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暑临 | 会心古今的《津门诗钞校笺》
文化
2022-08-12 10:09
天津
校精笺细 会心古今
——评杨鹏先生所著《津门诗钞校笺》
魏暑临
(本文刊载于2022年8月12日《今晚报·副刊-津沽》,略有修改。)
杨鹏先生的《津门诗钞校笺》,列入王振良先生主编的“问津文库”,近日由天津古籍出版社出版。早在书稿初成之时,我就听过振良先生屡加褒奖,现在拜读成书,其校之精、笺之细,的确令人赞叹。《津门诗钞》由清贤梅成栋编纂,蒐集元明以后天津乡人、官吏、流寓作家及天津府下属各州县文人计四百余人的诗作三千余首,是天津历史上最有影响的一部诗歌总集。如此重要的诗学文献,前此只有天津古籍出版社1985年出版的卞僧慧、濮文起校点本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7年出版的王长华点校本,与之相较,杨鹏校笺本以清道光思诚书屋刻本为底本,参考卞、濮本以及民国高凌雯批校本、清冷香室誊清稿本,旁及清《国朝畿辅诗传》等古籍90余种,取资庞大,用力精专,虽题名“校笺”,实有增广博洽之功,诚为超前轶后之本。原书辑录了大量的诗人生平与著述资料,对诗史研究良有裨益,而杨鹏先生梳理出的词句异文,对于吟赏诗作,更颇具启发意义。设想当初梅成栋所据多为稿本、抄本,所录诗文面貌应不如别集定本之完美,此类异文有助于读者揣摩诗人如何修辞达意。但也有一些异文则明显是《诗钞》更优。如丁时显《题青蛸园中洞庭山石》“人定月初明”句,别集《青蜺居士集》作“月初下”,从句意、声律两方面来看,都不如《诗钞》。再如金玉冈《过石龙望罗浮》诗序:“石龙在博罗县境,为入罗浮捷径。谚云有约不到罗浮,而余屡约屡不果到,诚如谚云,然山灵亦愚矣。感而赋此。”别集《黄竹山房诗钞》无划线之句,意趣大减。此类例子虽不多,亦可见《诗钞》文本的重要。若再和其他总集、选集相比,《诗钞》的价值则更为突显。如清《国朝畿辅诗传》,不如《诗钞》之处甚多。如胡捷《送湘南师之杭州》诗句“船窗如坐碧纱厨,一路江村小画图”,“小”字玲珑,切合船窗透望之景,而《诗传》作“似画图”,则流于平庸。后两句“点点梅花浅浅竹,红香随眼到西湖”,既有叠字之妙,“随眼”二字触目生情,神观飞越,而《诗传》作“万树梅花千个竹,春风随梦到西湖”,前句过于笨重,后句失于虚远,总不如《诗钞》文本显得轻快活泼,著手成春。再如张虎士《口占》诗句“微雨夜纷晨自霁,不贪余睡扫藤花”,由晨光自霁到不贪余睡,即是从外物变化的自然写到自我心态的自发,体物精微,抒怀有趣,《诗传》作“晨已霁”“起携椶帚扫藤花”,过于质实呆板,逊色良多。这些供读者玩味的文本梳理,皆基于杨鹏先生苦心孤诣的校笺工作,当然,杨先生绝不仅是文献的爬梳者,本书的成功更得益于他在古籍整理上扎实的功夫和开明的理念。如梁洪《天成寺》“环寺山如堵”,《诗传》作“笏”,杨鹏笺:“作‘堵’或是,环堵也。”又如梁洪某诗与范成大诗作极其近似,杨笺:“或系梁书范诗而误收者。”这些看似细微的所在,都是作者治学功夫的体现。在长达六十余页的前言里,作者阐述了校笺本书的几个原则和方法。在谈到校勘方法时,他说:从理论上讲,用诸家别集校勘总集的方法,存在一定的“不合理性”,既是因为别集和总集并无文本的继承关系,也因为别集的时间跨度已超过总集编印的时间下限。但是为了给《诗钞》中难以解读的文本提供释读的可能,则需要以别集作为有效的他校材料;为了更好地实现理校,也须借助不同系统的异文,发现更多理校所难以发现的讹误。我认为这种态度是开明的,故而其校笺的成果才有助于研读。而作者不厌其烦地阐述和举证也或多或少表达了他的某种顾虑,即有可能在时间和版本关系上被指责为“不合理”。其实,古籍整理不宜固步自封,只要是有助于文本梳理、异文辨正,有助于阅读理解、参考研究,突破时间和版本关系的藩篱也实属必然。正像我们看一些古诗文注本,注者一旦引用了晚于文本时间的例证,动辄被人嘲骂,全然不顾例证本身对理解所注词句也许非常有益,但有的例证虽然在时间和版本关系上都没有问题,却完全达不到注释的目的。所以我们看古往今来的很多注笺,总是有大量的无用信息,就是因为先决的理念本身就有问题。所以,杨鹏先生对于《津门诗钞》的整理,校得精诚然可贵,而笺得细尤足珍视。乐于研读天津诗歌的人,往往对《津门诗钞》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杨鹏先生的这部校笺本,让这种感情得以升华和延续,真可谓会心古今之作!
书名:津门诗钞校笺(上、下)
丛书:问津文库·津沽名家诗文丛刊第十五种
作者:【清】梅成栋编纂;杨鹏校笺
出版社:天津古籍出版社
版次:2021年6月第1版
定价:168元
作者简介:
杨鹏,天津人,复旦大学古籍所中国古典文献学专业博士,主攻版本目录学方向,参与全国古籍普查、英国剑桥李约瑟研究所东亚科学史图书馆等单位所藏汉籍编目工作,已出版古籍整理著作《紫箫声馆诗存 丙寅天津竹枝词》。魏暑临,天津人,中国语文现代化学会常务理事、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天津市诗词学会理事、天津市红楼梦研究会理事、南开大学吴玉如艺术研究中心研究员、天津市弘一大师李叔同研究会会员等。著有《书坛巨匠吴玉如》《“津门三子”与荣园》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