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50年代的智利圣地亚哥,一个看似平凡的日子里,一声枪响打破了高级酒店克里翁的宁静。这一声枪响不仅夺走了一个男人的生命,也彻底改变了两个女人的命运。
一个是扣动扳机的作家玛丽亚·卡罗琳娜·吉尔,另一个则是我们故事的主角:默默无闻的法院秘书梅赛德斯。
梅赛德斯的生活,就像1950年代大多数智利女性一样,被日复一日的琐事填满。早晨,她为丈夫埃弗雷恩和两个成年儿子准备早餐;白天,她在法院为法官阿利罗处理繁琐的文书工作;晚上,她又要回到家中继续扮演尽职的妻子和母亲。
这样的生活似乎没有尽头,直到那天,玛丽亚·卡罗琳娜·吉尔枪杀了自己的情人。
被告玛丽亚·卡罗琳娜·吉尔并非虚构的:她是一位广受欢迎且备受尊敬的智利作家,她于 1955 年 4 月 14 日在 Crillón 酒店的餐厅开枪打死了她的情人。一开始,这是一场激情犯罪,但后来发生的事情——一个有争议的三年最低刑期,在服完刑期之前被总统赦免,以及吉尔在狱中写作和出版的忏悔自传小说——更耐人寻味。
影片的开场在她那狭小昏暗且杂乱的公寓:她被丈夫的鼾声吵醒,起床为家人做早餐。等她忙完落座,却发现面包已经被家人吃光,没人为她留一片。她的生活在观众面前展开:她笨手笨脚、疏忽大意的丈夫埃弗拉因,他在他们狭窄的公寓里经营肖像摄影业务;她的两个无所事事的成年儿子,理所当然地在家里啃老。从家里到她工作的法庭,她高效且无休止地支持,从专业的文书工作到琐碎的家务,无所不包。
然而,这样单调且乏味的生活发生了转折——当她被派往凶手兼作家吉尔的公寓为其取一些换洗衣服时,她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那里洒满阳光,种植了很多绿植,满屋的书架,华丽的梳妆台,舒适的大床……没有家人的喧嚣,没有工作的压力,只有书籍、音乐和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宁静。在这个空间里,梅赛德斯开始思考:为什么我不能拥有这样一间属于自己的阳光小屋?自己是否还有另一种活法?是否可以摆脱社会对女性的固有期待,活出真实的自我?
随着调查的深入,梅赛德斯越来越沉浸在吉尔的世界中。她穿上吉尔的衣服,阅读吉尔的书籍,甚至在吉尔的浴缸里泡澡,在吉尔的床上看吉尔的作品,还在吉尔家里给自己煮了一盘意大利面,并且第一次喷了香水……这种"偷来的自由"让梅赛德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但同时也让她开始质疑自己的人生选择。
在法庭上,梅赛德斯听着各种证人对吉尔的描述。有人说她是一个激情四射的女人,有人说她举止不淑,还有人直接称她为"变态"。然而,这些批评非但没有让梅赛德斯对吉尔产生反感,反而让她更加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够如此不顾世俗眼光,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
影片巧妙地通过梅赛德斯的视角,让我们看到了1950年代智利社会对女性的期望和限制。当梅赛德斯的丈夫送给她一台吸尘器作为生日礼物时,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个丈夫的无心,更是整个社会对女性角色的刻板印象。
随着剧情的推进,梅赛德斯的内心变化越来越明显。她开始在吉尔的公寓里寻找属于自己的空间和时间。在那里,她可以暂时逃离家庭和工作的压力,成为她想成为的那个人。从最初的胆怯到后来的自信,观众可以看到梅赛德斯的心理变化过程。
《她杀之心》的魅力不仅在于它对一个真实案件的改编,更在于它如何通过这个案件,展现了一个普通女性的觉醒过程。影片并没有将吉尔塑造成一个完美的榜样,而是通过梅赛德斯的视角,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复杂、矛盾但又充满魅力的女性形象。
最终,当吉尔获得总统特赦重返家园时,梅赛德斯的"借来的自由"也走到了尽头。然而,这段经历已经在她心中种下了改变的种子。尽管影片没有给出一个完美的结局,但它留给观众的思考却远未结束:在追求自我和遵从社会期待之间,我们每个人又该如何选择?
《她杀之心》不仅仅是一部关于犯罪和正义的电影,更是一次对人性、自由和社会规范的深刻探讨。通过梅赛德斯的故事,导演梅特·阿尔贝蒂提醒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自由的绿洲",重要的是我们是否有勇气去探索和追寻它。
在这个仍然充满不平等和偏见的世界里,《她杀之心》为我们提供了一面镜子,让我们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思考那些我们习以为常的社会规范,以及那些仍然需要我们去争取和维护的价值。正如梅赛德斯在电影中的觉醒一样,也许观看这部电影的过程,也能成为我们每个人的一次小小觉醒。
有意思的是,这部电影让我们很容易联想到弗吉尼亚·伍尔夫的《一间自己的房间》。两者看似相隔甚远,却在探讨女性困境方面有着惊人的共鸣。伍尔夫在20世纪初为女性争取创作空间,而《她杀之心》则将视角投向了20世纪中叶的拉丁美洲。
尽管时代背景不同,但无论是伍尔夫笔下的虚构女性,还是电影中试图解开作家之谜的梅赛德斯,她们都深陷于相似的困境:社会对女性的刻板印象、家庭的束缚以及对探索自我的阻碍。两部作品跨越时空,共同勾勒出女性为争取自我表达而进行的不懈抗争,都渴望属于自己的“一间房”。
《她杀之心》中的梅赛德斯对“一间房”的渴望,与其说是对一个物理空间的追求,不如说是对自我意识和自由的渴求。这与伍尔夫在《一间自己的房间》中所倡导的女性独立和创作自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梅赛德斯通过沉浸式体验玛丽亚·卡罗琳娜·吉尔的生活,试图在男性主导的社会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她渴望的“一间房”,不仅是一个物理空间,更是她内心世界的一个避难所,一个可以自由自在独处和享受生活的场所。这与伍尔夫所强调的女性需要一个不受干扰的私人空间来进行创作的观点不谋而合。
无论是梅赛德斯还是伍尔夫笔下的女性,她们都在寻找一种超越社会限制的自由,都在试图定义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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