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嘉庆年间,江南泾县县城里,有一家“杨记”糕点铺,铺主姓杨,人称“杨掌柜”。
这天,杨掌柜正在铺中忙碌,忽然,一位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走了进来,他以为来了生意,连忙迎了上去。
来到近前,杨掌柜问那位小伙子买什么糕点,那小伙子却说,他不是来买东西的,而是想在“杨记”糕点铺中找活儿干。杨掌柜雇了好几位伙计,糕点铺中不缺伙计,因此,杨掌柜不打算雇用那位小伙子。
听说杨掌柜不想雇用他,那小伙子一脸失望,准备转身离去,杨掌柜见他穿着破旧,便随口问道:“小伙子,你是哪里人?”
那小伙子告诉杨掌柜说,他叫高树青,家住泾县城西六十里处的童疃村。三天前,他来到了泾县城里想找份活儿干,但奔波了三天却没能找到活儿。
杨掌柜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告诉高树青说,他被雇用了,高树青高兴得脸上笑开了花。
高树青以前从未在糕点铺中干过活,因此,他干起活来不免笨手笨脚,杨掌柜只得让其他几位伙计手把手地教他,好在他勤快好学,十多天后他便能很利落地干活了。
转眼到了月底,杨掌柜该给伙计们发工钱了。这天中午,杨掌柜把其他几位伙计叫进了一个房间,给他们一一发了工钱。
伙计们拿着工钱,一个个喜笑颜开地出了房间。望着他们的高兴样,高树青的心里头一阵七上八下:杨掌柜为何给其他的伙计发了工钱,却没有给我发,这是什么道理?
高树青正在心里头嘀咕着,杨掌柜将他叫进了房间,将一些铜钱放到了他的面前。望着那些铜钱,高树青的心里头又嘀咕起来:杨掌柜为何单独给我发工钱?其他的伙计领到了多少工钱?我的工钱该不会比其他的伙计少吧?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里,杨掌柜每次发工钱,都把高树青单独叫进房间,这让高树青越发想知道,杨掌柜到底给其他的伙计发了多少工钱,他多次问过其他的伙计,可其他的伙计都不愿意告诉他。
这一天,杨掌柜给伙计们放了半天的假,于是,伙计们一起上街逛了起来。逛着逛着,众人便走散了。
在街上转了一圈之后,高树青迎面碰上了一位名叫方秋生的伙计。闲扯了几句话后,高树青问方秋生,他和另外的几位伙计每月到底能领到多少的工钱?
方秋生支支吾吾地不肯说,高树青却一再追问,过了好大一会儿,方秋生终于开口说出了他与另外的几位伙计每月领到的工钱的数目,并说他与其他的几位伙计之所以一直不肯告诉高树青他们每月能领到多少工钱,是因为他们考虑到高树青是新来的伙计,工钱肯定比他们的少,怕说出来高树青不高兴。
高树青大吃了一惊,心说:我与他们的工钱果然不一样,只是,我的工钱为何不比他们的少,反而每月比他们多出了二十文钱,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方秋生看出了高树青的神色的异样,忙问他怎么了?高树青忍不住把自己心头的疑问说了出来。方秋生也大吃了一惊:“啥?你每月的工钱比我们多二十文?”
半天的假很快便结束了,伙计们又回到“杨记”糕点铺干起活来,高树青发现,其他的伙计干活时,竟没有了以前的卖力样。
伙计们的变化没能逃过杨掌柜的眼睛,杨掌柜百思不得其解:平日里,伙计们干起活来都很卖力,今天这是咋啦?一个个拖拖拉拉不说,而且看他们的脸色,好像受到了多大的委屈似的?不行,得弄清楚其中的原因!
这一天下午,杨掌柜把其他的伙计都叫进了一个房间,关上门,问起缘由来。而此时,高树青正好经过那个房间的门口,断断续续地听见了房间里的说话声。
只听房间里隐隐约约地传出了杨掌柜的话:“童疃村,我去过……十多年前,我去过童疃村里一户姓高的人家……我确实每月给高树青多发了二十文的工钱,但事出有因,请你们不要见怪……”
高树青听了这话,不禁恍然大悟:怪不得杨掌柜肯留我在他的糕点铺里当伙计,而且每月比其他的伙计多发二十文的工钱,原来他去过童疃村,而童疃村里只有我家姓高,也就是说,他去过我家,与我家大有渊源,因此,他才对我另眼相看!其他的伙计这几日之所以干活拖拉,就是因为我多出来的那二十文工钱。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高树青发现,他仍然比其他的伙计每月多得二十文的工钱,而其他的伙计干活时,再也没有了拖拉样,又像以前一样卖力了,高树青知道,那是因为杨掌柜说服了他们。
两个月后,高树青向杨掌柜告了两天的假,回到了童疃村,问父亲,杨掌柜与高家到底有何渊源?高父愣了一下,然后说:“十多年前,确实有一位姓杨的生意人来过我们家,当时,他又渴又饥,我给他做了一顿饭……”
说着,高父竟泣不成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高树青只得不再追问详情。第二天,他回到了“杨记”糕点铺,而从此之后,他干起活来竟心安理得地偷起懒来。
高树青为何心安理得地偷起懒来了?那是因为他认为,既然杨掌柜在又渴又饥的情形下在高家吃过一顿饭,那么高家便算是对杨掌柜有恩,也许,正是那顿饭,救了杨掌柜一命!因此,他每月多领二十文工钱,干活偷点懒,算个啥?杨掌柜理应报他家的恩!
高树青干活偷懒的样儿当然被杨掌柜看在了眼里,但杨掌柜除了提醒过他几次之外,并没有扣他的工钱,更没有责罚他,这越发让高树青认为他高家确实有大恩于杨掌柜。
杨掌柜能够容忍高树青偷懒,但其他的伙计却容忍不了,方秋生曾不止一次地告戒过高树青,干活应该卖力,但高树青仍然我行我素。
这天,杨掌柜采购了一批糯米、花生、芝麻,让伙计们把它们搬进铺子里,搬着搬着,高树青又偷起了懒,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眯着双眼瞧热闹。方秋生看不下去了,便走了过去,催促高树青快干活,高树青却依然一动不动,方秋生火了,于是大声地数落起高树青来,说高树青每月多领二十文工钱却干活偷懒,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方秋生这一数落,高树青也火了,他大声道:“我高家对杨掌柜有恩,我多领点工钱少干点活,算个啥?”
方秋生却道:“杨掌柜之所以每月给你多发二十文工钱,那是因为童疃村很穷,你家很穷,需要他额外关照,你却说你家对杨掌柜有恩,真是岂有此理!”
高树清反驳:“杨掌柜曾经去过我家,当时,他又渴又饥,我父亲给他做了饭,并且很有可能,正是那顿饭救了他一条命,我家确实对他有恩!”
方秋生继续道:“那天,杨掌柜对我们几位伙计说了,他本不想雇佣你当伙计,当他听说你来自童疃村时,便想起童疃村很穷,于是雇你当了伙计,并每月多给你二十文的工钱,我们几位伙计听了后,便不再计较此事,谁知你却把那一顿饭当成恩典,如此一来,你岂不算是辜负了杨掌柜的一片好心?”
高树清听了这话,脚下不禁一个踉跄,然后,他求证似的望了望杨掌柜。杨掌柜微微点了点头。高树青愣了片刻,高声道:“我不相信我家对杨掌柜无恩!我一定去向父亲问个清楚明白!”
当天傍晚,高树青赶回了家中,询问十多年前杨掌柜来他高家时的详情。高父道:“杨掌柜吃过饭后,见咱们家家徒四壁,你母亲病重,无银钱诊治,便硬塞给我五两银子。后来,我用那五两银子请来了郎中,治好了你母亲的病……那杨掌柜是咱们家的大恩人啊……”说着,高父又泣不成声起来。
这番话,在高树清听来,不亚于晴天霹雳,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原以为高家对杨掌柜有恩,却谁知杨掌柜对高家有大恩!
当天夜里,高树青一夜无眠。第二天,他回到“杨记”糕点铺,将一只小布袋交给了杨掌柜:“杨掌柜,这只袋子里装着您多给我的工钱,这些铜钱我不能要,现在还给您。
另外,您十多年前给我家的那五两银子,算是借您的,今后,我要用我挣到的工钱,还上那五两银子的债……”
高树青继续在“杨记”糕点铺里留了下来。从此,他干起活来格外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