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nri Martin作品
1
以下是酒桌上听来的故事,我不敢保证其真实性,信不信由你。
张山他爸是个副县长(常务),人前人后挺有面子。张山对老爸却不怎么客气,他觉得老爸活得太假太没劲,说的话没一句是真的,干的事没一件是有益的。张山大学毕业那一年,他爸要安排他考公务员,说是路子都疏通好了,只要他去考,百分百能考上,百分百前程无量。张山懒得考,还怼了他爸一句狠话,我就怕自己活成你的样子。然后,张山背着画夹,去了南方一座城市的艺术村,这里聚集着许多追梦人,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很牛B的大师。
头半年很难熬,张山的画几乎无人问津,他得跟同学借钱付房租。慢慢地,十天半个月,就能卖出一幅画,一个月能获利一两万块,可勉强维持收支平衡。
让张山不解的是,买他画的人,说是慕名而来,却并不怎么懂画,张山和他们谈画,他们往往谈不到点子上,说的无非是“才华横溢”之类的废话。张山暗中查访才知道,买他画的人基本上是老乡,有些是张山他爸安排的,有些是为了讨好张山他爸主动找上门来的。
远走他乡,就是想逃避父亲的关照,却还是逃不脱他的掌控,张山很是沮丧,关掉工作室,去了一家培训机构,教小孩画画。
学画的孩子分三类:一类是孩子自己热爱画画,主动要求找老师学习绘画之道的;一类是家长看鉴宝节目看多了,看不太起眼的画都能卖几十万几百万,希望老师能把自己的孩子培养成大画家;还有一类是,孩子和家长都不喜欢画,只因为美术类专业好考大学、好找工作,才硬着头皮来学画。
第一类孩子中,时有神来之笔,线条的不拘一格,色彩的无法无天,常常让张山惊喜不已,暗叹自己匠气太重,可能是好老师,却永远也成不了大师。
刘道奇就是张山自愧不如的小天才。可是,刘道奇早也画晚也画,画出了美校老师啧啧称奇的好作品,专业考试名列前茅,中考文化科目却考得一塌糊涂,差5分没到美校的录取分数线。
进不了美校,刘道奇只能去没有美术专业的普通职高,一个有绘画天赋的孩子,可能就这么毁了。
刘道奇他爸是个出租车司机,儿子没考上美校,他也没办法,只是唉声叹气,说去职高学汽车修理,或者面点烘焙,也好。
张山替刘道奇着急,主动给刘道奇他爸打电话说:刘道奇的美术天赋,在本届美校新生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他若不能进美校,不仅是他本人的悲哀,更是美校的遗憾,也许,我可以活动一下。
刘道奇他爸很高兴,要给张山两万块钱做活动经费。张山说不用。
张山主动要替刘道奇活动一下,是因为他认识美校的骆校长。骆校长是张山的大学老师,去年刚被美校挖来做校长。张山早应该去拜见老师,只因自己混得太差,不好意思去。这一次,要替刘道奇活动,他才下定决心去见老师。
2
骆校长的手机号码没变,还是做大学老师时用的那一个,只是,左打不通,右打不通。张山后来才知道,招生季节,求情走私的人太多,热门校长的电话一般都打不通,自己不知行情,揽下了一件麻烦事儿。
从大学同学那儿得知,骆老师住在某某花园,张山就拦住一个负责那一片的快递哥,给他一百块钱,让他查一查谁谁谁住在哪一栋哪一楼。快递哥也不扭捏,收下钱,说这个骆先生几乎天天有快递,在手机上一划拉,就找到了骆校长的详细地址。
头一天,张山给老师发了条短信,告知自己明天上午十点,登门拜访。
第二天上午,张山抱着一箱刚上市的龙眼,准时按响了骆校长家的门铃。
开门的正是骆校长,惊呼一声:张山,你咋找上门来了?
那一刻,大学生活的点滴细节,突然在张山眼前刷刷刷掠过,鼻子一酸,竟有些哽咽:老师,我想您了。
骆校长一手拍张山的背,一手指客厅里的字画说,这里挂的都是得意门生的得意之作,就差张山你的了,你今天是给我送画来了?
张山心中惭愧,暗骂自己太蠢,巴巴地抱一箱龙眼来,咋就没想到带一幅画向老师请教呢?顿时气短,嗫嚅道:这些年没什么长进,不敢献丑啊老师。
客厅里的字画作者,都是张山熟悉的师兄师姐,师生俩逐一品评,相谈甚欢。
说着雅趣话题,张山竟不知如何开口为学生走后门,纠结之间,门外有人用钥匙开门,是骆校长的女儿骆小丫回来了。张山上大学那会儿,骆小丫还是个不言不语的中学生,几年不见,长成了口齿伶俐的大美女,她还记得张山,一进门就说:哎呀张山,好久不见,你不是来找我爸走后门的吧?
张山若是油腻之辈,此时正好顺水推舟,替学生刘道奇求个情:哎呀师妹,你家后门在哪呢,我还真想走一走。可张山说不出口,突然觉得自己很没劲,就像那些走副县长老爸后门的人,碰到了不该碰到的人。如此这般,张山哈哈一笑说:骆老师教了我许多为人处世之道,就是没教我如何走后门。
就这样,张山中午陪骆老师喝了几杯酒,天上地下说了许多,就是不好意思说出学生刘道奇的尴尬来。
3
从骆校长家出来,张山觉得愧对自己的学生,就自己花两万块钱,找一个专做后门生意的熟人,走特殊通道,让刘道奇进了美校。
张山也没有白去骆校长家,那天他加了骆小丫的微信,二人东聊西聊,越聊越有感觉。当骆小丫得知,张山那一天去她家,的确是想为学生走后门,只因不好意思开口,就自己花两万块钱解决了,觉得张山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男人,就爱上了他。
爱情之路走通了,往往一通百通,如今,张山是一家美术馆的馆长,生意做得好,画的画越来越有味道,真有人买账了。
张山春风得意之时,他的副县长老爸犯了错误,追缴赃款后被撤职,降为普通科员提前退休,来到张山供职的美术馆,做了看门人。
有一天,张山忍不住问骆小丫:你说,如果那一天,我求老师一个人情,他会答应不?
骆小丫说:我不知道我爸会不会答应,但我肯定不会看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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