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感谢您陪我一程又一程

情感   2024-06-15 12:21   广东  

  

  胡建国和父亲在甪直古镇


  父亲今年八十八,虽然身体瘦小,但能吃能睡能走。前些日子,回家探亲,陪父亲去了一趟甪直古镇,他步伐稳健,行走自如,一路下来,没有一点倦意。朋友们都说我好福气,有一个健康的老爸。

  

  自从母亲在2021年过世之后,父亲一直独自住在单位的老年公寓里。他没请过保姆,连昆山市政府提供的每月两次免费做清洁的服务也被他拒绝了。他说自己能做,就不想麻烦别人。

  

  母亲在世的最后几年,是父亲天天陪着她,因为母亲患有帕金森病,常年坐轮椅,照顾母亲的事,基本都是父亲包下的。他每天得给母亲洗脚搓腿,晚上要帮母亲翻身,白天也不敢离母亲太久,生怕有什么闪失。

  

  有一年的夏天,我们终于考虑着,能否将母亲送进养老院,一来可以得到专业的护理,另一方面,也可让父亲从重压中缓解出来。记得那天,我陪着父亲去看了几家养老院,父亲的脸色一直是凝重的。在回家的路上,父亲轻声说,还是让你妈待在家里吧,等我照顾不动了再说吧。

  

  这一待就是很多年,直到母亲安详地在自己的床上离世。那些年,父亲消瘦得厉害,几乎没有什么休闲的时候,甚至连他最爱的下棋活动,也不得不放弃了。我提过好几次请保姆的事,父亲都以不好找为由推脱着。其实我知道他是不想让儿子花那个钱,那个比他退休工资还要高的保姆费,让他怎么也无法安心。

  

  后来,父亲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干不动了,终于同意请保姆来帮忙照顾母亲了。可惜,好不容易找到的保姆,没过多久,就因为疫情也不得不离开。那是一段人人都不容易的日子。原本身体就很虚弱多病的母亲,更难找到可以医治的地方。母亲在坚持着,但更多的时间已经只能长卧在床,半醒半睡,而父亲一如既往地陪着她,帮她擦身洗脚,直到有一天,在我的傍晚的时间,我接到父亲的电话,电话那头传出父亲平静的声音:“你妈妈走了。”

  

  我不知道,在母亲走后的日子,面对空空的房间,父亲会有怎样的思绪。我想多写一些父亲和母亲的故事,可我发现自己对他们的故事,了解得相当匮乏。我从来没有问过我的父亲他年轻时的梦想,也不知道他和母亲是如何相识相爱的,他对自己的婚姻满意吗?唯一了解的,就是父亲是金华农村出来的,他参了军,像雷锋一样,曾经是个司机,在他和母亲结婚的时候,是组织重点培养的对象,甚至去了北京,受到伟大领袖的接见。据说那个时候,父亲有个机会可以去南京市委工作,但遭到母亲坚决的反对,母亲觉得在基层工作人踏实。很多年后,父亲提及这件事,还颇有些遗憾地说,如果那年不听你妈的话,去了南京市委,我就是拿离休金的了。

  

  在我的记忆中,觉得父亲几乎样样都是听我母亲的,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父亲在我成长的岁月中,只是一个简单的存在。儿时的我很在乎母亲的感受,觉得只要母亲开心了,父亲那关就一定能过。父亲脾气很好,从没看到他和母亲红过脸。母亲是在南京长大的,有时总会数落几句父亲的农村陋习,特别是过于节省的习惯,父亲就嘿嘿地笑笑,可该省的他照样省。

  

  其实,我与父亲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我刚满一岁,他们就把我留给在南京的外公外婆,去四川三线干革命了。等我再回到他们身边,已经是7岁的大男孩了。后来我又去南京跟外公一起读了初中,高中时虽然再回到已搬到江西的父母身边,但因为住校,也只有放假时才能回家。

  

  想想那个时候,父亲不过是40多岁,比现在的我还年轻,但在我印象中,却已是好老的样子。每次放假回家,父亲都是一大早拿着鱼竿出门,下午回来的时候,竹篓里总装着他的战利品,几条鲜活的鲫鱼。然后父亲亲自下厨,他煮的红烧鲫鱼,味道极为鲜美。他把鱼肉和鱼头鱼尾分开,让我先把鱼肉吃了。等我吃不动了,他才会把碗里剩下的鱼头鱼尾吃掉。有时吃饭的时候,父亲会开玩笑地问我和我哥,等我们长大了,给他吃什么呢?我就会一边大口嚼着饭菜,一边说,“每天给你煮红烧肉!”父亲听后就会满脸笑容,像真吃到了大餐一样快乐。

  

  有一天晚上,我想是在我高中最后的一年,放假结束即将回校的时候。那天晚上,我已关灯上床睡觉,但不知怎么却无法入眠。我就看见门被轻轻地推开,父亲蹑手蹑脚地来我的床边,我赶紧闭上眼,装着睡着的样子,然后,我的脸上就感受到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呼吸,父亲在我的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我听见母亲在门口轻声数落道,“都多大了,你还去惹他?”

  

  那大概是我所能记住的,唯一一次父亲对我有过的亲密举动,而且还是在我“睡着”的时候。

  

  高中以后,我基本就开启了放飞模式。离家越来越远,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父亲很少有过埋怨。以前电话费贵,没讲两句,哪怕我是跟我妈通话,他都会在一旁催我们放下电话。“都是一些家常事,有什么好说的。” 后来换成微信不收费了,父亲才不唠叨了。不过他依旧不大愿意多聊,“老样子,都好,就这样了,挂了。”这基本就是他的口头禅。

  

  所以,母亲在世的时候,每次打电话我都是跟母亲聊,后来母亲不能说话了,我只能跟父亲说,他基本也就是把母亲的情况向我说一遍,最多让我注意身体, 就把电话挂了, 以至于母亲刚过世时,我打电话回去,面对父亲一个人,我都不知道该讲些什么。

  

  让我欣慰的是,父亲终于慢慢地也愿意在电话里跟我聊那些琐碎的事了,比如早上吃什么,买了什么菜,去了哪里玩了。有时候我们可以聊很长时间这些家常琐事,在母亲离开我之后,我仿佛感觉父亲替代母亲,在陪一个游走四方的儿子聊天。

  

  古人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人到中年,对这句话真有刻骨的感受。我很幸运,还有回家看望父亲的机会。那天,我陪父亲去逛街,回来的路上我情不自禁地挽着父亲一起走。邻居们看见了,就有些羡慕地对他大声说,“老胡,儿子回来看你啦?” 那个时候,我就看见父亲一脸的满足感,就像当年我对他说以后每天都给他吃红烧肉一样的幸福。

  

  可是我的父亲不知道的是,那真正感到满足的,是我这个也已双鬓泛白的儿子啊,不是我在陪我的父亲,是我的父亲在陪我,让我的人生尚有来处。

  

  爸, 愿你永远健康快乐地活着,就这样再陪你的儿子一程,再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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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尔
罗尔,湖南祁东人,曾用笔名西门一丁、西门必得、罗斯夫、黄汉唐等,主编《新故事》十余年,著有长篇纪实文学《匹夫忧国》、短篇小说集《热血派》等。现供职于深圳女报杂志社。此处发布的均为罗尔原创作品,欢迎拍砖,欢迎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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