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姐
广西百色|黄志同(壮族)
记忆中的童年时光除了血缘亲情让我特别依恋以外,还有不少并非血缘亲情让我记忆依依,想起来历历在目。在我家乡那一带的壮族山村,有不少习俗,其中,有些已成家生育的妇女或男子会有童男少女上门认“干妈”或“干爹”,壮话把上门来认作“干妈”或“干爹”的“干女儿”或“干儿子”叫“勒妹”,我们叫“干姐”。 我有两个“干姐”,一个是在本村的,一个是外村的,她们两个都比我年长几岁。本村的小名叫“阿思”,我便叫她“阿思姐”,外村的小名叫“阿花”, 我称“阿花姐”。记得先认干妈的是本村的“阿思姐”,因为同是本村人,我小时经常见到,熟人熟相,习以为常。而在村外的“阿花姐”,是后面来认的,加上人不常见,而且, 我小时曾经去过她的村子住过几日,得到她及一家人的呵护照顾,印象深刻,所以想起来,对她有一种亲切的姐弟情感。记忆中,阿花姐长得耐看,圆圆的脸,明亮的眼睛,乌黑的秀发,举止大方, 活泼开朗。她家住在比我家更偏僻的山里,离我们村大约有四十来里路。她是来我们村里读书时,通过我父亲认识母亲的。记得阿花姐到家里来正式认母亲做干妈时,是大年初二。那天一大早,父母就忙活起来:清扫屋子,杀鸡包粽子,制作米花。临近中午,阿花姐到了。她一进门,就对着迎候她的我的母亲、父亲轻声地叫 声 :“爸、妈。”母亲、父亲一面亲切地应着。阿花姐带来的礼物是两只鸡和一篮农家自制的山芋粉丝,还有四双她亲手制作的布鞋。这四双布鞋分别给父母和我及妹妹。我当时心里虽然高兴得不行,但还是有些害羞,躲藏在里屋不敢露面。母亲把我叫出来,轻轻地把我推到阿花姐的面前说 :“叫一声姐”。我扭扭捏捏的。倒是阿花姐先叫了我的小名,随后,她从布袋里拿出她为我缝制的布鞋让我试合不合适。啊,真美!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布鞋:鞋面是青色绒布面做的,厚实的鞋底是蓝色的,鞋底用白线纳织成一枝枝小白花,枝枝小白花又组成了朵朵大白花。阿花姐为我穿上鞋,问我松紧如何后,叫我落地走一圈。我穿着新鞋在地上行走, 地上就印出朵朵花来。阿花姐住一个晚上,第二天便要回去了。母亲按习俗给她粽子、米花,让她带回去。母亲看起来很生气地说:“拿着,买一块布料做一件衣服。”“妈,我有卖山货得的钱!”阿花姐仍然没有收下的意思。 “如果你不要,那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了!”母亲装得更生气的样子。我见阿花姐嘴唇嚅动了一下,像要说什么似的,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就出门了。母亲让我和妹妹把她一直送到村口。此后,阿花姐久不久到家里来小住一两天,帮母亲干家务活。她每次来,都要 带来一些山里才有的山笋、蘑菇、芭蕉等山货。有一次,她带来了几块野猪肉,说是她父亲在庄稼地头装了大铁锚捕获的。她说:“野猪太多了,专践踏庄稼。”每次她带来山里的特产,都引起我对深山里的向往。机会有了。七八月份是暑假,是山里的雨季,是竹笋破土生长的季节。母亲让我和家族的两个堂弟阿昂、阿汉一起去阿花姐村子度假玩耍,顺便摘些竹笋带回家。 我村里有一条小溪流叫苏林溪。大人告诉我们,去阿花姐家的路是沿着这条小溪流往上游走,约三个小时,到了一个叫“那状”的地方就到了。我们按照这条路子边走边玩。一路上,越往上走,看到的水越清,路两旁的山越高,山上的树林越茂密高大,越感到天气凉爽。到了阿花姐的村子,我才知道,我们村子里的那条小溪,源头就在阿花姐住的村子里。看到水源来自山腰上冒出的一股山泉,村里的家家户用的水是采用竹做槽引山泉水,一节连一节,一户接一户,流水潺潺,从未间断,不用挑水,羡慕极了。村子周围除了山还是山,山是那样的高,沟是那样的深,树是那样的多。山脚到山腰是一片片竹林,山腰到山顶是茂密高大的树木,间或有块块田地。阿花姐的家是一座木屋,制成木屋的除了木块还是木块,屋顶盖的是竹瓦片或茅草。 到阿花姐村里的第二天,阿花姐和村里几个姐姐带我们上山拨竹笋。到了竹林,我们满山野乱钻, 我不小心脚板被竹尖刺中,痛得直哭,阿花姐把我扶回家中,用小针细心地为我挑刺。晚上临睡前,她又用热毛巾敷在我红肿的小脚底上。此时,木楼洒进银色的月光,洒在阿花姐那俊美的脸庞上,她的眼睛晶莹得如月下的山泉。望着她,我的童心隐隐地涌动起一种天真无邪的情感。我双手支起下巴,稚嫩地问 :“姐,你以后出嫁了还会这样待我吗?”她笑了笑说:“不会的”。她端详我一会儿,又反问我如果 我长大有出息了会不会忘记她。我连忙学着她的样子说 :“不会的”。她接着鼓励我要好好读书,希望我也像父亲一样至少当一名教师。她说她从小也希望当一个山村教师,可惜家里困难,没有希望了。那时,我觉得阿花姐对生活充满了憧憬,却又很无奈,我仰起脸,静静地望着她,仿佛要从她的脸上看出她晶亮的内心世界来。 几天后,我和两个堂弟结束了在阿花姐村子的玩耍回家。早上,阿花姐村里三个姐妹各挑着满满的一担鲜笋送我们回家。临到村口,让我们不可思议的是,她们辛辛苦苦担着笋子走那么远的山路却停下来,没有送我们进家门。她们在村头放下担子后说不进家了要返回,让我们留人看管笋子,派人回家告诉大人来挑担。我们拉着她们的手,请她们一起回家吃饭再走,但她们执意不肯,说家里还有农活要做就走了。后来,我们才知道,按照我们壮族接人待客风俗,她们若到家里来,家里肯定要杀鸡热情接待。她们是为了不让家里添麻烦而这样做的。阿花姐她们这一个来回要走四个多小时,回想起来,我觉得她们心地好善良。以后,我小学毕业后离开家乡到城里读书、入伍,离家乡越来越远,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难有机会与阿花姐见面。据母亲说,邻村一位小伙子曾主动追求阿花姐并定了亲,不知何故,后来又与阿花姐解除了婚约,所以阿花姐远嫁他乡。 有一年春节前,仍与大妹在乡下生活的母亲捎话给我说,阿花姐年初二要携子女回来拜见母亲、父亲,希望我也能携妻儿回去相聚。我听后很是兴奋,提前一天回到乡下。谁知,不知道什么原因,阿花姐却没有如期而来。次日,我只好带着遗憾的心情回城,心中又多了一份浓浓的牵挂。后来,我从部队转业回到地方工作,业余时间相对自由,而且随着通信工具的普及,交通的便利,我与阿花姐有了通信联系。通过联系,我知道她生有一男两女, 生活过得不错。前年,阿花姐的大女儿结婚设酒席,约我利用这个机会去见面,我带上大妹二妹驱车前往。我终于在那喜庆的场面见到了阿花姐,只见她已经满头银发,岁月的刀锋已经在她的额头和眼角刻下道道皱纹,但她风韵犹存,依然开朗热情。相聚又离别。当晚喜席散场分别时,阿花姐送给我和两个妹妹包括没有去到的小弟每人一份她自己榨取的山茶油。返程路上,阿花姐的气息和山茶油的香味,丝丝沁入我的鼻腔中,久久不散。(注:此文已经在《右江日报》上和本人公众号上发表,原标题是“阿花姐”)【主编点评】这篇文章以细腻且饱含深情的笔触,生动描绘了作者与阿花姐之间真挚而深厚的情感,以及那段充满童真与质朴的乡村生活。文章从回忆童年时光入手,巧妙引入壮族山村认“干妈”“干爹”的习俗,自然地展开与两位“干姐”的故事,重点聚焦于阿花姐,通过诸多细节,如认亲时的场景、赠送的礼物、对“我”的悉心照料等,将阿花姐的善良、热情与淳朴刻画得栩栩如生。对乡村风光的描写细腻优美,如沿着苏林溪前行所见,以及阿花姐村子的生活场景,仿佛让读者置身其中。随着时间流转,作者与阿花姐生活轨迹的变化,从亲密相处到分离,再到重逢,情节起伏间更凸显出这份情谊的珍贵。文章情感真挚,语言质朴,充满生活气息,不仅记录了美好回忆,也展现了壮族山村的独特风情和淳朴民风,令人沉浸其中,感受到浓浓的乡情与温情。(李承骏)
作者简介:黄志同,笔名童普伦,男,壮族,虎年生,广西百色市右江区人,先从军二十六载后从政十八年,已经退休,好动,有时动中取静写些小文章。
值班编辑:李彩虹 主编:李承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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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简介:李承骏,壮族。广西百色市德保县荣华乡人。擅长写作、设计、策划。曾任政府单位宣传干事、企业集团品牌总监、报刊编辑、记者、经贸杂志主编、首席记者。系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广西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广西诗豹传媒有限公司创始人,《百色作家》系列公众号矩阵“诗豹创作营”总教练,青年文学家作家理事会百色分会主席,诗豹文学社社长、主编。作品散见《人民日报》《青年文学》《广西文学》《红豆》《诗潮》《都市》《战士文艺》《亚太经济时报》《旺报》《燕赵诗刊》《北方作家》《中西诗歌》等报刊杂志。有作品获各级征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