕排骨汤，为自己储蓄体力。见状，柯金福还以为确如张松东所说，龙涛明终于抵不住饥饿乖乖吃饭，像是态度有所软化的样子，于是又进房间来游说龙涛明。但龙涛明只顾吃饭，还是什么话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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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已在设法营救的郑勇坤，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人发现了龙涛明被绑失踪的端倪，并对这件事的后续发展起到了重要推动作用。她就是一直单相思龙涛明的市电视台副台长黄丽丽。

　　元旦前夕，江南市电视台举办的“激情元旦绽放江南”元旦联欢晚会一结束，黄丽丽就又来到龙涛明宿舍围墙外的南公园。一如往常坐在石凳上，她深情眺望龙涛明住的401号房，脑海浮现着联欢晚会上那出触动她内心思念的舞蹈节目《望夫归》。该节目演绎了一个感人的爱情故事：生活在流花江边的打渔人家，丈夫外出打渔不幸遇上狂风暴雨葬身江底，而妻子天天守在江边苦苦等候丈夫归来，最后变成了伫立江边的“望夫石”——黄丽丽觉得自己宛若故事里的“望夫女”，总盼望着日思夜念的龙涛明出现。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401号房的灯始终没有亮过。黄丽丽枯等到天亮，公园都热闹起来了才离开。

　　翌日元旦晚，黄丽丽按捺不住心中感情，再次来到老地方，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看着龙涛明的房间还是一片漆黑，不知什么原因，她突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不祥预感，心想：“龙涛明去哪了？要不要找江华问问情况？”

　　怀着这股莫名的不安，黄丽丽整晚煎熬，天未亮就顶着黑眼圈回了电视台办公室。等到上班时间点，她编好由头便赶紧打电话给树脂总厂生产部长江华：“老同学，这段时间树脂总厂多次受到市领导的表扬，炙手可热啊！市电视台决定给你们总厂做个专题系列报道，我今天带队来采访一下龙涛明同学，请问他在厂里吗？”接到黄丽丽电话的江华颇感意外，笑着说：“哎哟，班花呀！今儿怎么电话打到我这儿了？读书时我多看你一眼就脸红，现在听到你的声音，心脏快受不了了……”

　　“江华，别闹，说正事要紧！麻烦你先帮我了解下龙涛明在厂没？”黄丽丽心情焦灼，喝住了江华的玩笑话。听出黄丽丽语气严肃，江华这才正经答道：“今天上班时我拿年报表给他，没见着他人。要不，你等几分钟，我问一下办公室再回电你？”话音刚落，江华猛地记起龙涛明在元旦前一天下午亲自主持完辞旧迎新表彰大会后，就好像没在厂里出现过了。往常每逢节假日，他肯定会到生产部调度了解生产情况。黄丽丽人美也挺聪明：“谢谢啦！哎，请你顺便告诉我龙涛明司机的戈机号，我也问问他。”江华迅速从树脂总厂通讯录里找到司机小张的戈机号报给黄丽丽。

　　没多久，江华回电话说总厂办公室也在找龙涛明，猜他可能去市里开会，没来得及同厂里说。黄丽丽心里更着急了，便说：“知道了，我在等小张复机。”说完便搁下电话。等了好一会，还不见小张复机，她又拿起电话拨到戈台，要求继续不断帮她戈小张的号码。

　　等待最是难熬。黄丽丽在办公室里根本坐不住，来回踱步，直到过了半晌终于接到小张复机。但小张口中给出的信息，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黄丽丽心头。原来元旦前一天晚上龙涛明在宿舍楼下车后，就再没联系过小张。“我今天一早开车到宿舍楼下等龙厂长，到现在都没见他下来。要不是戈机不停响，我这会儿还等在楼下呢！”小张解释道。

　　这话让黄丽丽心里“咯噔”一下，认为情况如此反常，怕是真有不妥。她紧张地喊小张：“请你立即上龙厂长宿舍敲门，确认他在不在，我等你回复结果！”经黄丽丽这么一提，小张也醒觉到不对劲，应好后马上从宿舍区电话亭开车回龙涛明宿舍楼。而黄丽丽则通过内线接通新闻中心，交待做好准备，她马上带队外出采访。为了能够进入树脂总厂内部尽快找出龙涛明的下落，黄丽丽不惜动用公家资源。

　　这次小张很快复机，确如黄丽丽所猜想的龙涛明也不在宿舍。于是黄丽丽快速召集采编摄像人员，同时给树脂总厂宣传部打了个电话便驱车直奔树脂总厂。

　　抵达后，总厂宣传部小钟已在厂门口等候，直接领着他们一行上到五楼党群部门会议室，见到了吕副书记和宣传部的熊部长。待大家都入座，黄丽丽迫不及待地说出此行主题：“吕书记，根据市领导指示，电视台要对树脂总厂技术创新事迹进行系列报道。上午安排采访龙涛明厂长，麻烦您接洽一下。”

　　吕副书记马上客气地说：“好的，感谢黄台长莅临我厂指导！”转头吩咐熊部长马上去找办公室岳主任对接。而在熊部长接令离开会议室的时间里，黄丽丽继续与吕副书记谈话交流。为了让自己明“访”实“查”的举动在电视台同僚面前显得真实些，她装着搜集素材似的特意提了一些话题，如今年建党70周年，厂里有没有举办什么大型活动等等。

　　不一会儿，熊部长急急返回会议室，对大家说：“办公室找不到龙厂长，说采访要改期了。”这个情况使黄丽丽更确定龙涛明不见了，心里一急，开口提醒道：“吕书记，我们这次采访任务比较急，其实来之前也通过其他渠道联系过龙厂长，但一直联系不上。这应该不是龙厂长的行事风格吧，您看？”

　　吕副书记作为经历丰富的政工干部，被黄丽丽一点拨，马上就警惕了起来，脸色凝重地指挥熊部长快去通知厂党委委员召开临时会议，一并把办公室岳云太、刘方叫来参加。黄丽丽当然想知道他们开会后下一步会怎么做，便以改为先采访生产部长江华为由留了下来。

　　吕副书记主持召开了党委临时会议，鉴于厂长龙涛明已失联两天，决定安排岳云太和刘方分头向总厂派出所报案和市110报警。这种事情在树脂总厂还是头一回发生，可谓爆炸性新闻，仅一上午就被传得沸沸扬扬，厂里像炸开了锅。

　　当韩小倩听到这个消息震惊得发懵，脑袋一片空白。自认为对龙涛明为人处事十分了解，韩小倩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句交代话都没有，龙涛明到底去哪了。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她忍不住责怪自己，前几天集中精力到市里办理房地产开发有关证照事宜，没有关心照顾到龙涛明的工作生活，元旦当天还因为参加大学同学聚会，没有留出时间陪伴龙涛明。如果这些天自己陪在龙涛明身边，或许他就不会失联了。

　　面对可能失去爱人的极度担忧，韩小倩感受到了懂事以来最痛苦的一种恐惧。待她稍微镇定下来，想到父亲韩劲或许能够帮她找回龙涛明，她一刻也不耽搁，冲下一楼拦上福利科一辆工具车，冲着市公安局而去。

　　市公安局副局长办公室里，韩劲正准备下班，就看见韩小倩急匆匆地冲了进来。未等韩劲开口发问，韩小倩一把抓着他的手臂，泪如泉涌地哭喊道：“爸爸，龙涛明不见了……呜呜呜……求您帮我找到他！”

　　韩劲听得一愣。龙涛明失联这件事他已通过报案得知，上午便汇报给了市委许东书记，并按许书记指示组织成立“12·31”专案组破案。让他奇怪的是女儿这般着紧龙涛明的反应，分明是失去爱人的伤心样。作为过来人，他一下子明白了龙涛明在女儿心中的份量，原来龙涛明就是同女儿秘密谈恋爱的那个人！

　　这让始终谨记与战友罗笑民结亲约定的韩劲，顿时对龙涛明心生不满。但作为主管刑侦的公安局副局长和“12·31”专案组负责人，他必须撇开私情秉公破案。看着失魂落魄，哭得停不下来的女儿，韩劲轻轻拍了拍她因抽噎颤动的背脊，安抚道：“不用担心，市里已成立专案组，很快就会破案的。”

　　韩小倩也觉得自己的反应过于激动，但为了龙涛明的安危，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向父亲表明心意。她用力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后抬起头，泪眼蒙胧地望着韩劲说：“爸爸，我的生命已交给龙涛明了，他没有了，女儿也没有了！”

　　“胡说！你放心，爸爸一定尽全力破案，会把人给你找回来的！”眼见韩小倩哭成个泪人，韩劲心里也非常难受，许下保证安抚道。得到父亲这句承诺，韩小倩才松开紧咬着下唇的牙关，用衣袖擦着泪水点了一下头，把唯一的希望交托给自己最亲最信的人。

　　很快，江南市展开了地毯式搜查。全市122个派出所刑警和治安警同时出动，对出租房、娱乐场所、宾馆酒楼逐个排查，交警对主要路口进行封路盘查。阵仗之大，让江南市民认为，要么有大领导要来视察要么出了重大案件。

　　欧光华得知专案组如此大动干戈，是为了寻找失踪的龙涛明，于是急忙开着赌场的豪车去找柯金福。

　　欧光华一边开车在食乐世界里转圈，一边问坐在后座的柯金福：“你押着的人是龙涛明？”柯金福小声说：“是。”这声“是”吓得欧光华声音都提高八度：“你这次闹大了！我也要被你牵连了！”“我本来只想吓唬他，好让他答应我的请求，想不到他态度那么硬，唉！”柯金福还在申辩。欧光华喷着粗气，一时无话可接。

　　想到张松东下的死命令，柯金福觉得眼下只能抓住欧光华这根救命稻草，便抓着副驾驶椅背，身体前倾靠头过去看着欧光华焦急说：“光华，现在都坐一条船上了，你快想想办法吧。”欧光华也知道现在埋怨没有任何意义，深吸几口气稳定住心神，侧头瞟一眼柯金福后说：“现在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目前必须先躲过搜查。你马上去食乐世界总台退掉六号别墅，同时别让其他人入住，可以做到吗？”

　　这点用钱就能办到，柯金福马上应下。“剩下的问题交给我来办了。”手指敲打着方向盘，欧光华接着说。一听他肯出手帮忙，柯金福头点得像打鼓锤：“非常感谢！非常感谢！”

　　说到这里，欧光华将车停靠在总台房边上。在柯金福临下车时，一向无利不起早的欧光华抛出一句：“金福呀，这次风险大得不得了，事成后，可别忘了老同学哦。”柯金福自然听出欧光华是要捞点好处的意思，誓言旦旦地保证：“你的恩德，全福永世不忘！”欧光华这才稍有安慰地开车走了。

　　回到娱乐小世界，欧光华把市局成立“12·31”专案组，并在全市搜索龙涛明下落的消息主动透露给郑勇坤，他认为这样一来能够摘掉自己借郑勇林等保安给柯金福，是绑架龙涛明同谋的嫌疑。

　　而得知最新形势的郑勇坤，既怕柯金福狗急跳墙会杀人灭口害了自己恩人，又怕万一专案组搜查到食乐世界来，拔出萝卜带出泥影响到娱乐小世界的赌场业务，于是给合作伙伴澳门黄老板电话请求支援。黄老板马上通过秘密渠道联系市委政法委书记、公安局局长陈新，提出安排市局治安支队副支队长欧光华带队来搜查食乐世界。这是陈新职责范围的事情，自然小事一桩。

　　由于有了欧光华的这层掩护，对食乐世界的搜查并无所获。同样，大搜查开展期间大街小巷布满警方人员，郑勇海意欲绑架柯金福母亲和二姐的图谋也暂无法得逞。

　　如此高强度、大规模的搜查行动竟然毫无进展，龙涛明始终下落不明，这让专案组负责人韩劲不得不联想背后是否牵涉到了国际贩毒集团，因为树脂总厂还潜藏着未能揪出的贩毒分子。为此，他请示陈新局长，获同意增派了禁毒的警力。由于罗为斌的加入，此案终于有了新的突破。

　　欲知罗为斌是怎么取得案件突破性进展的，而案件主人公龙涛明的命运又将如何，请看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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