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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上篇文章发表后,针对我在文章中所讲述的种种境遇,许多同志都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不过闲暇时随手写下的一篇吐槽文章,竟能引起如此广泛而又热烈的讨论,这令我感到有些意外。有些始料未及。
写完文章后的这段儿时间里,我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是个性格软弱,且意志极其不坚定的人。
虽然当时在撰写文章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整个过年期间,在心头郁结许久的阴霾,仿佛亦随着文字的纾解,转眼间便一扫而空。
然而我却并没有轻松太久。因为文章写完还不到一天——我就又开始想我爸我妈了。
很多没和父母住在一起的人,或许不太明白这种感受——跟父母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最大的痛苦其实并非来源于彼此生活习惯的不同。
真正令人感到痛苦而无法解脱的,其实是一种情绪上的反复纠结,与心理上的情感折磨。
【二】
不如举几个栗子罢。
譬如说,每天晚上临睡前,我妈总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落寞的看着电视。昏黄的灯光下,我妈本就已经有些佝偻的背影,似乎驼的更厉害了。
每到这种时候,躺在床上的我,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我不止一次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要带我妈出去玩,晚上回来炒几个她爱吃的菜,再好好陪她说会儿话。
然而,第二天早上,当你兴冲冲的跑到她的卧室里去叫她的时候,话还没出口,第一眼却看到了那张被她强行换上的老床单——
那一刻,突然就感觉心很累。
所有的好心情瞬间都化为了乌有。过去几天的种种糟心事儿,不受控制的出现在脑海里。那一刻,别说是一句话——甚至就连一个字,都不愿意再说了。
接下来的整整一天,都在压抑和沉默中度过。每当这种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可能再也快乐不起来了。
可到了晚上,当我妈再一次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孤独而落寞的看着电视时——我却更加不快乐了。
我又忍不住开始检讨反思自己——
我妈把我养了这么大,为什么我就不能对她宽容一些呢?为什么就因为那样一条破床单,非要跟她老人家较真儿呢?难道几十年的养育之恩,还抵不过一条破床单吗?
经过检讨,我沉痛的得出了个结论——我竟如此不孝,简直不是人!
内疚与自责,将我折磨的彻夜未眠。痛定思痛之后,我下定决心,天亮以后一定要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重新做回一个孝顺的好儿子。
我必须要将之前搁浅的计划,重新付诸实现——
我一定要带我妈出去玩,
晚上回来炒几个她爱吃的菜,
再好好陪她说会儿话。
可是,第二天一大清早,当我满怀内疚的走进我妈的卧室,再次看到那条床单时——
瞬间只感觉再次气血上涌——甚至能够清晰的感到血压又升高了几个档次。
一阵天旋地转后,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了三个字:毁灭吧······
毫无意外,又是压抑沉默的一天。等到夜幕降临,情绪平复之后——又是自责内疚的一夜。
我就这样陷入了痛苦的情感轮回——饱受折磨,却始终无法解脱。
【二】
再譬如说,我觉得我爸的日常生活,无趣的有些可怜。
我爸住在我家的这几个月,除了一日三餐之外,每天的生活节奏就是——
早上起床洗漱完毕坐在客厅卡座上玩手机,
中午搬把躺椅坐在阳台上晒着太阳睡午觉,
晚上饭后看电视了解俄乌战争和台海局势。
我觉得让我爸这样在家里宅下去,恐怕不太行。长此以往,恐怕人都宅得有些傻了。
譬如说,他总觉得我身上没钱——他拿着几千块钱退休金,却隔三差五就要追问我:你到底有钱没钱?你说实话,要是没钱的话,我给你拿几万块钱。
我想给我爸找点儿乐子。
我爸住在我家里,每天必干的三件事儿,就是关注台海局势,关切俄乌战争,外加观看各种体育比赛。
我考虑到自己能力有限,既没本事把他发送到乌克兰前线去过把瘾,也没办法让他参与海峡两岸的兵力部署。最后思来想去——也只能带他去看场球赛了。
我爸特喜欢看三大球比赛,却一辈子都没去现场看过球赛。眼看着如今都这把子岁数了,再不去体验一下,就真的太遗憾了。
碰巧,那阵子男篮亚洲杯预选赛在西安举办。考虑到兰州离西安也不算太远,我便赶在第一时间,花几千块钱抢了两张位置视野最好的球票,打算带我爸去现场好好感受一下。
连夜抢到票以后,我高兴极了,心想总算能带我把弥补一下年轻时的遗憾了。
谁知,第二天一大早,当我兴冲冲的通知我爸,我给他买了两张球票的时候,我爸没有一丝开心的表现。
我爸总共说了两句半话。
第一句话是:球票多少钱?
我犹豫了一下,镇定的跟他说:球票只花了500块。
我爸紧接着说出了第二句话:票已经买好了?还是没有买?
这个时候,我的脸色可能已经有点儿难看了。我说:票已经买好了,款昨晚就付完了。
我爸这时候张了张嘴,本来想说第三句话。可能是看我脸色实在不好看,所以,那句话硬是没吐出来——因此姑且算是说了两句半罢。
虽然他没说,但我很清楚他想说什么。他不过就是想说:票还能退不?能退赶紧给我退了罢。
虽然这句话我爸最终也没说出口,但在他问完前两句话以后,我是真的后悔自己干下的这桩蠢事儿了。
本想着尽尽孝心,带老头儿体验一下赛场的热烈氛围,弥补一下他这一辈子没看过比赛现场的遗憾。
谁知道钱花了,不但没把我爸哄开心,我自己还差点儿气得半死——我当时觉得,自己真是没事儿找抽。
本来么,拿着几千块钱,你说我干点儿啥不好——非要自己花钱给自己添堵,这不是纯纯的犯贱么?
后来,我从小红书上学了个新词儿,才知道原来这就叫作——扫兴式家长。
当时,距离开赛还有一周。开赛前那段儿时间里,我被这事儿带来的负面情绪,影响的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着。
每天睡醒走出卧室,看到我爸坐在客厅,想起他那扫兴的态度,我就不由自主的生气——气到胸闷气短,甚至不想跟他开口说话。
可生完气之后,看到老头儿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沉沉睡去,又控制不住的想起我爸以前对我的好——自己又难过自责得整夜都睡不着觉。
过年期间,我每天都被内心中的这两种情绪反复折磨,以至于最后——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要抑郁了。
【三】
上篇儿文章发表后,我发现很多跟老人住在一起的朋友,对此都感同身受。文章发表后的一周里,我也做了深刻的反思。
反思的结果是——还是我自己做得不够好。
以前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孝顺的人。但现在我发现,孝顺这俩字儿,其实不是一个词儿,而是两个。一个是孝,一个是顺。
这样想来,我就明白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了。
要论孝,这么多年以来,我可以负责任的说,我对老人是问心无愧的——我们老裤家上推几辈儿,恐怕也难找出像我这么孝的人。
但要说顺——恐怕是差得远了。
话说,我爸的老基友樊叔叔——也是我这公号的读者。上篇儿文章发表后,我爸我妈倒没什么反应,但樊叔叔看完之后气不打一处来,打电话把我骂了一通。
电话一接通,樊叔叔就忍不住大骂道:大胆!你这个逆子!简直是大逆不道!
我刚开始还不服气,觉得有些委屈。可后来一想,他骂的没什么错儿啊——孝顺孝顺,本来讲究的就是既要孝,也要顺。
他骂我是“逆子”,又没说我是“不孝子”。对不对?说明我对我爸我妈的孝心,他们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的,且心知肚明的。
至于顺,则是没法儿顺的。
我本来就不是顺从的人。听我妈说,我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自己琢磨出来一套喝奶的时间——除了这个时间段之外,其他任何时间喂奶,我一概不喝。
我妈说,我遵循的这套喂奶时间,跟一般的婴儿完全不同,也不符合科学的喂养要求。
我奶奶和我姑姑就偏偏不信这个邪。
为了让我养成按时按点儿吃奶的好习惯,她们强行改变了我的时间表。在我哭喊着要奶吃的时候,她们硬是不给我喂奶——只有在他们规定的时间才可以吃非要让我按照她们规定的时间用餐。
后来据我妈说,我那阵子虽然不会说话,但却犟的要死——她们不按照我的时间表喂奶,我就一直哭,往死里哭。
刚开始,她们还以为我哭闹一会儿就算了,谁知我哭了大半晌,也没有要停的意思。直到最后,我都要哭背过气去,差点儿就要哭死了——也坚决不按照他们规定的时间吃奶。
我奶奶和姑姑差点儿气得半死,赌咒发誓说——爱咋咋地,以后再也不管了。
你看,我从小就是这么个逆子。过去顺不了,现在顺不了,以后恐怕也顺不了。
我听过有句老话,是这么说的——孝子论心不论迹。我觉得这句话挺有道理。
“孝”这种事儿,讲究的是一颗孝心。只要对待老人问心无愧,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可以了——至于能不能“顺”,这实在是强求不来。
唉,逆子就逆子罢,这我认了。
反正——就是顺不了一点儿。
【四】
上篇儿文章发表后,我收到了许多留言与私信。其中有位朋友的留言,令我印象深刻——我觉的应该将他的留言分享出来,让每个人都能看到。
以下为全文:
裤哥。看了你今天发《为什么不要和父母住在一起》的文章,有些许感到窒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我不会指着你鼻子说三道四。只是想讲讲我的故事,与你分享。至于你怎么选择,我尊重你。
我86年生人,父亲60年生人,属鼠。早年是(外贸局)干部,后下海浪潮跟风赔了个干净,后到央企任职。我父亲农历2015年7月初7肺癌病逝。
他去世的时候,才55周岁。他在54岁时,还曾带着企业队打篮球,仍旧能够打满全场。
2015年过完年——我记得是3月多,我看他脸色不好,他的身体好像被掏空。逼着他去医院检查。其实,是去医院这一件事,我俩吵了小半年。他只说他身体好,才体检完等等,就是拖着不去。
可是,从发现肺癌,直到他去世,连半年时间都没有。
那种恐慌,是无以言表的。不知是我理性的选择了压制,还是感性中的我茫然无措,我并没有将这种恐慌表现出来。
那半年,我费尽心思,全力救治我父亲。然而,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的入院治疗,一次又一次的出院,复发。
我在欣慰和愤怒中反复被折磨。我愤怒,出于我的无能,那种深深地无力感。那种让我窒息的无力感。我半年瘦了40多斤,我188公分的身高,体重165斤左右。他去世时,我瘦得已经不到120斤。
父亲选择的治疗措施是“基因疗法”。其中要服用2种靶向药,还需要我打“升白针”来提高我血液里的白细胞数量,再从我血液里提取出来,输入到他的血管里。
他因为肺部感染,睁晚需要做雾化药吸入治疗,我就整晚整晚的和他斗智斗勇,他无数次在清醒半清醒中,要摘下雾化器,我就无数次各种方法给他带上。
在父亲的整个治疗过程中,我看完了市面上所有的关于如何照顾癌症患者的书籍,从普通医学教材,到市面上能买的所有的书——我爸的主治大夫都说,如果我学医,他抢都要抢我去当他学生。
哥,我不是在与你对比。我只是真心的,特别希望你能晚一些知道那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无力感。我妈妈我妹妹,过了三年才缓过来一些。而我——经常都会去找他说说话。
我和我爸两个人,都是硬脾气。从我上初中后,就总与他吵闹。虽说我不曾后悔与他吵架,但是,我真的好想他——哪怕是现在他能重新出现在我身边,再揍我一顿,我也心甘情愿。
哥,叔叔阿姨应该要比我父母年龄大一些。我不想说孝顺,在我的认知里,一个字分两段理解,孝在先,顺在后。我只是想说,时间在走,时代在变。无论是他们还是咱们,只是时光浪花中的一点点。
他们的那个时代,我爸开的是桑塔纳,手里拿的是大哥大。30多年前,家里人来人往。我爸意气风发。
可那又如何呢?他们终有一天会老去,也终有一天会永远的离开我们。
我看过一些心理学的书——甚至可能比本科心理学专业的学生看的还要多。对于你的苦恼,我觉得你只是独立惯了,自主意识比较强。
其实你是个孝子,总想要把好的都给父母。但是,你注意力过于关注自己。以至于叔叔阿姨的情绪,可能被你忽略了。
我是真心希望,未来的你不要留下太多遗憾。譬如您和母亲关于洗碗的冲突,如果换作是我,我多么希望让老太太指挥我——哪怕我十五岁就会洗碗,哪怕她依然把我当作一个孩子。
哥,您一年回几次家呀。哪怕你身家亿万。你在阿姨眼里依然是她的骄傲。所以,她才会当着亲戚们的面,指挥你,说教你。这才能展示他们的权威,彰显他们的骄傲。
他们做的这一切无关对错的,亦没有什么好与不好。老爷子说的对——顺心就行。他们又没有伤害任何人,对不对?
况且,你不在的时候,他们不也是这么洗碗吃饭的?
你平时不回去,回去就说教,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对他们好。哪怕你的观点是正确的——但那是他们50年以上的生活习惯呀,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呢?
想说的太多,只是我现在情绪实在是不太好了。倘若有机会,我们再聊吧。
以上,便是这位读者的留言全文。出于保护隐私的原因,我不便透露他的名字,但我很想跟他说一声感谢。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感谢他。但这一刻,我就是想对他真诚的说一声,谢谢你。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真的想我爸妈了······
【五】
今天的文章就到这里,贴个新买的杯子罢。
这是铭经草堂窑主陈晋与画师汪春云合作的一款重工作品。整件作品以压手杯为型,外壁为汪春云重工精绘《罗汉山居图》,内壁为铭经草堂窑主陈晋手书《维摩诘经·弟子品》。
这是我年后入手的第一款铭经草堂作品,据说每个经销商也只分到了一只——价格属实是不算便宜。
但左看右看,还是喜欢得紧。还是勒紧了裤腰带,将其带回了家。
杯子倒是很赞,只是担心我爸知道了价格以后,会不会又以为我快没钱了——是不是又要追着给我打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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