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的庐山瀑布诗
魏暑临
篆刻：吕铁元
（本文刊载于《中老年时报》2022年7月15日“副刊”之“延堂诗话”专栏。）
李白《望庐山瀑布》诗有两首，其二即家喻户晓的“日照香炉生紫烟”七绝。对该诗的欣赏，有两个问题。
首先，人们向来很看重次句中的“挂”字，赵其钧先生指出：“‘挂’字很妙，它化动为静，惟妙惟肖地表现出倾泻的瀑布在‘遥看’中的形象。”（《唐诗鉴赏辞典》）但仔细想来，这仍是似是而非之论。瀑布的美，即便远观，也美在动景，诗人有什么必要“化动为静”，硬把瀑布写成静景才能达到“惟妙惟肖”的效果呢？“挂”字固然常用在静物上，如衣服、钟表等在垂直的面上方能称为“挂”，而瀑布被称为“挂”却与动静无关，只与垂直有关，周景式《庐山记》说瀑布水“挂流三四百丈”，与动静就没什么关系。李白庐山瀑布诗的第一首也有“挂流三百丈”之句，他反复用“挂”字，也许只是一种习惯性地说法而已。霍松林先生《唐诗精选》中说：“一个‘挂’字，大家都说很生动，但未注意‘挂’于何处。联系首句，便知那瀑布从香炉紫烟间直‘挂’下来，落入‘前川’。”试问，哪个读者会不知道瀑布“挂于何处”呢？它挂在哪儿也是垂直的，不垂直就谈不上挂，这是很简单的。
再有，人们更为欣赏的是该诗的银河之喻。程千帆先生曾将其与唐人徐凝瀑布诗中的“白练”之喻加以对比，认为李诗更佳，原因之一是从地面望向银河，它永远是弧形，像是要落下来，于是银河欲落的假象可以非常贴切地比拟瀑布下泻的真象，但徐诗说“今古常如白练飞”，在自然界和人类生活中没有根据，拼凑而来，没有意义；原因之二是银河之喻新奇独创，是对自然界深入体察之后产生的，而飞练之喻，沿袭前人，不足为奇。
说独创就是好，而袭用就一定不好，这未免略显武断。《唐诗品汇》引宋人刘辰翁的评论，恰恰说李诗“以为银河，犹未免俗。”也许银河之喻的确由李白首次写入诗中，但未必就意味着世俗中没有过这样的想象，平心而论，把瀑布联想为星河，对常人来讲大概并非难事。这就像人们提到悲秋，总要标举屈原的“悲哉秋之为气”，但悲秋之情在此之前必然早已存在。首创与优选之间毕竟不是必然关系。
当然，也许正因为银河之喻对世人来说没有什么陌生的神秘感，所以很多古人都认为银河二句比不上李白瀑布诗另一首中的“海风吹不断，江月照还空”，这两句内容更丰满，联想更遥远。相对地，古人或许又因为银河之喻来得容易，理解没有障碍，也就没有让思维停留下来，曲折地深思一下银河之喻的光芒和音响。
我们体会李白当初将澎湃下泻的瀑布比作落天的银河，恐怕未必是因为想到了银河本身具有欲落的假象。即便没有这个假象，也毫不妨碍用银河去描摹那喷壑而出的瀑布水。银河相对是静态的，无声的，但它何其广大，瀑布虽然相对是渺小的，但它一泻千里，音响宏阔，其间那浪漫的恰似之处，正在于二者共同的璀璨晶莹，银河的光洁只能在暗夜中欣赏，而瀑布的亮丽却能在白日下观瞻。古人的画笔画不出这耀眼美妙的光彩，只能通过浪漫的文字加以描摹。所以，银河之喻，不但有广大的力量，更有光芒的亮泽，不但把瀑布写得浪漫，也延展了银河的美，这才是其“妙而可言”之所在。从这个角度去理解“挂”字，也可以印证它不是静态的，而妙在动态，因为挂着的是一派星辰，它流动而璀璨。当然，这挂着的星河，也绝不是白练能够媲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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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字子夏，号延堂，中国语文现代化学会常务理事、中国成语文化研究会理事、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天津市诗词学会理事、天津市红楼梦研究会理事、南开大学吴玉如艺术研究中心研究员、天津市弘一大师李叔同研究会会员、郑州市金石文化研究会研究员等。著有《书坛巨匠吴玉如》《“津门三子”与荣园》等。
天津美术学院艺术创作研究中心副主任、书法系主任、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河北省沧州师范学院客座教授；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天津市书协理事，中国书协第二届国学班成员，民进中央开明画院理事，河北省开明书画院副院长。多次举办个人书画展，发表学术论文多篇、出版作品集多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