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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过去的这个春节，对于我来说，可能是这么过去多年以来，最窒息的一个春节。
我家在兰州有三套房子。除了一套出租之外，其余两套则用来自住。
两套房子中较小的一套，其实是外公外婆的祖宅。老人在世的时候，一直是我爸妈在床前尽孝，照顾至养老送终。老人们过世以后，我爸妈也始终舍不得搬离这里。
当年，眼见拗不过父母，我便也只能将这老宅彻底重新设计装修一新，让他们能够居住得更舒服一些。从此，这处祖宅在我的潜意识里，也便成了我爸我妈的家。
众所周知，由于工作关系，我常年不在兰州。就算逢年过节偶尔回去，也只是短暂停留些时日。所以，过去这些年里，每当我回到兰州，都是和爸妈住在这里。
住在“爸妈家”——这似乎已经成了我家默认约定俗成的惯例。
而我自己，在兰州其实其实是有一套房子的。
家里的三套房子当中，我自己的这套，其实是面积最大的——当年，设计这套房子的时候，我就已经考虑到父母年迈以后，与他们一起居住照顾的可能。因此，还将面积最大，阳光最好的一件南向卧室，特意做成了老人房，
但是，这套房子自装修好后，我父母却从来也没去住过，他们依旧还是习惯在那套面积不大的祖宅里生活——这也导致过去这些年里，我甚至都没有机会，在这套从头到尾由自己操刀设计的大平层里住上一天。
父母的固执让我既不甘心，又很无奈。在又一个春节即将到来之际，我实在是不想一家人再挤在那套六十多平的老宅里过年了。
于是，在我的强烈要求之下，我爸妈也总算是松了口，答应搬进我那套大房子试着住一段儿时间。
一想到今年终于不用再挤在那套逼仄的老房子里过年，我就抑制不住的兴奋。
自己长年在外，过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从上海回到兰州以后的几天里，我每天都在采购各种食材。我一门心思的设想着，多给父母做几顿饭，也算尽尽孝心。
只是，那个时候，我做梦也没想到，这个春节会过得如此的窒息。
【一】
后来，当我复盘这个春节期间的种种不愉快之后，才发现我与父母之间所有的分歧都并非突然而至，而是早有预兆的——早在大年三十的前几天，我们之间的几次小冲突，就已经为后来的一系列不愉快埋下了伏笔。
当年，我在这套房子的硬装结束之后，我在做软装的时候，专门赴景德镇挑选了一套手工捏制的粗陶餐具。
对于这套充满着个性的餐具，我当真是爱极了。虽然它们的价格比传统餐具略贵一些，但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
我原以为，随着父母的入住，这套我当年精心挑选后的餐具，终于可以有了用武之地时，我爸我妈却给我狠狠地浇了一盆冷水。
在将父母接到我家之前，我曾经给他们约法三章：不要在我的房子里囤积破烂。不要把东西摆得到处都是。不要给我的房子里购买任何物品。
我不止一次地告诫他们：如果他们需要什么生活用品——可以告诉我，我来替他们买。
他们当着我的面，答应的好好的——然后，趁着我外出不在家的机会，立马买了几个不锈钢盆儿回来，一股脑儿的放进了我的橱柜里。
如果那几个不锈钢饭盆，仅仅是长得丑，倒也罢了——关键是质量还差得一比，用料单薄，拿在手里甚至都感受不到金属的质量，像是纸糊的一般。
说句实实在在的话——我给我家狗子买的不锈钢狗盆，比起我妈买回来的这几个破饭盆儿来，质量都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那天，当我心情好好的回家，打开橱柜，准备做饭的时候，看到几个劣质不堪的不锈钢大饭盆儿，就那么大剌剌的摆在眼前的时候，那一瞬间，天知道我的心情有多么的糟糕。
令我心情糟糕的原因，不只是这几个与整间屋子格格不入的劣质饭盆，还有我爸我妈的胡搅蛮缠。
我生气地质问他们，为什么不用我准备好的餐具盛饭盛菜？我妈说：她买的不锈钢饭盆既好用，又轻便。
当然好用又轻便——那用料比一张纸还薄，比我脸还大的盆，放在秤上连十克都不到，能不轻便吗？
下一秒，我眼睁睁的看着我妈一手端着这破盆，一手往里盛刚煮好的面条时，那用料单薄的不锈钢瞬间导热，烫的我妈手一松差点儿把盆丢了。
而我买的那些真正又轻便，又好用的手捏餐具，就那么静静的橱柜里，他们就是不去用。
其实，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不用。他们就是觉得我那些餐具不便宜，怕自己哪天一不小心失手摔碎——所以，他们宁可将我高价买来的餐具束之高阁，宁可用那些狗都不用的劣质不锈钢盆，也绝不妥协。
眼瞅着这几个卖废铁都不值什么钱的劣质饭盆摆在家里，我固然是生气的。而更令我感到无奈且愤怒的，却不仅仅是因为这几个破盆。
那天，当我试图将这几个廉价的不锈钢饭盆扔掉，然后让我爸我妈跟我一起用新餐具时，他们竟然为这几件垃圾，而跟我翻脸了。
他们不但跟我翻脸，而且还威胁我。他们说，要是我敢把这几个不锈钢饭盆扔掉——他们就立刻搬出我这套房子，回老宅去住。
这些年来，我自问也算是个孝敬父母的人。我的这套房子，自装修好至今，我自己都没住过一天。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事儿，就是别人威胁我。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中，从来没有人敢，也没人能够威胁到我。
而这一刻，我的亲爹亲妈，为了这几个扔垃圾堆里都没人捡的破饭盆，居然不惜跟我翻脸——甚至用离家出走威胁我。
没有人知道，在那一刻，我究竟有多寒心。
从那之后，我开始默默用起自己买回来的那些精美餐具。每天看着他们依旧用那几个破不锈钢饭盆吃饭，我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二】
我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我上学的那几年，我爸下岗，我妈内退，爷爷和外公去世后，奶奶和外婆又都瘫痪在床，日夜需要照顾。
那时候，我我们家上有老，下有小，日常开销十分紧张，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捉襟见肘。长期拮据的生活，让我妈养成了极度节俭的习惯。
勤俭持家固然是美德。但任何事情一旦过了头，便是一场灾难。
自从我爸我妈搬进我的房子一起生活，我突然发现我妈有一个很不健康，也很不卫生的饮食习惯。
我妈和我爸但凡吃饺子，便一定要把那锅煮完饺子剩下的饺子汤留下来——因为煮完饺子的那锅饺子汤，汤面上会有一层煮饺子时渗出的油花。
我妈认为，飘着油花的饺子汤就这么倒掉，实在是太浪费了。
所以，每当吃完饺子，她就要把那一锅飘着油花的饺子汤留下来——第二天再用那锅饺子汤，煮一次面条，才算作罢。
众所周知，北方的住宅都有暖气。而我住的这套房子，由于是市政统一供暖，所以每到冬天，暖气烧的尤其的热——实测下来室温足有二十六七度。
而我妈将她的那锅饺子汤，既不放进冰箱，也不放在室外。她就在将近三十度的室温中，盖着锅盖捂上一夜。
第二天再将这锅放了一夜的饺子汤烧开，和我爸煮面条吃——仅仅是为了不浪费汤面上煮饺子渗出的那一层油花。
当我发现我妈的这个饮食习惯之后，虽然感到极为不适，但在生气之余，其实也有些心酸。
我能够理解她经历过困难生活后，勤俭持家的态度——但我无法接受她在我面前，在我的家里，继续她这种对自己，对大家都毫无意义的所谓“节俭”。
我这些年的经济收入，从来都没有瞒过我爸和我妈。
他们心里非常清楚，以我们家如今的生活条件，其实早就没有必要再为了那么一点儿漂浮在汤上的油花，而拿自己和家人的身体健康去做赌注——但我妈依旧非要这么干，谁劝都不听。
考虑到我妈偏执的性格，我并不想与其发生冲突。
于是，当我又一次发现她将一锅前一天的饺子汤，捂着盖子放到第二天中午，打算继续煮面的时候——我偷偷把那锅汤倒掉了。
倒掉那锅汤之后，我郑重其事的跟我爸沟通了一下——我希望我爸能劝劝我妈，不要再这样干了。
谁知，我爸竟然又跟我翻脸了。
我说：家里温度这么高，这锅饺子汤剩到第二天都要坏了。你让我妈以后别再这样了行不行？咱们家又不缺这一锅汤。到时候万一吃出来病，进医院还得花钱。
我爸的回答很简短：没事。吃不坏。
我说：那你的意思是，就算我妈用变质的饺子汤煮面，对身体健康也不会造成任何问题？
我爸说：健康不健康的事儿你别管，我们自己心里有数。你妈现在想怎么干，就让她怎么干——我们都这把岁数了，当前最重要的，是要活得顺心。
我当时都气懵了——我为你们的健康着想，跟你们好好沟通，希望你们改变一下不好的生活习惯，你们反倒嫌我管得宽，不让你们顺心?
我有点儿生气地跟我爸说：咱们总要讲道理吧？你随便去问问别人——为了那一点儿油花，非要用剩了一夜的饺子汤继续煮面，谁会认为这件事儿做的对？你觉得我妈干的的这事儿在理吗？
我爸无话可说，当时就翻脸了。他跟我吼道：家里就不是讲理的地方！
从那之后，当我再看到他们吃剩了好几天的饭，吃冰箱里冻了好几个月的肉，吃已经腐烂变质的水果，吃外面廉价的三无产品——我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三】
过年之前，我把父母接到自己的这套房子里，共同生活了差不多将近一个月，期间发生了不少类似的大大小小的矛盾。
日子就在这样的磕磕绊绊中磋磨着，好不容易捱到了大年三十儿。
往年过春节，都是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守岁。今年这个春节，为了让我爸我妈过得热闹一些，我提前邀约了家里许多至亲，来我家一起过节。
当年，装修这套房子的时候，我曾专门选装了一款价格不菲的洗碗机。
家里安装了洗碗机的同志们，想必也都知道，洗碗机这种东西——平日里其实是用不上的。
本来么，如今的家庭结构，要么是单身贵族，要么是二人世界，要么是三口之家——就这么几个人吃饭用的餐具，手洗又方便哪里又不费事，哪里用得着洗碗机？
不过，洗碗机这种东西，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家里逢年过节，吃饭的人一旦多起来的时候，洗碗这活儿往往是个沉重的负担——所以，家里配置洗碗机，其实就是为了这种时候而准备的的。
大年三十儿那天，家里来的都是至亲。我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年夜饭，本想着大家伙儿一起，热热闹闹地陪着我爸我妈过个好年。
谁知刚吃完饭——我妈又开始作妖了。
按照我原本的计划，大家吃完年夜饭以后，我把所有的碗碟都丢进洗碗机里去清洗，大家就可以一起去客厅喝茶，聊天，看春晚的。
但当我正准备往洗碗机里放那些碗碟，而大家也都准备一起去客厅的时候，我妈突然抽风了。
我妈当着所有亲戚的面，坚决不许我用洗碗机。
我妈非要让大家都去客厅看电视，她自己一个人留在厨房洗碗。
当时的气氛尴尬极了——那些亲戚本来是我邀请来家里，陪我爸我妈一起热热闹闹过年的。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当中，除了我爸之外，女性里面就属我妈岁数最大了。
我妈这么一闹，亲戚们哪里还好意思去客厅聊天，让她一个人在厨房洗碗？
大家当时站在餐厅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帮忙洗碗好像不太合适，帮忙洗碗我妈又坚决拒绝——她既不让别人帮她洗碗，也不让我用洗碗机。
那天晚上，她就像中了邪一样，眼神发直的站在厨房的台盆跟前，坚决阻止我把那些碗碟放入洗碗机里。
亲戚们当时都站在旁边，都在试图劝她。但她仿佛着了魔一般充耳不闻，坚决要自己留下来洗碗。
当时我难堪极了 。我先是压着脾气小声劝她，无果后，又努力给她讲道理，希望她能看在过年的份上放我一马。
直到最后，我就差给她跪下了——她还是一手抓着那些脏碗筷，一手拿着洗碗布，偏要一个人留下来洗碗——就是不允许我用洗碗机。
亲戚们尴尬地在旁边看着，既帮不上忙，也插不上话。对于我妈，他们既劝不好，也说不听——气氛一度僵持到几乎凝固。
到了最后，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精神崩溃了。
眼前，我精心设计装修出来的房子，是我精心挑选花钱买来的洗碗机，是我邀请来一起过年的亲戚——这是我自己的家啊！
我不明白，为什么在我自己的家里——我连用一下洗碗机的自由都没有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一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人为的刻意营造苦难？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一定要在大年三十儿这天，为什么一定要在所有亲戚面前，让我这样左右为难，让我如此下不来台？
我只是想把父母接到我的大房子里尽尽孝心，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们要在我的家里，这样的令我难堪？
那一瞬间，我精神崩溃了。我把洗碗布从我妈手里抢了过来，当着亲戚的面一把摔在了水池里，洗涤剂的泡沫飞溅了一墙。
我当时已经被逼疯了，我狠狠的盯着她，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
我当时想，如果她再不让我用洗碗机，如果她还要一个人留在厨房洗碗，我一定要把我买的那些餐具，连同那台价值不菲的洗碗机一起砸掉。
既然她不想好好过这个年，我也可以满足她——我爸不是说了么？要让他们顺心。
不知是被我吓到，还是突然醒悟，我妈终于没有再坚持下去。她悻悻的放下了手里的碗筷，走到一边儿去了。
但经历过这么一场闹剧之后，所有人都没有了过年的心情。大家都尴尬的坐在客厅里，盯着电视屏幕里春晚的无聊节目，沉默的一言不发，不久便一一散去了。
从那天以后，直到今天，我便很少再在我爸我妈面前说话了。
【四】
我爸我妈入住之前，我专门为他们买了全新的床品四件套——日式侘寂风的，和我这套房子的整体设计很搭。类似下面这样：
而我妈在明知道我已经为他们购买了全套床品之后，依然坚决要把几十年前，她单位里发的床单带来。
我妈说，几十年前单位里发的新床单，她都没舍得铺过。既然现在要住大房子，正好把那个新床单拿过来铺上——不然就浪费了。
而她单位里发的那张床单，长这样——
我实在无法想象，在自己精心设计的房子里面，每天看到床上铺着这样一张床单，究竟会是怎样的一种糟糕心情。
但我阻止不了他们。我唯一能做的，便也只能是赶在他们入住之前，抢先铺上了我买的四件套，让他们没有机会再铺那张陈年的老床单。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放心。我生怕他们逮着机会，又要生出些幺蛾子。待他们住进来以后，我再三嘱咐他们，换洗的床单我也买了——到时候由我来换。
然而，他们还是在过年的前一年，趁我外出的时候，毅然换上了他们带来的那条几十年前的花床单。
过年的前两天，临出门前，我把家里收拾的赏心悦目。等进门的时候，床上便铺了这样一条床单——天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
但我一句话都没有说。我知道，就算我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他们也会找出种种理由：譬如找不到我准备的换洗床品，譬如这个床单不用就浪费了——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我真的是累了。
面对他们的种种所作所为，我已经连说一句话的兴趣都没有了。
我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对这样一张床单怀有执念，想尽一切办法，非要铺在自己的床上不可。
不铺——就坚决不罢休。
不铺——就过得不安稳。
但我真的是累了，我已经不想再做任何挣扎了。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继续用那劣质不堪的不锈钢盆子盛饭，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已经腐烂的水果削皮吃的一干二净，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我的冰箱里塞满各种不新鲜的冻肉，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我用作摆件陈设的壁龛里堆满杂物，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我的每一个抽屉里塞满各种囤积的塑料袋。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外卖的塑料盒子一个个洗净塞进我的橱柜。
这还是我自己的家么？我一度怀疑，这还是不是那个曾令我一度耗费了无数心血，花费了漫长的时间，投入了大量财力，精心设计和打造的“家”——
因为每天早上醒来，从踏出卧室门的那一刻，我就不得不面对眼前这一切的一切。每一天，我的心情都极度糟糕。每一刻，我都恨不得想要逃离这里。
但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年后，由于我要回上海，我爸妈便也准备暂时继续回老宅居住。
在他们回去之后，我花了将近一个礼拜，才将整栋屋子恢复原状——而他们带来的那条视若珍宝的床单，则成了他们留给我的最后一击。
那天，我将那条床单换下来之后，连同其他几个卧室的床品，一起丢进了洗衣机，打算洗干净以后收起来。
但就是这最后一点儿收尾工作，我也终没能等来一个好的结局。
那条被我妈收藏了几十年，视若珍宝的床单，一下水便疯狂掉色。
它把我所有的侘寂风床品——无论是亚麻的，还是纯棉的，无论是米白的，还是卡其的，无论是价值一两千的，还是五六千一套的
——全都染成了胭脂红色。
【五】
这段时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人说，父母的家永远是孩子的家，但孩子的家却不一定是父母的家。直到此时此刻，我才体会到这话背后真正的含义。
但我以为，这句话表面上是在颂扬为人父母的伟大，但其实也从侧面——影射出了为人子女的无奈。
在父母的家里，我们从小被迫接受他们的生活习惯，我们从来都得按照他们的方式生活。
因为我们没有成年，我们没有经济能力。
父母的家，固然是我们的家。但在那所谓的“家”里，我们无法选择自己喜欢的餐具，无法选择自己喜欢的床单，我们没办法随心所欲购买自己喜欢的东西，我们更不可能按照自己的喜好，将这个“家”变成我们自己喜欢的样子。
父母的家，固然永远都会为你留一个位子。但在那个“家”里，必须按照他们的喜好成长，永远都得遵从他们的意愿。
父母的家，的确也是我们的家。但在那个家里——能够做主的永远都不是你。
小时候，我们总是天真的以为，当有一天我们也有了自己的家，便会顺理成章，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可是，和父母共同生活之后，你会难过得发现，纵然他们住进了你的家里——你却依旧无法让他们接受你的生活习惯，他们也永远不会按照你要求的方式生活。
他们意识不到这究竟是谁的“家”，所以，他们也不可能学会尊重这个家的“主人”。
你以为的孝敬父母，是将他们接到你的大房子里，每天给他们做好可口的饭菜，给他们买各种喜欢的衣服，带他们逛每个想去的地方，让他们好好享受你为他们所做的一切。
但与父母共同生活之后，你就会绝望的发现，他们以为的孝顺，是你必须按照他们的方式生活，必须承受他们日常的一切入侵，必须服从他们的一切习惯，必须接受他们所做的每一个决定。
在父母的家里，你买东西需要经过他们的同意。
但父母在你的家里，买东西却从不需要经你同意。
在父母家里，你每天必须吃他们准备好的饭菜。
但父母在你的家里，却只吃他们认为合口的饭菜。
在父母家里，你没有权利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
但父母在你的家里，却有权力按照他们的方式生活。
父母的家，固然是你的家。但在父母的认知里，那个你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家，恐怕也并不属于你自己。
当他们不许我用洗碗机洗碗，不许我干涉他们的饮食，不铺我买的床单，不用我选的餐具，胡乱添置生活用品而拒绝跟我商量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不是属于我自己的家，这是他们的另一个家罢了。
我纵然有钱买再大的房子，但终究是不可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
今天的文章就到这里，贴个豐字号窑主夫人松岩所做的婴戏图小水洗罢。
今年是甲辰龙年，为了应景，松岩特意在这只小水洗上，描绘了一幅童子舞龙嬉春的喜庆场景。这件小小的器物之上，内外满绘十八名神态各异，姿态充满童趣的婴孩，构图均衡，笔致工丽，饶有情趣，不仅展现了孩童的天真可爱，也体现了豐字号对于婴戏这一传统题材的艺术水准和审美追求。
这些年来，我陆续收了一些松岩所做的婴戏题材作品。而我喜欢这类器物，是有原因的。
婴戏这一题材兴盛于宋代，它的兴起，与社会商业经济的发展、市民阶层的壮大以及文人社会地位的提高有着密切关系。
宋代商业区的开放、商品经济的发展为婴戏图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和背景。同时，宋代崇文抑武的统治政策和社会文化环境的宽松，也促进了艺术文化的繁荣发展，为婴戏图的创作提供了良好的社会氛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婴戏这一题材，既是对于盛世景象的刻画缩影，亦是当代文人意趣的影响与表达。
它会在展现社会现实的同时，反映文人阶层追求自然天真的高雅趣味。这是一个难得的实现了人们对“美”的定义雅俗相谐的题材，在展现社会风俗和儿童生活状态的同时，融入了大量社会、文化和历史信息，值得我们认真思考和对待。
而豐字号的婴戏题材作品，不仅取材多样化，更兼窑主夫人松岩绘画技巧高超——其作品与市面上同类题材最大的区别，在于其表现婴孩天真无邪的同时，往往格外注重对于孩童身体比例和面部表情的精准刻画，使画面中的孩子活灵活现，富有童真，颇具文人意趣。
这个婴戏小水洗，是我年后收了第一件器物。趁着空闲，拍几张照片，权作这篇文章的配图，与诸兄共赏罢。
今天的文章，就到这里。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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