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字用在形容食物时,并非总是贬义。臭鳜鱼、臭豆腐、螺蛳粉,无不是一边被形容臭气熏天,一边被人们爱之入骨的。
作为五味之外的一味,臭味有着久远的历史和独特的制作方式,种类之多和味道丰富多彩的程度超出很多人的想象。
在广东珠三角地区,就有一股“以臭为美”的力量,将臭屁醋推上了神坛。看着这名字,搜了搜大家的评论,加上一些联想,估计让很多人都倒了胃口。“但对于佛山三水、广州花都和从化、清远佛冈等地的大家来说,这可是民间智慧的结晶,是传世级别的极致美味。第一次闻到这神秘的“液体榴莲”,是在广州从化一家吃煲仔饭的小餐馆。刚进门,一阵馊臭味硬闯进鼻腔,那种感觉至今难忘:头晕目眩,身体每一个细胞仿佛被这气味完全麻醉。原以为是餐厅设施出了问题,不想其他食客纷纷笑说:这是臭屁醋的味道。我可不敢轻易尝试,赶紧回了家。没想到家里人也笑了,一说才知道原来那也是家里餐桌上曾经的常客。每逢春夏,“回南天”和酷暑天相继光临广州,天气会变得潮湿闷热。湿气热气郁结于身体里造成许多不适,大家便会食用各种消暑祛湿的方子进行调理,而臭屁醋则是其一。在老人家看来,臭屁醋独具补中益气、消滞开胃的功效。而它冲鼻的臭味,在想要长寿的人眼里,这是保健滋补作用的表现,因此也被称为“长寿醋“。也不知他们如何发现出功效,但单是食疗作用,臭屁醋就牢牢抓住了他们的心。根据民间口口相传的食谱,烹制过程中加入不同的材料有不同食疗效果。在冬天,臭屁醋加鸡脚、生姜同煮,能驱寒暖胃,调养身体;在夏天,醋里加上黄豆、鲫鱼、鸡蛋、头菜、番署,可以健脾开胃、消解暑气。这样说来,这醋可以算是四季皆宜了。在妈妈的记忆里,从小到大楼道里总能闻到煲臭屁醋的味道。只要有一家煲醋,瞬间弥漫的味道就会将大家聚在一起,齐齐分享。他们相信,一旦习惯了这个味道,就会不可自拔地爱上。一旦爱上,就会发现臭屁醋和不同食物相搭配时,会变身奇妙的提鲜剂,让食材迸发出超乎寻常的惊喜味道。
就这样,臭屁醋被当地吃货们源源不断探索出新的吃法,也不再只是家常小饮,而是逐渐进入了许多高档餐厅和酒楼。
来源:纪录片《老广的味道》
臭屁醋煲鸡成了极受欢迎的火锅锅底,包容下四方食材。臭屁醋原有的酸香味,传说中能让鸡肉变得更嫩滑鲜香,赋予了全新的味觉层次。来源:大众点评
“可以用它做老火粥,或者泡饭也行,绝对意义上的回味无穷。”
“臭屁醋泡冷饭我从小就可以一直吃,至少吃四五碗。”主食界也有臭屁醋的一席位置。我真正接受并迷上臭屁醋的味道,是缘于今年春天我意外扭伤了脚。根据“吃啥补啥”的道理,外婆提议给我煲些猪脚。只见她将猪脚砍开几块,在瓦煲里倒入臭屁醋,接着加些蒜头和姜,最后点睛似的放些炒制过的黄豆。大火烧热,不久煲里便咕噜咕噜冒出酸酸的却带点甜的味道。煲制许久,外婆往不锈钢碗里舀满了猪脚,淋上清澈的醋汁,端到了餐桌上。我捏着鼻子,努力让味觉先做适应。
先尝一口猪脚,软糯得入口即化,肥而不腻,满满的胶原蛋白带着淡淡的酸味,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混合香味。而对于这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终于喝下一口,彻底惊艳了味蕾。
臭馊味在舌尖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鲜而不腐、生津开胃的酸香,喝下去渐渐觉得肠通体透、汗气蒸腾。这一刻我好像读懂了臭食的魅力:闻到的臭味像是一个烟雾弹,用奇异的气味迷惑大家,引人注意并引起好奇,等待大家思前想后拨开迷雾尝试第一口时,再用超乎寻常的丰富香味予人强烈的惊喜,给人一种如做过山车般的心理冲击,牢牢地抓住大家的味蕾。经此一役,臭味和香味交织的体验让人欲罢不能,实在是高。看着煲得软糯香甜的猪脚,想起了广州人常吃的另一种食物:猪脚姜。两者有种相似的神奇功能:给孕妇“坐月子”时作驱风、滋补用。不同的是,制作猪脚姜所用的甜醋是由糯米发酵制成,而臭屁醋则是将一半糯米和一半粘米混合使用。
两种米的搭配比例尤为重要,“粘米加多,醋就偏酸;糯米加多,醋就偏甜”,米的品种和比例决定了醋的质量和口感,每个地方的酿造偏好都有不同。先用铁锅炒米,炒到金黄色并飘出米香,接着趁热倒进醋埕,加入山泉水再密封,选择阳光和通风都合适的地方酿制,足足一百多天后才能开盖。要想得到完美的成品,重点在于原料。上好的醋,对水质、空气、技术都有着极高的要求。酿造时间不够,就只有酸味没有臭醋味,缺了点精髓。让食客们魂牵梦绕的那股味道,就来自发酵过程中产生的各种益生菌,因此好的臭屁醋表面会覆盖一层白霉。在过去,臭屁醋都是百姓家酿。但如今愿意花心思倒腾臭屁醋的人家不多,更多是餐饮商家在研究酿造。在从化的市场,一些临街的店铺仍在自酿售卖,每一缸醋的酸度、甜度和臭的程度都是独一无二的。
来源:大众点评
外婆现在喜欢把醋买回来加上不同的食材调味,研究更有个人特色的臭屁醋。而我们每一次试味,在满屋“臭”气的见证下,成了饶有趣味的家庭活动。每个人捧着碗排着队,轮流走进厨房舀一大勺暖暖的醋,再回到饭厅,聚在一起讨论起来:“今天的醋里蒜头稍微放多了一点”“味道调得很平衡,酸味刚刚好”“能不能再来一碗”……外婆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喝醋的那一刻,我真的很希望常饮“长寿醋”的她,可以健康长寿,开心快乐。回想一下,对一种味道从抗拒到接受,再到陶醉品味,着实是一种特别的体验。美食的味道,不管是臭味还是酸甜苦辣,都有将故事串起来的妙用,说到底都是记忆的见证与延续,格外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