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偶尔荒唐

情感   2024-10-24 08:54   广东  

  

  

  1990年6月18日,我肩挎蛇皮袋,跟老妈挥一挥手,哼着苏芮的《跟着感觉走》,出门闯荡。

  

  其时,我一无所有,一无所惧,也没有明确目标,如同被命运之鞭抽打的陀螺,只要不倒,就努力地转转转。

  

  6月20日凌晨三四点钟,一辆中巴把我带到了深圳经济特区的南头检查站,因为没有边防证,我被拦下了。那一夜,淅沥淅沥下着雨,我不一定要进深圳,但因为没有边防证而被拦住去路,我不服气。在深圳的屋檐下看着雨,我突然冲动起来,就趴在一辆卡车的帆布棚顶上,混进了深圳。此故事我说过多次,还在中央电视台说过,就不细说了。

  

  如今,30多年过去,我在深圳扎了根。说不上根深叶茂,但有体面的工作、稳定的收入、健康的身体,会做菜的老婆把我养成了胖子,我正积极运动,争取减肥。我可以悠哉游哉混到退休,然后,打打太极拳,跳跳广场舞,看电视剧看到头昏眼花,想起某个远方的老友,就拎半瓶老酒,找上门去,喝个半醉。

  

  当年我离家远行之时,我爸我妈不过四十多岁,我觉得他们很老,老得与时代格格不入。如今,我的年龄已超过1990年的爸妈,已由小罗成了老罗,可以想象,我在年轻人的眼里,也已落伍了。

  

  按说,我已是知天命之年,行事为人,当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不幸的是,我依然是1990年的老样子,依然跟着感觉走,成了老婆眼里的孟浪之人。

  

  9月19日夜里,有一个声音对我说:“你徒步过长江吗?”

  

  好几回在梦里,我梦见自己在一条大江边奔走,就脱口而出:“有啊。我徒步过好几次了。”

  

  回答完,觉得不对头,我并没徒步过长江,连这想法都没有哦。我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梦里也不可以信口开河的。我一急,醒来了。

  

  醒来是凌晨4点钟,我再也睡不着,老想着徒步长江。

  

  不时有人徒步长江,或单枪匹马,或成群结队,走完全程也好,走到一半就放弃也好,都不稀奇,没有人太在意,梦中的声音为什么要问我:“你徒步过长江吗?”徒步长江于我有什么意义?

  

  天蒙蒙亮时,天台上的鸟鸣,似乎为我道出了答案。

  

  我受洗十多年,一直发愿要写一部中国基督徒的心灵史,还用两三年的时间完成了长篇小说《光绪二十六年》,但草草收场的《光》,远不是我理想中的“史诗”,最多只能算是热身,我为此搜集的百十本中国近代史书籍,用上的不到十分之一,有一些甚至还没有拆封。可下一步该如何走,我一直很茫然,找不到突破口。

  

  徒步长江,让我豁然开朗。自19世纪中叶开始,不断有西方宣教士放弃优渥的生活,来中国传福音,他们大都从上海上岸,然后,顺长江深入内陆,直到西南边陲。有人病死在船上,有人淹死在江里,还有人被义民杀死,被官府斩首……他们办起了中国最好的大学、最好的医院,他们是中西文化交流的最美使者。然而,他们大部分人不得善终,而且,已慢慢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有一些人,我们必须永远记住,比如英国牧师高志华(1895—1938)。

  

  在贵州大山深处的石门坎,高志华紧跟被尊称为“苗王”的伯格理之后,为普及苗族教育奔波17年。1938年3月6日深夜,高志华刚从英国募集建校款回来,被土匪堵在屋里,要他交出钱来。高志华说没钱,土匪就捅他一刀。问一句,捅一刀,捅了17刀,高志华也没有交出钱来,直到最后一滴血洒在石门坎。

  

  如今,除了石门坎的墓碑,已难得找到高志华牧师留下的印记,连百度百科都找不到他的词条,甚至,他死于1938年还是1936年,都各有各的说法。

  

  许多值得崇敬的人和事,全都被滚滚长江东逝水冲刷得不留痕迹。

  

  从上海出发,沿长江逆流向西,一路打捞历史深处的宣教士故事,一定是打开昨天最恰当的路径。

  

  我越想越兴奋,等小蹦起床洗漱时,我的徒步长江计划已基本成型:以一个月时间搜集整理长江沿线基督教史料,10月下旬飞去上海,从长江入海口的崇明岛出发,经南京、武汉、重庆至长江第一城宜宾,然后,转道云南昭通,至贵州石门坎,采两束野花,献给柏格理和高志华。

  

  兴致勃勃说起我的计划,小蹦不以为然。因为我老干荒唐事儿,在小蹦的微信好友中,我被更名为“老傻子”,今天,我又犯傻了,她横我一眼,冷冷地说:“你扛20斤大米上8楼,都气喘吁吁,能背着三四十斤的行李走两三千公里?”

  

  不得不承认,小蹦说得有道理。我随机应变:“那我骑单车吧。”

  

  小蹦又横我一眼:骑单车?爆胎怎么办?掉链子怎么办?刮风下雨怎么办?走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天黑了怎么办?

  

  总之,小蹦的意思是,我必须老老实实活到老,不能胡思乱想瞎折腾。

  

  小蹦反对我的折腾,但只要我坚持,最后她都会随我。

  

  我不和小蹦争辩,只是当着她的面,不断给好朋友打微信电话,讨论我的壮举。

  

  对我的奇思妙想,朋友们也很兴奋,一致表示支持,又一致疑虑:你老婆同意吗?

  

  我嘿嘿地笑:她会同意的。

  

  小蹦一边做家务,一边在听我打电话,听到这儿就大声说:我不同意!

  

  朋友们就像我约来的托,听到小蹦不同意,又一致劝她。劝的人多了,小蹦就不再激烈反对,只是不理我。

  

  恰在这时,人在海外的建国告诉我,他10月25号回昆山。建国回家的日子,也就成了我长江之旅启程的日子。建国每次回来,我都要飞过去会他,小蹦不同意我折腾,但不能不同意我去会朋友,就给我买了10月25号去上海的机票。

  

  至此,小蹦不同意也奈我不何,就给我买了新的登山包,提前两天就准备行李,把自己最喜欢的保温瓶塞进包里。

  

  我跟小蹦说,我先试十天八天,要是吃不消,就马上回来。

  

  但我知道,对自己认定的事儿,绝不可能半途而废,就是爬,我也要爬到石门坎。如同前文所说,我就是那只被命运抽打的陀螺,只要不倒,就努力地转转转。

  

  老婆,对不起,我又干荒唐事了,你别太郁闷哈。

  

  明天出发,哈利路亚。


      顺便寻人


  

  偶尔,我和小蹦吃过晚饭,会顺着科技中二路去公园散步,不时听到,马路对面有个女子大声说着什么,我们只以为她是在打电话,没太在意。今天早上7点,我去公园跑步,再次听到对面的女声,感觉奇怪,就横过马路,要看看是怎么回事儿。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穿着不合时令的家居厚睡袍,在对着软件园11幢叫骂,言语粗鄙,涉及许多敏感词,从略。应当是一个伤心女子。我对她说,我是记者,你若有冤屈,我可以帮你。她说,你有病呀,走开。然后,就不再理我,继续对着11幢大骂。我跑开去又跑回来,显然,这是个精神受到刺激的女子,如果没人理她,她可能会很惨。她看我拍她,就走过绿化带,走到马路上,边骂边走了。

  

  在人行道上摆早餐的大姐告诉我,女子在这儿叫骂大半年了,还常常边骂边踢路边停放的共享单车电动车,用力很猛,能把自行车钢圈踢变形。

  

  明天我要去远行,想帮女子也帮不上了。冒昧把她的照片发出来,或许有人认识她,能帮她找到回家的路。若女子为不需要帮助的正常人,我并非故意冒犯,多包涵。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一个老男人,胡子拉碴,眼神发直,对着长江念诵“大江东去”,那可能是失踪的我,恳请你拍下我来,发到网上,小蹦就能找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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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尔
罗尔,湖南祁东人,曾用笔名西门一丁、西门必得、罗斯夫、黄汉唐等,主编《新故事》十余年,著有长篇纪实文学《匹夫忧国》、短篇小说集《热血派》等。现供职于深圳女报杂志社。此处发布的均为罗尔原创作品,欢迎拍砖,欢迎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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