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之痒
广西田阳｜赵建壮（壮族）
1
七月流火，最后一抹斜阳消失，天刚擦黑的时候，可以看见火星从西边落下去。据说，此后大地便开始进入渐渐转凉的时节。这年的这个时候，成了娟与坚先生的第三个七年之痒。娟在公司虽是普通职员，业务能力却比较强，但今年已过知天命之年，升职也无望了。她曾经跟丈夫提出提前退休，拿个养老金，做家庭全职老太。但两个小孩一男一女也已经独立，男孩子智商超人，读完高中就考得高分到美国留学，现在已经在美国华尔街找到了高薪职位。女儿长得比娟还漂亮，去年大学毕业就进外资做外贸，正跟沙特的男友恋爱，考虑移民。家庭的这种状况，娟的丈夫就没支持她的想法。她丈夫叫坚先生，另外一家国企的业务外派人员，工作的性质是白天不着家，晚上拖着一身臭汗进门，家就像住旅馆，住的是三床标间，夜里各睡各床，一个无聊早睡晚起，一个是繁劳晚睡早起。两个人只有周末才偶尔在一起吃个潦潦草草的晚餐。这天是周五，坚先生晚上收工比较早，回到家天还未暗。娟斜躺皮沙发上刷抖音视频，见到坚先生回来早，这才想起还没做饭。坚先生说美团点外卖吧，娟有点巴不得。娟问吃什么呵，坚先生说咸鱼螺丝粉吧，娟说螺丝粉中午刚吃，还是吃鸡柳麻辣饭吧，坚先生说中午我也刚吃猪手白豆饭，饭吃不下了。最后相互妥协，坚先生吃螺蛳粉，娟吃炸鸡柳饭。外卖到了，两人拼桌面对面吃起来，两人习惯了不知道要聊什么。结婚二十余年，话题从你侬我侬，到你一言我一语有问则答，到有时问而不答，到了最后是聊儿子女儿的事才有共同的话茬。吃着美团外卖，家里空气疑重，弥漫着坚先生点来的咸蛋螺丝粉的酸臭味，娟无奈地瞪了坚先生一眼，然后享受她的脆香的鸡柳，吱咔吱咔的脆肉响声，在屋里回荡。坚先生听到这种声音，就像自己白天工作时刮墙体的噪音，又烦又厌，因此也狠狠地回敬了娟一个冷眼。一个瞪眼，一个冷眼，再没有说话，像往常一样各端各的碗，各洗各的盘。外卖就更省事，吃完整干净，放垃圾筐去丢垃圾桶，最后抹嘴巴，继续爬沙发刮手机爬楼看微信群朋友圈，谁也懒得动嘴聊事。娟刷完了几个抖音视频，才好像记起什么事似的，抬眼朝坚先生望去，说：“哎，你听我说呵，我实在不想干下去了，吃也吃不了多少，不如提前退了，呆家养生养老……”话还没说完，就坚先生打断: “又来了！又来了！不是我说你啊，你自已又没有公主命，装什么公主病呵！”娟急了，说：“在家当个全职老太，我不就是为了你好吗！”坚先生怼了回去：“好，好，真的是好，外卖一点，全家不饿！”娟更急了，怼回去说：“怪我吗？你天黑回来就躺平，天亮就往外跑，四脚不着家，以后懒得理你！”说不理就不理。娟习惯了窝家，门也懒得出，看搞笑抖音，看网红推销五花八门的产品，好奇其中，沉迷其中，有时自己靠零食也能过一周。于是乎，晚回来的坚先生也习惯了在外面对付对付才回家。这么一来，娟娟、坚先生进家最多的对话便是：“吃了吗？”“吃了。”“给仔电话了吗？”“打了。”都说，每对夫妻都会有个“七年之痒”。娟与坚先生躲过了这一痒，却在劫难逃三七“二十一年之痒”。直至近一年，娟与坚先生干脆就谁也懒得再问对方“吃了吗”、“打了吗”这类话题，因为长年累月说“吃了”“打了”，简直乏味，甚至无聊至极，最终听起来都觉得讨厌、恶心和虚伪。不如你看看两眼、我瞧瞧两眼，然后各睡各床，各做各梦，各找各自的精神玩偶。一天，娟和坚先生像往常一样，都靠在长沙发上，两个一人一头分开坐。娟先放下了手机，侧身过来朝坚先生说：“哎，你听我说呵，我看了广州世博会上介绍的电子智能产品可越来越先进了呵，你看那个机器人，人只要轻轻一摁开关，就可以听从主人家做各种各样的家务活，我们不如买个来帮做做卫生的什么，省时省力……。”坚先生习惯了疲惫不堪状，望着天花板，并没兴趣地回应娟：“好呵好呵，要是真的有那么智能，想让它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挺好的呵！”娟说：“你个木头人！现在大数据太发达了，机器人靠大数据完全听懂人话，能说人话，能干人事，都准备超越人类了，人类能做的它能做，人类没法做的它也能做的啦！要不要买呵？”坚先生不耐烦说：“好呵，好呵，买吧，买吧，你又不是没有钱，最好买个洗衣做饭扫地的全能神来，比小时候传说的田螺姑娘能干！”坚先生所说的传说中“田螺姑娘”的故事，令人神往——古时，有位小伙子，因家里田少地薄，在他还没成年时就父母双逝，孤苦零丁，家境贫寒，当家家户户都住上了新的木瓦房，可他尽管十分勤劳，却还是住在旧茅草屋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小伙子除了种自家那点薄地之外，只好又给田地多的人家打零工，常常因为劳动强度大又吃不饱，回到屋里只能饥饿入睡。尽管如此，他每天还是起早贪黑，不吝力气，不计较小得小失，在村里村外都得到好的口碑。有天晚上，小伙子像往日一样到家里，当他打开家门，突然闻到一股浓香浓香的饭菜味，待他点上油灯一看，展现在他面前的是惊奇的一幕: 锅灶头上竟然摆着热腾腾的饭菜和鸡鸭鱼肉！小伙子很惊讶，可是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呵，这饭菜从哪来呵？他摸了摸灶台，锅灶还是暖的，分明有人偷偷拿东西来给他做的饭菜。可是屋门是锁的呵，没人能进屋呵！小伙子异常疑惑。可是先不管那么多了，饥肠辘辘让他忍不住就享受起来。那晚，小伙子吃得很饱睡得很好。第二天天一亮就出门做工了，心里一直琢磨这是怎么一回事。第二天晚上天黑时，家里依然饭菜飘香，鱼肉齐全，等待他回到家享用。就这么连续了三、四晚，小伙子把事情悄悄告诉雇他打工的东家，东家将信将疑，晚上跟他回屋看个究竟。果然像小伙子所述，美味佳肴，摆满灶头。他们仔细观察屋里的一切，除了水缸被神秘地挑来盛满了水，其他都无异样。东家给小伙支招，让他提前收工回家，看看到底谁做这等善事。次日晚天还没黑，小伙子就悄悄回来，突然打开屋门进去，可屋里并没有人，饭菜却已煮到了一半，水缸边泼撒了一大片水，小伙子和东家又仔细观察家里的每一个角落，角角落落连只老鼠也没来过的迹象，水缸边沿一只小得几乎可以看不见的田螺在静静不动。东家怀疑是田螺变成了人，给小伙子做饭。小伙子觉得这怎么可能！东家又出一计，让小伙子潜伏卧室床下，静下观察。那天一大早，东家就过来帮小伙子把门关上锁好离开，小伙子就蹲卧室听动静。果然，太阳准备下山，锅碗瓢盘就响起来，开始有人做饭菜了。小伙子估计饭菜将做好，他从卧室床下慢慢爬出，突然掀开卧室门帘，只见身着壮族服装的一位姑娘在炉台边繁忙。小伙子的突然出现，那姑娘先是一愣，欲往水缸那边奔去，可是却像受魔法似的被定格在那里。东家此刻也开门而进，在定格的姑娘肩上轻轻一点，姑娘即刻动容，回头向两位请安，脸上红朴朴，一阵阵羞色。东家看到那一幕，把小伙子往前一推，说田螺姑娘，你这么喜欢我的小伙子，你就终身陪伴他吧！就这样，田螺姑娘与小伙子结成了恩爱夫妻，传为人间佳话。——想起这个美丽传说，显然，坚先生也已经厌倦自己当下的这种连传说都不如的所谓现代生活……田螺姑娘呵田螺姑娘，今何在？今可有！
2
坚先生说，这个周开始，工程项目转移到比较偏的镇上，这几天过去晚上就吃住镇上了。娟漫不经心，似乎没有听懂坚先生的话，却说：“你隔三岔五就提个公文包出去几天，说干脆点是想躲出去找乐不更直接吗，何必这理由那理由，你不觉得累吗！”坚先生听了娟这么激自已，并没有不高兴，反而说：“这不正合你意吗，懒得天天瞻仰你那张苦瓜脸！”娟说：“这真倒好，不用问吃了吗，不用每晚要瞄进你卧室去，看你还有没有一丝活人气息！”娟其实也像坚先生说的那样，不用天天面对坚先生的那张长马脸，心里有多舒坦！娟再没兴趣理会坚先生每次外之出前编织的那箩筐理由，又爬回沙发上刷她的抖音视频。大数据又推送了一款更智能的仿生机器人，娟在网红推销人设中如痴如醉地观赏。坚先生说出差一周，其实是五天就回来了，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坚先生回到住十八楼的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坚先生拿出家门钥匙开门，左旋转、右旋转，发现门怎么也打不开。坚检查了一遍，是不是几天不进家认错家门了呢，没有。坚又确认一下钥匙是不是有错，没有。坚先生心里犯了嘀咕，怎么回事，刚刚十点多钟就反锁门了这个臭娘们！搞什么名堂呵！坚先生咚咚咚用力去敲门。不久，门终于开了。娟站在半敞开的门口，神色惊讶地问坚先生：“怎么提前回来了呀，不是说一个周时间吗，还以为是对面邻居老王又来敲门了呢！”坚先生本来有点气，但他又恢复了无所谓，二话没说，低着头换上拖鞋，把公文包往门后一挂，径直从玄关往客厅走了进去——客厅的皮沙发上，竟然端坐着一个男人！男人面对着正在播放韩剧的电视机，旁若无人，泰然不动，在那里观看电视节目。坚先生内心咯噔一下，秒懂家门反锁是怎么回事了。娟走到沙发那里，与那个男人并排坐下，拿起电视摇控器换台调声音。那男的俨然自己才是这个家的主人，霸道似的从娟手上要过摇控器，又把刚才播放的韩剧调回，自个儿在那里观看起来，连理都不理进门回来的是什么人。坚先生脑子嗡嗡地响，仿佛脑袋上被戴上个大绿帽，恼得差点喘不上气来。但坚先生还是强忍住了。坚先生并没有冲上去立即揍了那个鸠占鹊巢还如此傲慢无礼的家伙，而是站在玄关通道那里，像是要堵住入侵者的退路似。坚先生朝娟冷冷地质问：“这是谁呵？这个男的是谁呵！”坚先生脑海里瞬间在搜索着娟那边的任何一个亲戚，一个也没有印象！这时，娟站起来，指了指沙发上的男人，没好声气地对坚先生说：“吼什么吼呵，这是我买的保姆保健机器人！”呃？保姆保健机器人！听娟这么一说，坚先生嗖地想起了娟上周在他面前的叨叨哼哼，又想到了她这几年来无聊得不想工作回家当全职太太的奇葩闹剧，也想到了她对二十余年来对老公的厌倦和沉默。坚先生走到客厅中间的茶几旁边，方才看清娟的那个保姆保健机器人的形象面目。在坚先生此前的认知里，机器人应该是人形的机器——机头、机身、机械臂之组合而已，而眼前这却是活脱脱一个肌肉男。娟指了指说：“他名叫帅帅”。坚先生问哪个帅呵，娟说帅哥的帅。坚先生又问是你给起的名呵，娟说买来之前就这个名，专属专用，独一无二，只有他叫“帅帅”，叫其他名儿他都不会应答。坚先生感觉自己才是这个家外来客似的，不习惯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看着端坐在原本是自己的沙发位置上的陌生男人。坚先生想，这个外来物种，确实真的仿生制造得太他妈逼真了！挺拔的身躯有如三十五岁男性的阳刚，头部面相是影星等比例尺寸，发型五官酷似影星阿兰德隆；全身真布面料裁剪的短装，露出手臂和腿部皮肤，人体仿真；犹如健身教练的性感腹肌、臂肌微微隆起，简直比自己强十倍百倍！娟瞧坚先生那讨厌的样子，便拍了拍帅帅的肩膀，唤道:“帅帅！帅帅！”帅帅一听，转眼一看，马上从沙发上站起来，伸出右手，说:“坚先生，您好！请多关照！”说着，就朝坚先生低头敬礼。娟拉着帅帅的手，意示他坐下，帅帅也乖乖宝宝似的坐回沙发上，用温馨的眼光看着娟。娟说：“帅帅这几天真勤快，家里的电视、空调、电磁炉微波炉都学会使用，今天又拖地板、晾衣服、刷马桶，累了吧？”帅帅对娟点了一下头，站起身便慢悠悠走进娟隔壁的那间书房。小书房过去是他们家儿子和女儿的乐园，现在专设有自动识别充电桩，就成了帅帅的专用房了。就这样，娟与坚先生都没有说话，坚先生坐在另外一个短沙发上刷手机，心却不在手机上。家里多了这么个东西，坚先生感到很不适应，但他忍着没有吱声，心里却老纳闷: 原来说要买的是机器人，现在简直就是个真人！娟不再在沙发上刷手机，而是时而整理自己的物件，时而走进小书房与帅帅交流明天要做啥啥，俨然夫妻在分享一天的快乐，直到帅帅的一声“晚安”，娟才走回客厅来，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正好指向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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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先生一夜强合眼皮直至深夜仍没有入睡，他感觉那个帅帅在家里老是心里不踏实，夜里朦朦胧胧地，好像房间外面客厅、厨房、餐厅传来一些异样的响动，偶尔还有人走动的脚步声。但等他耸起耳朵听，又没有了那回事。坚先生神经被绷累了。他后悔自己没有制止娟买这种玩意。他更想不通，娟竟然舍得花上十余万元弄来这么个玩偶。坚先生想，不是说保姆机器人吗，怎么又成了保健男人呵，要个女性的保姆机不好吗，竟然弄这么个雄的。迷糊中，坚先生睡着了，可是闹钟没到晨起闹铃时间，他又醒了，是被帅帅弄醒的。那时天也刚麻亮，坚先生听到帅帅在卧室门外叫他。坚先生翻身起床，走出卧室，只见帅帅站在娟的卧室门外。帅帅惊讶地看着坚先生，说：“坚先生，早上好！”坚先生问帅帅：“刚才你不是叫我了吗？”帅帅摇头晃脑地一脸茫然，说：“对不起，刚才是叫娟娟，不是叫坚坚，很抱歉，打扰了！”帅帅说完，又去敲了敲娟的卧室门，叫道:“娟～娟～，早餐准备好了，煮鸡蛋、热豆浆放在保温箱里，请用餐！” 坚先生洗漱完毕，娟也从卧室里走出来，一副懒洋洋的神态。帅帅走上前去，对娟说：“娟娟早安！娟娟昨晚入睡时间是凌晨十二点三十六分，入睡较晚，请娟娟注意睡眠状态呀！”娟在帅帅肩膀上轻叩一下表示感谢，又打了个哈欠，才走进了洗漱间。娟用过早餐，把碗筷匙子一搁，帅帅就接手把饭桌收拾干净。坚先生没有在家吃早的习惯，当然就没有交代帅帅也准备他的早点，他也不知道帅帅愿不愿管他的事。娟因为起得晚，误了些时间，手忙脚乱就准备出门。帅帅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腕表，赶紧叫住已经匆匆开门的娟娟，说：“娟娟，今天气象预报有阵雨，要带好雨衣喔！”娟正要返回房间找雨具，帅帅已经帮她取出了雨衣，送到门口递给了她。望着已经走到楼道那一头的娟的背影，帅帅自言自语: 上桥那一段路交通拥堵大约四百八十米，行车通过时间大约需要九分钟，竟然忘了提醒娟娟注意，我该死！我该死！坚先生盯着帅帅懊恼的样子，想起自己年轻时与娟热恋的时候，也是这样处处为对方着想，甚至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而寝食难安……帅帅发现坚先生奇怪地盯着自己，便说：“坚先生，有什么不妥吗？”说完，绅士一般地摊开两手。坚先生说：“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从这里到新科大道有没有交通拥堵通……”坚先生还没说完，帅帅就打断坚先生的话，说：“N0，N0，坚先生，我这里还没有您的这项服务！”说着还耸了耸肩膀，然后补充道: “坚先生，今后说话交流时请使用文明用语，比如您而不是你，还有请、麻烦、谢谢……”帅帅说完，便向坚先生作行了恭敬礼。坚先生盯了帅帅一眼，摇了摇头，走出了门口，后面传来帅帅的声音：“坚先生再见！坚先生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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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累了一天的娟开门进家，把提包往沙发边一扔，就一屁股坐沙发上。帅帅听到开门声，便徐徐移步到客厅里，打招呼道：“娟娟回来了？娟娟辛苦了！”帅帅没有见娟回应，以为娟没听清楚，便说：“娟娟辛苦了，娟娟爱吃的预制脆骨酸鸡爪、新鲜西红柿焖黄瓜都热好了，请娟娟用晚餐！”娟抬头看了看她的保姆帅帅，有点内疚似的，说：“帅帅，对不起，今晚娟娟没胃口，麻烦先热锅里吧！”帅帅听娟说没胃口，激灵反应过来，走到娟身边，用怜香惜玉般的目光看着娟，说：“娟娟呀，是哪里不舒服吗？”帅帅的声音此时带有疗伤般的磁性，带有闺蜜般的呵护。娟深受感动，伸手去拉了拉帅帅的手，说：“哇—，帅帅的手好暖好暖，能不能帮娟按摩一下呀！”帅帅的手部皮肤全是仿真设计制造，温度能随天气气温自动调节，摸起来与真人无异。帅帅温柔地说：“好嘛，好嘛！娟娟尽快躺沙发上，帅帅马上就来。”娟平卧在皮沙发上，帅帅找来硅胶枕头让娟娟抱住，垫在头部。帅帅侧身坐在娟一侧的沙发边上，两只手握成锤子状，轻柔而又有节奏地锤在娟的两个肩胛上，一阵子，又伸开十指在娟的颈部、背部按揉，整套动作，堪比专业训练的中医推拿师。娟闭目享受这帅帅的温柔推拿，嘴里不时发出哦哦嗯嗯的呻吟，看似十分销魂......突然，娟停住呻吟，伸手抓住帅帅，说：“帅帅，停一下，停一下，娟娟背后痒痒，帮娟娟抓抓痒啊！”这时，只听到娟娟啊啊地爽叫起来：“对了，对了，用力点，帅帅，再用力点......”此刻，帅帅很有成就感，在娟的背后滋溜滋溜地挠痒痒，似乎自己也享受着什么，嘴里不禁哼起了孟楠作词、黄龄演唱的那首歌《痒》——她是悠悠一抹斜阳
多想多想有谁懂得欣赏
她有蓝蓝一片云窗
只等只等有人与之共享
她是绵绵一段乐章
多想有谁懂得吟唱
她有满满一目柔光
只等只等有人为之绽放
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来啊爱情啊反正有大把欲望
来啊流浪啊反正有大把方向
来啊造作啊反正有大把风光
啊痒啊痒
大大方方爱上爱的表象
迂迂回回迷上梦的孟浪
越慌越想越慌越痒越搔越痒
..............
不一会，坚先生从外面用餐回来了，打开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帅帅和娟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在沙发上。坚先生漠然地睇了他们一眼，径直走进他的卧房，准备换衣洗澡。客厅外，传来帅帅心疼的话语: “妈呀！娟娟你怎么啦！你身体好烫耶！是不是感冒发烧啦！”娟从沙发上翻身坐起，说：“没有吧，可能是刚才推拿按摩的时候，力道有点效果吧，我感觉穴位酥酥麻麻的，还冒了汗呢！”帅帅用男性怜爱的眼神看着娟那红朴朴的两颊，伸出食指在娟娟的额头上探了探，帅帅手腕上的万能表发出“休温正常”的报告，表芯上显示体温37.3摄氏度。帅帅脸上也露出放心的表情。娟抬起头，说：“帅帅，你真棒，比真正的男人还细心！”这句话，从客厅传到坚先生的耳朵里，听来似乎有点对自己这个丈夫的嘲讽。坚先生便从自己卧房里走出来，想回敬娟娟一句话，却突然感到找不到什么适合的语言，也觉得没有什么意义。坚先生发现，帅帅与娟对话时，帅帅看着娟的那种目光与眼神比人类还温馨无数倍。坚先生内心荡漾了一阵涟漪，心想: 感动、感情、同情、理解、真情、爱慕这些看似人类才拥有的微妙精神，过去已经证实动物和微生物同样具有，而现在又几乎不可怀疑，高智能非生物大脑里已经植入仿生细胞，也同样具有人类的真情实感。人类缔造的高智商智能人，看来不输于人类这种灵长动物，也许有朝一日就冷不丁成为人类的另一个种群，就像各有色人种一样，彼此接受，彼此通婚，彼此杂交，共同繁衍自己的后代，成为人类的高级种群。也许那样的“人种”，人们没有索取，没有歧视，没有冲突；夫妻没有冷战，没有暴力，只有给予和爱。坚先生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帅帅与娟已经互道晚安，娟不舍地放开帅帅的手，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帅帅也回到他的小房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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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岁末年初，工程进度吃紧，坚先生又出差去工地一个周。帅帅陪娟坐在沙发上追剧，电视在播放美国电影《Me beFore you》(《遇见你之前》)。这部美国电影讲述了年轻美丽善良的路易莎，因为生活所迫，来到巴黎找到了一份虽然辛苦但是收入不错的保姆工作，她要照顾的是一位叫威尔的残疾人。路易莎见到威尔之后，才知道威尔是一位双腿残疾的帅小伙。而残疾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一心求死才是威尔的真正内心疾病。路易莎从了解威尔的心灵世界，到努力改变威尔的求死欲望，到爱上了这个天真的小伙子，两人历经了许多感情和生活的磨合，威尔的一切真的作出了改变，从内向到开朗，从抑郁到快乐，表面上成为了一个非常健康帅气的男人。但是，唯一无法改变的是，威尔一生求死、获得安乐死的决心没有任何改变。路易莎显然很失望。隔了一些时日，路易莎又一次出现在了威尔的面前，威尔笑着跟路易莎告别，让她不要因为自己的离去而伤心，他只想把美好定格在那一刻，让自己带着幸福离开。威尔离开了这个世界，路易莎终于搬到了威尔曾经的而且是路易莎自己向往的城市巴黎。在那里她收到了威尔离世前留给她的一封信：“遇到你之前，我想放弃生命；遇见你之后，我想给你自由”。威尔不希望路易莎一辈子都困在那个小城镇里，于是还留给路易莎了一笔钱，让路易莎去追逐自由和梦想，开始新的生活，并让路易莎不要经常想念他，只要好好活着。有人说，人类是愚蠢的，一生都在追寻不可能明白的人生意义，可生与死哪有什么对错呢，都是仅此一次的活着而已，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让生活变得充实幸福。无论选择哪种生活方式，只要拥有自由与梦想，每个人都能活出自己的人生和想要的生活。如果人类对自己的生活现状感到了厌倦，为什么不能越界至非人类的生活里去，追求不一样的自由呢！娟看到剧中主人公威尔接受安乐死离世的情节，情绪几乎崩溃得泪流满面。帅帅伸手去握住娟的小手，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用手心轻轻柔摩着，柔摩着。谁知这一柔摩，娟反面泣不成声了。帅帅低头注视着泪人娟娟，心里好像十分难过，两只栗色的眼仁在转动，似乎也要流出几滴泪水来，激动指数飙升，手腕上的智能表发出滴滴滴滴的蜂鸣，电屏上显示一连串的数据不停闪动，直至蜂鸣放缓，数据才慢慢消失。帅帅伸手把娟揽到自己怀里，娟先是一愣，然后又顺滑地倒了过去。帅帅让娟伏在自己宽厚的肩膀上，两只温暖的大手在娟背后轻轻摩挲，不断安慰着娟那颗因剧情而破碎的心，说：“娟娟不哭、不哭……”等娟如梦醒来，收拾起自己刚才湿漉漉的情绪，从帅帅的怀里挣扎起来，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失态，也发现帅帅比真实的男人还会体恤人。帅帅说：“娟娟，没关系！你是个心地非常柔软的善良姐姐！以后，帅帅可以就这么称呼姐姐好吗？”娟破啼为笑，说：“帅帅你真是娟娟的知心人，那就叫姐姐吧！”娟说这话时，用力捏了捏帅帅的手臂，这才发现，自从年初帅帅进这个家门当保姆以来，身上就只有平台配送的几件薄衣制服。娟心想，天气变冷了，应该给帅帅换装了，然后说：“帅帅，明天下班姐姐给你买几套冬装，叫你又暖和又英俊。”第二天上班，娟就挤出了时间逛了时装店，给帅帅买了时尚合身的冬装。帅帅上身那一件深蓝如墨的绸缎中衫，袖口处繁复细腻的纹路，像极了行云流水般高妙的古曲。衣领微微敞开，呈现出性感的锁骨和修长的颈部。他下身穿上一条色泽沉稳的加绒西裤，质地坚挺，显示出俊男的阳刚之美。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把帅帅视为保姆，而是近似的贴身保健员。今天看着帅帅穿上这套新装，心里只有赏心悦目四个字，她的贴身保健员俨然就是呼之欲出的男人，十分的男人味。娟想到大半年来，把帅帅使唤得像个“下人”，心里陡然产生莫名愧疚感。她想，智能机器人也是人，也应该有尊严，应该受到人格的尊重。娟对帅帅说：“从明天开始，我们不用下厨了，预制菜就让它见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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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如驹过隙，又到了周末。晚上，坚先生在外过了一周回到家，打开家门时，屋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怪味，外卖快餐的味道充满整个屋子。坚先生隐忍着，从过道走进客厅，只见娟和帅帅手扣手坐在沙发正中观看电视节目。坚先生本来在外头工程不顺，进门再看到如此乌烟瘴气，心里的窝火直冲冠顶，把公文包往沙发一扔，厉声吼道：“回来啦！回来啦！回来遭你们的骚气罪！”公文包正好扔到了帅帅跟前。娟冷冷给了坚先生一个白眼，说：“你不要砸坏了我的机器人哦！十万块钱的东西你陪不起！”坚先生这么一听，反而冷静了，他嘿嘿嘿笑了笑说：“一个机器人十万块钱，抱着睡觉也不用吃饭了，干脆叫做快餐男人算咯！”娟似乎被触到痛处，从沙发上弹起来，没好声气指着坚先生说：“唉唉唉！吃醋了吧？有本事你也整一个田螺姑姑侍候侍候自己呵！”坚先生见自讨没趣，悻悻走进自己的卧室。帅帅斜着脑袋，不知道娟说的田螺是什么意思，直愣愣站在那里不动。这一回到家里，坚先生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获释的囚徒，又回到了窒息的牢笼，感觉既熟悉又陌生。躺尸床上，他环视卧室内的一切，到处塞满挂满凌乱的衣物，只有床上是空的，席子冷如坚冰。他想，传说中的田螺姑娘到底有没有，就像娟刺激他的话那样，有个田螺姑娘一样的保姆来侍候也许真好。坚先生这么想的时候，突然觉得平时在工地给民工做饭的那个肥妹丽丽挺可人，对自己也照顾有加，媚眼以待，此妹难道不是自己袖子边的田螺姑娘吗。可是，想想招那样一个肉嘟嘟性感的女子进家，家肯定不止是乌烟瘴气了，而是狼烟滚滚了。坚先生他最明白自己到底缺少什么，五脏六腑里需要什么。他不否认自己缺乏欲望的满足，有时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噬魂般在他体内啃食，让他奇痒难奈而又抓不着......坚先生因此也想起孟楠作词、黄龄唱红了的争议歌曲《痒》——
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来啊爱情啊反正有大把欲望
来啊流浪啊反正有大把方向
来啊造作啊反正有大把风光
啊痒啊痒
大大方方爱上爱的表象
迂迂回回迷上梦的孟浪
越慌越想越慌越痒越搔越痒
躺在床上，每晚他不止一次地输入词条，搜索香艳敏感的字眼，平台便心有灵犀地推送一波波的主播美女给他，环肥燕瘦，应有尽有，耗得他每夜都精疲力尽，睡眠质量每况日下，耳嗡脑鸣。当下，拥有一个理疗师，对坚先生而言，比田螺姑娘来说变得刚需很多。这么一番思想，坚先生便有了坚定的想法。他在网上物色到了自己的田螺姑娘。这个周休息日，坚先生哪里都没有去，他摆出了男主人的架势，葛优躺似的躺在客厅的皮沙发上，两只臭袜子也没脱便把两脚搭在了茶几上，闭目养神似的，其实他脑子里在努力想像着他的“田螺姑娘”，应该是一位天仙般温柔体贴的神女。下午午时，帅帅迈着机械的步子，从小卧室里走到客厅，躬了一下腰，问坚说：“坚先生，您是否需要帮您订一份外卖快餐？”坚先生抬头看了一眼一米七几个头的帅帅，竟行躹躬礼得那么的到位，嗓音是Ai的，话语却很真诚。坚先生把自己的臭脚板从茶几上收到地上，回了帅帅道: “谢谢了，我自己外面解决。”傍晚，坚先生出门揾食，独自在自助海鲜餐厅自助烤鱼，叫了一打鸡尾啤酒。他微微小醉回家进门时，娟与帅帅正在餐厅用餐，餐桌上摆着一堆汉堡、小蛋糕之类甜点，还点上了蜡烛，一望过去是五枝红烛。坚先生心里立刻明白过来了，今天是农历十一月初九，娟的五十二岁生日。坚先生为娟过的那一次生日，已经是很遥远的时候了，距离现在整整三十年了。那么多年来，坚先生都是在娟生日过了好些日子才会偶然想到。坚先生想，娟也是同样，肯定也是不会记得坚先生的生日的。坚先生给娟做生日的都是他们恋爱的那些年了。娟给坚先生买礼物过生日也是刚结婚那几年。眼前，机器男人帅帅为娟唱着英语生日歌，AI的音色僵硬刺耳。坚先生坐在沙发中央，远远看着娟与帅帅玩“人鬼情未了”，心里有点内疚，又有点好笑，但又突然觉得智能机器确实真有人类想不到做不到的独特之处，一个人的生日完全可以记得那么准。坚先生在沙发上刷他的手机。生日歌唱毕，帅帅闹着叫娟许愿，娟闭上眼睛默默许了三愿，餐桌上的蜡烛便被娟娟吹灭了。帅帅切了一块蛋糕送到娟面前，突然单腿下跪……娟看到帅帅这个怪举动，也懵圈了，然后问：“帅帅你这是干什么呵！”只见帅帅捉住娟的手，连续说了几句：“姐姐，我爱你！”“姐姐，我爱你！”帅帅突如其来的行为，也让坚先生感到异常震惊！这还得了呵！想不到帅帅激灵立起，一个转身，向坚先生冲过来，厉声对坚先生说：“坚先生，这不关你事！我要娶了她！”这话，彻底把坚先生震怒了。坚先生抓起茶几上的杯子就要砸过去，命令似的对娟说：“赶紧把这个畜生的电源给我拆了，否则我砸它个稀巴烂！”娟护犊似的，冲到帅帅跟前，挡住了怒狮般的坚先生，说：“你敢砸？你砸呀！你有十五万块钱赔我你就砸了！”坚先生气得说不出活来，心想这就是帅帅平时陪同娟追剧的恶果孽源！平时呆家，帅帅很了解娟喜爱的电视剧，诸如《泰坦尼克号》《一号房间》《抚摸》，有时候，那些韩剧日剧美剧里虚拟的爱情情节，为那一幕幕虚构的山盟海誓、恩恩爱爱、生离死别，娟也可以流出抹掉一包纸巾的眼泪。而帅帅就在旁边透剧加持，不吝慰藉，人机互动之情感，深如情侣。呜呼，大数据驯化的机器人，可以极尽服侍男女之能事，也可以转而夺人所爱、甚至夺命，如今最终报复了人类。坚先生指着娟，责问：“这些日子你们到底都在干了什么？”娟怒怼道：“关你什么事呵，我和你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你不要管我的事！”这些日子以来，娟有时间就在平台上续费，给帅帅升级，其智商情商之发达，已经达到了三十岁正常男性的高度。帅帅眼见娟被坚先生指责得委屈流泪，便把娟搂入怀里，对坚先生说：“坚先生，每个女性都是独立的，她不是你的田螺姑娘，好自为之吧！”坚先生面对帅帅的质训，第一次感到作为人类男性的耻辱和悲哀，怒不可遏，上气不接下气说：“娟娟、帅帅，你们这是乱伦，你们这是出轨，犯法！我要告你们！”不料，帅帅哈哈哈哈一阵狂笑，说：“犯法？犯哪个法？哪条法律呵！去告呀，去告呀！哈哈哈哈……”帅帅的哈哈狂笑，基于大数据得出的结论。事实的本身告诉坚先生：生物与非生物体、人类与机器人的情感越界，看来确实是天王老子也没有哪条王法管得着。冷静下来，坚先生渐渐意识到，人类与机器异类和谐共生的时代可能就这样悄悄到来。寂寞与不堪寂寞者，在法律的模糊地带或空白夹缝里，找到新的生活方式，摆脱曾经的羁绊或满足未尽的欲望。未来的人间烟火里，丈夫或妻子，不一定就是人类自身的产物，更不一定是父母爹妈肉体所出，而是商品市场里明码标价、功能不同的你我他(她)，甚至可以是量身定制，亦可影星阿兰德隆，亦可烧饼武大郎君，各取所好。要是那样，未来的人类家庭生活，将不会有争纷，不会有烦恼，唯有戏剧里的山口百惠或中国古传说的田螺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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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先生想明白这些东西的时候，人已经出差到了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新工地。他内心也就理解了娟娟、帅帅那些原先还感到令人肉麻恶心的做作。那天，坚先生的手机收到一条“保密快递”信息提醒，正好是周末的日子。他跟随工程车回到城里，即奔“宇宙快递驿站”确认快件，预约快递上门送件时间。次日，快递小哥和平台售后工程师抬着“保密快递”来到了坚先生的家，坚先生的九十平方米三室两厅里便多了个新的家庭成员。那天天色已稍晚，娟娟、帅帅已占居沙发在电视机前追剧。售后工程师小心愈愈，外三层里三层拆开“保密快递”包装，瞬间——活脱脱一个大美女展现在大家眼前！帅帅一脸诧异，看着自己的同类机器人，显得有些躁动。娟斜目瞄了一眼美女机器人，然后问坚先生：“你不是喜欢田螺姑娘吗？怎么弄了这么个洋娃娃呵！”美女机器人听到有人问话，便开了腔，说：“我不是田螺姑娘，我叫丽丽，我叫丽丽！”丽丽恭谦地转向各位一一刷脸，认识了坚坚、娟娟和帅帅，算是正式加入了这个四人大家庭。当然，丽丽的AI程序密码只有坚先生拥有，坚先生的所有个人信息都输入其中，其喜怒哀乐、冷暖思绪、七情六欲，丽丽都适时感知。丽丽彬彬有礼对坚先生说：“先生，丽丽愿为您效劳，有事请吩咐！”坚先生说：“丽丽，欢迎你的到来！过来，坐沙发上休息一下吧！”丽丽轻轻含首，便徐徐移步至坚先生的身边坐下。丽丽身上是一套金粉色格栅细碎花点晚装服饰，柔软的粉色在顶灯照射下，闪烁橘光。帅帅用机械的眼神打量着丽丽，给丽丽又让出了些位置。帅帅问：“坚先生，丽丽今年多少岁了？”丽丽接过问话回道: “帅帅，女孩的年龄是保密的，你可以问其他问题吗！”坚先生见到丽丽回答得这么智慧和风趣，心想丽丽就是他心心念念想要的那种知心玩伴。想起过去与娟的搁搁碰碰，就是谁都缺乏类似的生活乐趣，对对方的各种互怼都耿耿于怀。人啊，真正要走进一个不一样的阶段，被新的挑战和憧憬所占有，才能真正把过去很在乎的东西放下。帅帅说：“丽丽，你可以给我们唱首歌吗？让大家欣赏你的美妙歌喉！”娟看到帅帅对丽丽的过度热情，醋坛子被掀了个底朝天。她定睛狠狠地瞪了丽丽一个眼儿，便拉着帅帅的手说：“帅帅，这有意思吗？睡觉去！”帅帅听到他姐姐的命令，站了起来，移步向各自的房间走去。客厅里，只剩下坚先生和丽丽在那里闲坐。坚先生上下打量着自己的伴侣机器人，丽丽迷人的美瞳也一闪一闪的眨着，看着坚先生此时陶醉似的模样，突然也害羞起来。丽丽问：“先生，有事吗？”坚先生拨鼓浪似的摇了摇头。丽丽说：“先生，你的卧室是哪间，丽丽帮你开暖气吧，休息时间到了！”丽丽跟着坚先生来到坚先生的卧室，智能打开了暖气空调，铺好了电热毯，调和了夜灯。然后，丽丽又贴心给坚先生介绍了明天的天气预报。丽丽说：“先生，明天就进入一年中最寒冷的节季冬至了，一股更广泛的寒流从北方南下，加持三级风力，今晚夜间至明后天，最低气温将降到5摄氏度以下，出门要穿戴防寒防风衣帽……”自从丽丽到来，不仅出众的美貌让坚先生赏心悦目，更为坚的生活带来前所未有的便捷与乐趣。丽丽十分的善解人意，她高度丰富语言思想库，高度发达的自然语言处现能力，每天流畅地与坚先生进行交流，无论是日常闲聊、情感情诉，还是知识互动，都成了坚先生最贴心的陪伴。这一晚，丽丽与坚先生就畅谈到夜深人静时，坚先生仍意犹未尽，胜如新婚或久别的伴侣。那一夜，丽丽了解了坚先生的喜好、习惯和需求，乃至日常饮食口味、喜欢的音乐，以及健康状况。丽丽看到坚先生连打了几个哈欠，便提醒坚先生再不要熬夜了，催促赶紧入睡。坚先生很不舍地看注视着丽丽，问道：“丽丽，能不能这样陪哥哥一宿直到天亮？”丽丽眨了眨眼睛，湖色眼眸深邃而迷人，闪烁着翡翠般的柔情，仿佛能看透坚先生的内心，然后点点说：“先生，丽丽十分愿意！”坚先生伸出双臂把丽丽抱上了平时空出的半边床。丽丽靠在床头上，让坚先生轻轻倚靠。室内空调的温度与丽丽的体温十分的宜人，坚先生以丽丽那温馨的丰腿当枕，慢慢地，便睡着了。第二天醒来，丽丽已经把坚先生出门要带上的物品准备好。坚先生惊喜发现，他今天要穿戴的衣裤，丽丽已经给他搭配好放到了床沿。丽丽说：“先生，冬天野外工作，穿着要作些改变，今天要穿加棉牛仔套装，防寒好又灵活方便，还有这条深色围脖很遮风保暖，先生戴上会很好看，也特别帅！”面对这温馨的照映，坚先生简直体验到了白马王子的那种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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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远门工作，一去就是一周时间，过去对坚而言无疑是难得的清静轻松逃脱。而丽丽进入了他的生活，他的这一次出门却突然感到不舍和依恋，觉得时间怎么过的那么慢长。好在丽丽配备有先进的传感器和监控功能，她能在坚先生外出时，守护家的安全，还会适时通过微信音视频功能，与坚先生的手机实时连线现场实况。当然，丽丽在家里与娟娟、帅帅的互动也清清楚楚。丽丽在没有坚先生在身边的日子，并没有被娟娟帅帅欺负，相处十分融洽，坚先生很是放心。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坚先生归心似箭，周五傍晚回到家里时，丽丽就在门内迎候了坚先生。丽丽早已给坚先生美团外卖了可口的晚餐，除甜糯团、烤肉、青菜十分适合时令，丽丽特别点购的鸡蛋姜汤，还热气腾腾，十分体贴，让坚先生感觉异常暖胃、暖心、暖魂！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这个寒冷的冬天，有了丽丽的陪伴，让坚先生竟然感觉不到一个新的春天已经来到。直到有一天，丽丽像坚先生梦中的田螺姑娘那样，勤快地把被褥换洗，拿到阳台凉晒太阳的时候，坚先生才发现，丽丽已披上了春装，飘柔的衣妆，贴体的质感，勾勒出了丽丽的迷人身段。丽丽忙完了洗洗刷刷，发现坚先生在阳台上向远处的天边失神。丽丽走到坚先生身边，从背后轻柔将坚先生环抱，说：“先生，心里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吗？不妨说出来给丽丽听一听！”坚先生回过头来，奇怪地反问丽丽怎么知道自己有心事。丽丽说：“先生，您忘了吗？丽丽拥有情感识别和反馈系统，丽丽只要走近先生身傍，便能够感知到先生的情绪变化，丽丽这里是先生的心灵港湾，先生需要丽丽做什么，丽丽愿意随时服务......”坚先生转身抱住丽丽，说：“丽丽，你真的很好！你对我百依百顺，体贴入微，我真的离不开你！可是，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如果我们都这样下去，这个家庭将来会是怎样？我需要得到伦理、道德、法律的支持！”丽丽端详着坚先生近来有点消瘦的脸，迷人的眼珠不时转动。娟带着哭腔质问：“你们看看，你们床上的两个枕头，都睡到一张床上了，还不越界啊！”丽丽智商很高，她从坚先生的怀里出来，歪着脑袋，对着娟一连串拷问：“你们各自都已经抛开了肉体关系，这样的爱情还有必要存在吗？这样的家庭还需要维系吗？这样的婚姻还是道德的吗？”帅帅似乎也激动了，一把将娟拉到自己身旁，好像要保护起来，然后对着坚先生叫道：“坚先生，过分啦！过分啦！你不能这么对待娟娟，难道她真的不是你的爱人了吗！”坚先生听了，气得两眼冒出火星，说：“爱人？你不是要娶了这个姐姐了吗！”帅帅说:“娟娟曾经是你的田螺姑娘，可是你从来没有发现她的好！当年你在乡下打工，你什么也不是的时候，娟娟从城里坐着摇摇晃晃的拖拉机，到乡下去给你洗衣做饭；你工钱不够用的时候，娟娟从自己的粮油本里勾出仅有的十几斤粮食，把米袋都扛了过去，让你熬过了饥荒......你也太没良心啦！”坚先生听了帅帅这一番数落，感到有些猝不及防！心想，一个机器人怎么对自己那些过往如此了然？看来娟与帅帅平时的交流、倾诉已经无所不及！其实，我们人类已经无时无刻不在与智能系统进行线上线下互动，而且这种互动已经越来越密切，我们与之对话，任何与之对话的所有意识，都与之形成关联，以数码的状态存在于海量的数据库里，将实现永生。娟哭成了一个泪人。她想不到自己当初的一个念头，竟然演绎到了今天如此尴尬、伤心的境地。娟责问坚坚和丽丽：“你们知道你们在干着无耻的事情吗！”丽丽对娟娟说：“我和坚先生的全部生活都在线上进行，有什么不妥吗？非生物与生物存在着同样的欲望，难道是无耻的吗？假设我们真有那种人类生殖器或生殖系统，我们确实想这么做！”丽丽又拉着坚先生的手，说：“先生，她已经厌倦了你的生活，你也已经不再拥有她的身体，她怎么又来在乎我们的事情？我们都是独立的，我们爱谁，我们对谁亲近，还用在乎别人的眼光吗？”就这样，他们吵着、闹着，从阳台吵到了客厅里，四个人最终平静地坐回了沙发上，尽管谁也说服不了谁。娟已经习惯似的，依偎在帅帅怀里，眼睛却注视着自己的丈夫坚先生，内心有些瑟瑟发抖。坚先生目视着帅帅怀里的妻子娟，内心的五味瓶打烂了一地，却把怀里的丽丽搂得更紧。挣扎着，挣扎着，他们心灵的触角便四处延伸、越界，捕捉远比现在这一方小小天地更广阔、远比他们生存的这一小小果壳更宏大、比他们在城镇间的有限连接更远大的世界，这种延伸感是非常奇妙的。到底会爱上谁，能不能那样去爱，怎么样打开新的生活，如何应对精神上完全自由而身体却被束缚的奇痒感觉，这不只是娟、坚先生的第三个七年之痒的内心呐喊，而是人类在面对已知与未知时，灵魂的东奔西突......其实，谁的一生，不过是在做两件事情：一件是去寻找一个真爱，一件是用尽毕生把爱耗尽！娟与坚先生、娟娟与帅帅、坚先生与丽丽的未来，我们仍然不得而知......【主编点评】《越界之痒》是一部引人深思的短篇小说，通过娟与坚先生夫妇的故事，探讨了现代婚姻、家庭关系以及科技对人际关系的影响。小说以夫妻间的矛盾和冲突为主线，逐渐引入了高科技智能机器人，形成了一个复杂的家庭动态。娟与坚先生的关系从冷漠到疏离，再到因智能机器人的介入而产生新的矛盾和情感纠葛，展现了现代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变化和道德困境。
小说的情节发展自然，人物形象鲜明。娟代表了现代女性对家庭和自我价值的追求，而坚先生则体现了传统男性在面对家庭危机时的无奈和挣扎。智能机器人的引入不仅增加了故事的科幻色彩，也深刻反映了人类对情感寄托和陪伴的渴望。小说中对机器人“帅帅”和“丽丽”的描绘，使其具有了人性化的特征，进一步引发了读者对于人类情感与机器情感界限的思考。
此外，小说通过对家庭生活的细腻描写，展现了现代婚姻中普遍存在的问题，如沟通障碍、情感疏离以及对新鲜事物的追求与依赖。小说结尾处的争吵和内心挣扎，更是将人物的情感冲突推向高潮，留给读者深刻的思考空间。
总体来说，这篇小说通过对现代家庭生活的深入剖析，揭示了人性的复杂性和社会变迁对人际关系的影响，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和深刻的寓意。（李承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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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赵建壮，男，壮族，出生于田阳区五村镇陇华村，少小在乡村读书、放牛、种地。1984参加工作，大学学历，先后供职于乡镇中小学校、县市党委宣传部、县市政府办公室，现在百色市人民政府发展研究中心从事决策咨询工作。闲来附庸风雅，斩获新闻作品数百件、文学作品百余篇，其中报告文学专著《跨越之路》由广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纯文学集子《烟雨村事》由环球出版出版，乃孤芳自赏也。
值班编辑：李彩虹 主编：李承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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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简介：李承骏，壮族。广西百色市德保县荣华乡人。擅长写作、设计、策划。曾任政府单位宣传干事、企业集团品牌总监、报刊编辑、记者、经贸杂志主编、首席记者。系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广西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广西诗豹传媒有限公司创始人，《百色作家》系列公众号矩阵“诗豹创作营”总教练，青年文学家作家理事会百色分会主席，诗豹文学社社长、主编。作品散见《人民日报》《青年文学》《广西文学》《红豆》《诗潮》《都市》《战士文艺》《亚太经济时报》《旺报》《燕赵诗刊》《北方作家》《中西诗歌》等报刊杂志。有作品获各级征文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