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篇:“孤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科技   文化   2024-02-27 23:06   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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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早之前,我一直想就“孤品”这事儿,写上一篇文章,跟诸兄探讨下。


可惜平日总是太忙,一直找不到合适动笔的机会。更兼过去数年间茶器市场火爆,圈子里人心浮动,所谓“爱好者”们,大都忙于埋头买进卖出,似乎也没什么闲工夫,听我这样一个黄土埋了半截脖子的老登成天瞎逼叨。


世情如此,就算我情愿笔耕不辍,那些志不同,道也不和的所谓“同好”们,大抵也静不下心来阅读此类拙文。


闲时回首往事,我总忍不住在想,当年玩茶器的时候,圈子里的氛围多好啊。


那时茶器市场远没有后来火爆,大家手里也没什么闲钱。但穷归穷——我等穷逼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总还是热衷于分享分享彼此手中那点儿可怜的藏品,总还是愿意交流交流自己心中那点儿不太成熟的收藏心得。


如今可好,没人有心思交流了——都他娘的一门心思的搞交易了。


好在经历过去几年不正常的疯狂乱象之后,终归是尘归尘,土归土。圈子日渐趋于理性,圈子里的人们,也总算是能够静下心来,慢慢的思考一些问题。


过年期间,我借着难得的空闲,将自己多年来的藏品翻出来,重新归类整理了一番。期间不经意的,翻出了许多坊间所谓的“孤品”。


看着这些“孤品”,我不由想起有些圈内人士着实好玩得很——他们对于想来喜欢盲目的追求所谓“孤品”,甚至一度对此着迷到令人感到不可理喻。


眼下刚过完年,还不算太忙。借着这个机会,正好就着“孤品”这话题,写篇儿文字,与诸兄做一讨论罢。


文章开始之前,先跟诸兄请教一个问题:诸位老哥在购买一件茶器时,最看重的是什么?


不知道老兄们看重的是什么,反正我这人买茶器,一向是靠眼缘儿——遇上合眼缘儿的器物,就想办法收来。遇不上喜欢的,那就拉倒去球。


我这种玩茶器的心态,其实是不对的。这种心态过于感性,是值得批判的。而圈子里大多数人与我不同——大家对待收藏的态度,多是偏于理性的。


我相信,诸兄在购买茶器时,或多或少总会做一些功课:譬如打听一下品牌的历史啦,了解一下窑口的特色啦,学习一下制作的工艺啦,分辨一下胎釉的品质啦,鉴赏一下画工的优劣等等。


大家愿意抱着学习的心态去玩,这就很好。倘若像我一样,啥也不懂,还不爱学习,整天就知道吊儿郎当,不求上进的瞎混——在这圈子里,是注定没有前途的。


大家这种理性收藏的态度——是值得称道,也是值得我毕生学习的。


但与此同时,我也以为——无论感性收还是理性,好歹都是个人的一种收藏态度。纵使有些值得批判的地方,但至少都可以为人所理解。


然而,过去这些年里,圈子里还有一种玩家的收藏理念,就令我很难理解了。


他们对待茶器的收藏理念,既谈不上感性,也和理性毫不沾边儿。别人购买茶器,看的都是胎釉,画工,思想,创意。他们倒好——上述这些一律不在乎。


这些人的收藏理念好玩得很,他们评判一件器物的收藏价值高低时,就看一点——这玩意儿究竟是不是孤品。


在这些所谓茶器爱好者的价值观中,存世量越少的东西,收藏价值就越高。对此,他们还有充分的理由——俗话说得好:物以稀为贵嘛。


物以稀为贵——这话本没有错。但这话你不能单独拎出来说。


“孤品”这个噱头之余藏品,就像美貌之于女子一样。


众所周知,对于任何一个女孩子来说,无论是在工作还是生活当中,美貌都是十分有力的加分项。我们也不得不承认,美貌是一种很珍贵的天赋。在某成程度上来说,它是任何场合的通行证。


在学历,技能,身份,背景都相同的情况下,拥有出众的美貌,足以令一个女孩子在普罗大众,芸芸众生当中脱颖而出。


但是,我们也都知道,对于女子来说,美貌可以助她一臂之力,但终是不能成为令她必胜的王牌。因为对于女子来说,美貌必须依附于其他特质之上——譬如优秀的教育经历,丰富的工作经验,雄厚的家世背景,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助你实现阶层跳跃。


美貌的力量看似如此强大,却又脆弱的不堪一击。


一个既没有家世背景,又不曾接受良好教育,身无一技之长,却恃靓行凶的女孩子,在现实生活中的结局一定是悲惨的。


所以,人们常说,美貌加任何一项技能都是王炸——唯独单出是死局。


而在茶器圈子里,所谓“孤品”的意义,与美貌之于现实中的意义如出一辙。


有人见到一件价值不菲的孤品,便想当然的认为,其之所以价值不菲,全是拜那“孤品”的名头所赐。而器物本身蕴含着的,那些隐藏在“孤品”光环背后的优秀特质,他们是看不到的。


不光是在茶器圈儿里——这类人在现实生活中,其实也屡见不鲜。


倘若一个本就十分优秀的女子,恰好又兼具美貌,那么无论她取得怎样的成就,在这种人的眼中,都会被归结于美貌所带来的便利。


而别人在美貌背后所付出的努力,以及人家隐藏在美貌背后的那些优秀特质,他们是永远也看不到的。


过去几年里,我见了太多这样的人。他们在购买一件茶器时,先不说自己喜欢不喜欢,也不问这件东西究竟做得好不好。


他们总是爱打听:这件东西,窑口究竟做了几个?


倘若听到茶器商说,这件东西仅做了一个,是件难得的“孤品”时,他们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也不管自己到底喜欢不喜欢,也不论器物做的究竟有没有水准——反正就跟捡到宝了似的,宁可掏空钱包,也要照单全收。


有人不解,他们还会循循善诱的教导人家:东西越少越值钱——这就叫物以稀为贵。


我勒个豆。我真的要笑死了,老铁们。


茶器圈儿里所谓的孤品,真如他们口中所说的“物以稀为贵”么?依我看,不见得吧。


茶器圈儿不同于古玩圈儿,圈子不同,孤品存世的原因,也各有不同——今天既然写到这儿,就容我跟诸兄讲讲,茶器圈儿里的这些孤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古玩圈儿里的许多孤品,其实原本也并不是孤品。而它们之所以最终成为了孤品,大都是因为时代变迁,或是因战乱,饥荒,朝代更替,自然灾害等历史原因,在传世的过程中不断灭失,导致最终仅有那么一件留存。


它们成为孤品的过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况且,这些器物本身就承载着很高的历史文化价值,这才是其珍贵意义所在。


他们之所以弥足珍贵,是因为他们本身就很宝贵。在这个前提下,孤品或许价值更高——但倘若剥离了其原本蕴含的历史文化特质,这所谓的“孤品”,恐怕是一钱不值。


譬如说,乾隆皇帝御用的喝水杯子,倘若传到今天,如果还是一件孤品,那必定是价值不菲的。这自不必说。


乾隆皇帝用过的孤品杯子,普通人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收藏。但徐鸿逵老先生晚年用过的茶杯——我家里现在可就收藏有一件。而且,我敢拿脑袋担保,那绝对是件儿孤品,其品相还非常不错。


可即便这是一件儿孤品,也并没有什么卵用——它可能也卖不上很高的价钱。我估计除了我和我爸之外,是没人愿意要的。


你问我,徐鸿逵老先生是谁?我可以悄悄告诉你,但你不要告诉别人——那是我爷爷。


所以你看,就像我前文说的——孤品之所以珍贵,或许跟“孤”是有一点儿关系的。但这点儿关系,并不想你想的那样如此之大。


茶器圈儿里的孤品,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茶器圈子里这些孤品的诞生,原因也各不相同,一般也要分几种情况。


有些孤品,其实是试烧的样品。


窑口设计完成一款器物之后,在定型批量生产之前,往往都会先烧一个样品出来,看看成品的效果好坏。


这个样品,说白了——其实就是个实验品。


倘若这个实验品效果不错,窑口就会以此为样本,进行批量制作。在这种情形下——也就没什么孤品了。


但倘若这个试验品的效果差强人意,那就会有另外几种情形。


第一种情形,是样品烧成以后,个别细节可能不尽如人意。有鉴于此,窑口后续批量生产的时候,往往会在这个原有样品的基础上,对后续产品的细节,做一些细微的调整。


这也是为什么圈子里许多所谓的“孤品”,与市场上正式流通的同款作品相比,其实并没什么太大差别——只是在画面细节处有些细小差异而已。


这类试烧出来的样品,本也没什么稀奇。但就是这样一件东西,被一些人拿到手以后,便大肆包装,将其冠以“孤品”的噱头大吹特吹,引得无数沙雕为此趋之若鹜。


我还真不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这些年,仗着跟窑口们的交情,我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在许多作品还未正式上市发售之前,便从窑主们手中,收了不少试烧出来的样品。


其中有许多样品,与后来上市的同款器物,或多或少都存在着些许细小差异——按照上述那些人的说法,绝对算是名副其实的“孤品”了。


但与我而言,自己手中的这些“孤品”,与同款的其他器物相比,无非也就是在细节上略有些不同罢了。除此之外,我实不知这些所谓的“孤品”,究竟还有什么特别的珍贵之处。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情况,也是造成“孤品”诞生的原因。


窑口在日常制瓷时,基于一些因素的考量,往往会在某些样品完成之后,选择中断这款产品的后续制作。在这样的情形下,那烧制出来的样品,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唯一存世的孤品。


这样的孤品,是否就具有很高的收藏价值呢?恐怕也不尽然罢。


窑口之所以在看到样品之后,突然中断后续的生产制作,个中原因往往非常复杂。


有一种可能,是因为样品烧出来的效果,与设计之初所预想的实在相差太大。并且已经基本没有改进的可能,或是进一步提升的余地——在这种情况下,窑口自然不可能再进行批量制作。


另一种可能,则是某款作品在试烧成功后,窑口核算成本时发现,其在市场上的定价,有可能并不足以负担其高昂的制作成本。


这就很尴尬了:定价高了恐怕没人买,定价低了注定要赔本——面对这样一款作品,窑口也只能终止制作,及时止损。


上述这几种情况下所诞生出来的样品,注定是“孤品”无疑了。但这样的所谓“孤品”,收藏价值究竟有多高?恐怕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了。


除了上述这些顶着“孤品”噱头的样品,再说一些正儿八经的孤品罢。


话说,窑口正经制作的孤品,就一定有很牛逼的收藏价值么?


——恐怕也未必吧,我以为。


前些年,我曾经见过一款小雅阮窑所制的花卉题材的杯子。


这杯子的画片倒没什么稀奇,关键是器型与小雅在市面上正式流通的同款作品,有着些许差别——算是件儿名副其实的“孤品”。


阮窑绘制这款画面的作品,器型都是铃铛杯。而那款“孤品”,却是个卧足杯,我此前从未见过——这就令我感到很好奇了。


后来,有次去景德镇,借着跟小雅窑主老阮聊天的时候,我实在没忍住,询问他当初设计制作这款作品的时候,究竟出于什么考量,而专门做了这样的一个“孤品”?


我原以为,老阮要跟我讲述些与众不同的创作思路,或是超乎寻常的设计灵感。


谁知,他愣了愣道:当时铃铛杯的胎用完了,手边刚好有个之前做卧足杯剩下的泥胎,就随手拿来用上了。怎么了?


你看,那件儿所谓的“孤品”,到头儿来——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众所周知,数年前,我还从陈晋那收过一件儿“孤品”。为此,我还专门写过一篇儿文章——《“瓷一代”们是如何为人处世的?


这件儿彼此缠绵纠葛,且形态极度扭曲的器物,足可算得上是铭经草堂窑主陈晋从业至今,最为人熟知的一件儿“孤品”了。


当年,这件儿器物在流入我手之前,就已经被无数到访铭经草堂的人拍照,转发。就是这样一件充满着黑色幽默的“孤品”,其曝光度当年竟一度竟盖超过了铭经草堂的正式作品,成为圈子里的热谈。


这可是名副其实的“孤品”啊。这件儿孤品不光是前无古人,恐怕也是后无来者了。恐怕就连陈晋自己——也不可能在烧出来第二件一模一样的了。


问题是,这样的一件儿所谓“孤品”,铭经草堂窑主陈晋可并不想再次看到——
不止陈晋不想再看到,就连将其收入囊中的我——也不想再次看到这样的一幕。


那么,我倒想问问那些在圈子里非“孤品”不买,非“孤品”不收的所谓的“茶器爱好者”们,这样的一件儿极具现实意义,与纪念意义的“孤品”——其收藏价值,又该当几何呢?


他们恐怕是不敢出声罢?我猜。


话说,豐字号窑主霍范丰,五年前也曾经送给过我一件儿孤品。


这孤品其实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过是一只画着小老鼠的杯子。小老鼠刚掏了粮仓,志得意满,看起来很有些小人得志的味道。


如果非要说这只杯子,有点儿什么噱头——那也无非是窑主亲自画的,且只画了一个。仅此而已。


这杯子本就不是什么名贵之物,画工也不是特别的繁重。


而豐字号窑主当年之所以不愿再做第二个,绝不是为了制造噱头用来炒作——他纯粹是因为这玩意儿不符合豐字号作品一贯的主流风格,所以,并不愿意让它流入市场。


而豐字号窑主当年之所以亲自画了这么个小玩意儿送给我,也是有特殊原因的——我属鼠,那年是我的本命年。


豐字号窑主玩心很盛,得知当年是我的本命年后,一时兴起,出于好玩的心态,便提笔画了这只杯子送我。


我很喜欢这只杯子,主要是因为那只窑主绘制的小老鼠,实在是太活灵活现了。


老鼠那副趾高气扬的得意喜感,跃然于杯面之上,将我过去多年在圈子里那幅小人得志的嘴脸,刻画的淋漓尽致——当真是有趣极了。


豐字号窑主画这只杯子送我,本也没有将其作为什么贵重的礼物。而我看重这件器物,只是单纯觉得有趣,也从未考虑过其价值几何。


但令人感到啼笑皆非的是,在我晒出这只杯子后不久,先是有人去找豐字号窑主,要求订制同款收藏。继而紧接又有人来找我请求转让,理由也是为了收藏。


最离谱的是,当圈子里都得知这是一件所谓的“孤品”后,竟然还有景德镇的作坊,对着画面开始一比一的仿制——我当真是要笑死了。


我是真不明白,就这么一个友人之间打趣所做的小玩意儿,怎么一时间竟成了他们眼中存世稀少,弥足珍贵的“孤品”了呢?


我都不知道他们买这玩意儿收藏有啥用——他们又不属鼠,他们又不是本命年!


我更不理解当年仿制此物的那些景德镇画师,花费宝贵的时间仿这么个玩意儿,也不知究竟图了个啥——关键是,仿出来打算卖给谁啊?


上述这些东西,只是我历年来所藏“孤品”中很小的一部分。今年过年期间,我在整理藏品时,偶然看到了这些“孤品”,不由得感慨良多。


联想到过去数年,耳闻目睹茶器圈儿中,那些执着于追求“孤品”的茶器爱好者们,变态而又狂热的可笑行径,遂写下此篇拙文,以娱各位师友。


今天的文章就到这里,贴个豐字号新制的《龙王请斋图》大碗罢,年前新收的,一直没来得及拍照。过年期间逮着空闲,才拍出了几张片子,贴上来大家随便看一看罢。


器身画面描绘的是罗汉们应龙王之邀请,前往龙宫应供的途中场景。

画面右侧有骑狮和骑虎的两罗汉,在大树下尚未下海之情状;左侧有一年老尊者似长眉罗汉拄杖乘龙,即将上岸,岸边有龙王携文武迎接的场面。中间则是罗汉们骑乘各种各样的动物,腾云驾雾或乘龙踏鱼,各以所证三昧,现种种奇异、种种境界,飘逸洒脱,各显神通前往龙宫。

仔细辨认可以看到我们熟悉的身影,如达摩、布袋和尚、举钵罗汉、长眉罗汉等姿势各殊,形貌有别,生动自然。画工精湛纯熟,严谨中具有飘逸流畅的美感。

画片原作是一幅线描画作。在中国绘画技法中,线描是最有特色的技法之一,而纯用线条和浓淡墨色描绘实物的白描画法,可以说是线描技法发展的最高、最纯的阶段。

以青花进行线描绘制,则面临着更大的难度。除了要以复杂的分水技法模拟墨色浓淡之外,对于线条的流畅性以及运笔力度的变化,都有着非常高的要求,极为考验画者的绘画功底与绘制功力。

这也是我收这只大碗的主要原因。豐字号窑主制此器时,以浓淡,刚柔,虚实的线条为造型基础,对原有画面进行了重构,使其在兼顾传统文人审美情趣的同时,在技法上亦保持了豐字号绘制重工作品时严谨的格式,与标志性的绘画技巧——这着实是很难得的。

这当真是一只绝美的大碗。整件器物画面线条精密严谨,画工细腻的令人叹为观止。作品气质文静典雅,历经柴窑洗礼后的胎釉温润如玉,极为动人心魄。


这肯定不是一件孤品。但对于我来说,这样一件器物,却远比坊间许多所谓的“孤品”,来的更加弥足珍贵。


依稀记得,豐字号窑主上一次制做这样的大碗,还是2019年的事情。人生短暂如白驹过隙,六年时间转瞬即逝,长路漫漫,我们这一生,又能再有几个六年呢?


今天的文章就到这里,感谢阅读。


延伸阅读:

第三百九十篇:别在景德镇让人看不起

裤子的茶器日志
作者:还我裤子。 绰号裤总。 一只爱喝茶的建筑狗。 长期沉迷于画施工图而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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