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无言,甚至看不出,水是从左流到右,还是从右流到左
哥老会是中国近代最大的会社组织,其起源说法不一,多数人愿意尊郑成功为祖师爷。
清末,哥老会的骨干分子主要是两种人。
一是被裁撤的湘军老兵。湘军为大清打败了长毛,功成之后却要他们回家种田,他们很不痛快,加入哥老会胡天胡地,曾国藩和地方官员还不得不给他们留几分面子。两江总督刘坤一慨叹:“前则为国剿贼,今竟自陷于贼,将来为人所剿,良可痛心。”
二是失业的船夫。鸦片战争之后,清廷改革开放,蒸汽钢铁洋船开进长江,抢了人工木船的生意,数以百万计的船夫失业,想做点小生意都不行,洋布、洋油、洋玩艺儿的泛滥,让他们会的那点儿小手艺,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他们每个月收入还不到1000块,只好加入哥老会闯江湖。
哥老会在长江一线非常活跃,我骑行长江,一路上都在想着哥老会的事儿。走到芜湖,看到耸立在长江中路的天主堂,我似乎有点明白了。
哥老会最初的宗旨是“反清复明”,折腾多年,他们发现自己反不了清、也复不了明,就在他们郁闷之时,洋人来了,用洋枪洋炮把大清打得满地找牙。如今很多人不明白,第一次鸦片战争,英军刚开始只有4000人,后来也只增加至20000人,两个师而已,为什么能把拥有80万军队的大清打得落花流水?原因一二三四有很多,但一个最重要的原因,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了,清朝上上下下太腐败,早已失去民心,老百姓巴不得它早点崩溃,后来,辛亥革命轻易推翻清朝,也证明了这一点。
当然,哥老会也并不喜欢洋人,毕竟,非我族类,甚至还有点可恶。
当湘军老兵和失业船夫成为哥老会主力,怀着对清廷和洋人的刻骨仇恨,他们想到了一箭双雕的好主意,挑动洋人和清廷的战争,谁灭了谁,他们都不心疼。等大火点起来,他们就能火中取栗。
怎样才能让清廷与洋人反目,湘军老兵周汉有安排,从传教的洋人身上做文章。周汉和太平军打过仗,对洪秀全信仰的天父天兄很是不屑,洋人如今要来推广这一套,他自然极度反感,先后撰写出版三十多种诋毁基督教的书籍揭帖。哥老会顺着长江煽风,很快,反洋反教的火就点起来了。两广总督张之洞知道谣言的厉害:“各省闹教之由,匿名揭帖最为祸首。挖眼残害诸事,有图有歌,谣传一播,愚民竟谓目前真有其事,有触即发。”
闹教最大的好处是,成本小,风险低,还能显得很正义很爱国,北京的老太后还以为自己得民心,不好意思把民心怎么样。同时,闹教也让老太后心中释然,看看,不是我治国无能,都怪洋鬼子太可恨。
1891年4月中旬,哥老会头目蒋桂仿、苏得财等聚集众兄弟,准备闹教。他们先到扬州,张贴反教揭帖,煽动五六千人,欲冲击教堂。1868年,扬州就闹过一次教,害得地方官员被罢免。这一次,官府很警惕,一看势头不对,赶紧派兵弹压,没闹起来。
扬州没得手,蒋桂仿、苏得财又带着人马到了芜湖,寻找机会。
老教堂很美,一点也看不出,经历过怎样的沧桑
芜湖有闹教的基础,1876年,《中英烟台条约》签订后,芜湖也成为通商口岸,法籍神父金式玉买下半片鹤儿山,在此建教堂,已初具规模,民众很是不满,一直在扯皮。
哥老会兄弟运气太好了,他们寻找的机会,很快就到了。
一个美以美会教士的书信透露了芜湖教案的起因:“5月9日,天主会的两个中国修女到城里对病人作例行探视,她们发现一个家庭得了传染病,当时只有父母染上,便决定在大人病愈之前带走孩子。他们带着孩子们出门后,遇到了孩子的一个亲戚,对孩子说要他们回家去,当孩子们不听他的话并扑向修女要求保护时,亲戚高声求援,抓住修女们,带往保甲局,指控她们用诬术拐骗孩子,并企图杀害他们取出眼睛做药。”
鹤儿山教堂教士滕伯禄立即赶赴县衙,要求知县王焕熙赶紧放人;另一个教士夏雷鸣则跑到英国领事馆,要求领事福特出面,向芜湖海关道台成章发出释放修女的通牒。
机会难得,哥老会也在积极行动。一面组织民众围住县衙抗议,一面准备后手猛料。
知县王焕熙压力山大,不得不放人,立刻就有人传言,他收了神父600两银子。
同时,一个胡姓妇女跑到鹤儿山教堂哭喊,说教堂害死了她的儿子,让神父还命。接着又陆续来了十多个可怜的妈妈,哭着喊着,要进育婴堂寻找失踪的孩子。一时间,教堂围满了上万名看热闹的人,人多势众,胆大的人就开始朝教堂里扔石头,砸门。
三个教士眼看不妙,从围墙上砸开一个洞,跑到江边,上洋船跑到镇江去了。
众人冲进教堂,找不到活教士,就把坟墓里的死教士扒出来示众。同时放起火来,把教堂烧得只剩下石头。
烧了教堂,哥老会兄弟还觉得不过瘾,又鼓动众人去围攻海关和领事馆。被煽动起来的群众,只有勇敢的心和愤怒的石头,而海关和领事馆不比教堂,有洋枪洋炮守卫,他们连攻两天两夜,死了很多人,也没能攻进去。
最后,清军赶来,抓住几个闹得凶的,当场正法,又打枪打炮,众人才一哄而散。
有关方面还没来得及协商善后事宜,苏、皖、浙、赣、湘、鄂诸省几十个城镇,全都闹将起来,数以百计的教堂被围攻。芜湖教案只是个引子。每天都有告急文书送进北京,说不响话的光绪皇帝,整天唉声叹气。
只是,仅靠石头和火把,难以成就大事,哥老会兄弟决定去香港买军火,轰轰烈烈干一场。不料,9月12日,35箱军火被镇江海关查获。北京的老太后这时才明白,哥老会明里闹教,暗里是要革大清的命,又怕又恨,对哥老会兄弟又抓又杀,哥老会精心谋划的反清大计再次破产,至此,绵延四个多月的长江教案戛然而止。
芜湖教案4年后,在被烧毁的教堂原址上,立起了规模更大的大教堂,如今是全国重点保护文物,人称“江南小巴黎圣母院”,成了芜湖网红打卡点。却没有几个人知道哥老会和长江教案,人们仍然把当年的反教当成反帝反侵略的爱国行为,却不知道,哥老会兄弟只是利用末世普遍存在的戾气,以爱国的名义,玩了一场不成功的革命,那些冤死的人,不过是革命炮灰。
而周汉当年炮制的揭帖,影响还在,有人听说,我骑单车走长江,是为发掘传教士的故事,很是不屑,罗尔你吃饱饭没事干啊!
许多事儿,都已被选择性遗忘,比如废弃在路边的健康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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