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旎的“香波” | 魏暑临
文化
2022-09-20 21:13
天津
旖旎的“香波”
魏暑临
（本文发表于《语文报》2022年第39期。）
上世纪，洗发水走进人们生活之初，更多人称之为香波。“香波”之于英文shampoo，可谓翻译里音意兼容的佳例。我曾想，“香波”不但很好地体现了洗发水芬芳的气味和液状的形态，也暗合人们对“长发如波”的联想；但后来发现，这个词虽然古雅，但古人绝少用来形容秀发。这倒未必是说秀发不香，而是大概因为古人虽留长发，却很少披散，故而形容秀发如云似雾的很多，然而不像水波。古人宁可用“波”去形容难以捉摸的眼神，也联想不到秀发上来，主要还是生活习惯所限，李贺诗云“一编香丝云撒地”（《美人梳头歌》），顶多称之为“香丝”而已。直到清末民初，时风更替，女子留长发甚至烫发者很多，摩登些的则烫成“大波浪”，于是林庚白笔下出现了“秀发如波照眼明，高跟鞋子御风行”（《浣溪纱·沪滨竹枝词》）的现代女性形象。古人用“香波”主要还是形容水流。水波怎会香呢？一种即女性卸妆时泼弃的胭脂水，虽是污水，却毕竟仍带香气，虽无美感，却也常出现在诗句里，如“千门竞洗燕脂面，流作香波入御沟”（宋白《宫词》）“金屋严妆罢，香波苑外收”（文彦博《御沟》），都雷同于杜牧《阿房宫赋》的“渭流涨腻，弃脂水也”。虽然在古人看来，“腻”的含义未必引人生厌，但脂水着一“腻”字，足见其油污之状。有意思的是，古人虽绝少用水波形容秀发，却不妨用“腻”加以描摹，如“花鬓愁，钗股笼寒，綵燕沾云腻”（吴文英《解语花》），但用“腻”形容黑发光润，却相对恰切，至少比脂水的油腻美多了。除了脂水，也有形容温泉浴汤的，如“香波浅斗龙原润，炎液深涵雁甃清。”（文彦博《题华清宫温泉》）再如“酒波”，所谓“酒蘸香波，妙艳相思句”（谭献《解语花》）“酒香波滟滟，诗思烛摇摇”（梁佩兰《小除吴山带陈臣张周大樽曾秩长过宿》），可是，酒在杯碗之内，哪里会有什么波？酒的香波，更多的是阵阵挥发出来的香气带给人的嗅觉感受而已。但这都是相对特殊的水，形容寻常流水的，如“四面水窗如染，香波酿春曲”（张矩《应天长·曲院荷风》）“金水送香波共渺”（沈周《落花》），那香其实都是近水的花草香气，不是水自身的香。至于“香波凝宿雾”（沈端节《菩萨蛮》）“香波闪闪月痕生”（邹迪光《雨后上湖心亭待月》），都只说水是香波，而没说为什么香，大概只是对水的一种泛泛美称而已，正如兰舟未必真是香木制成，桂华未必带有桂花的香气一样。古人说：真水无香。对本来无香的水如此泛泛地美称，只是一种修辞而已，还不如用来形容美人披肩的长发更切实际呢。![]()
作者简介：
魏暑临，天津人，中国语文现代化学会常务理事、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天津市诗词学会理事、天津市红楼梦研究会理事、南开大学吴玉如艺术研究中心研究员、天津市弘一大师李叔同研究会会员等。著有《书坛巨匠吴玉如》《“津门三子”与荣园》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